⑦
——从房间里消失。
的确，光是从监控录像的内容来看，莉安娜·琼斯确实有如人间蒸发一般，在离开录像画面之后，便再也没有回到画面之中。但是，只是凭借着录像的内容，苍真还并不能了解当时这个房间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关键的地方……没有拍到啊……
越是试图去考虑，苍真就越觉得自己的脑子如同一团乱麻，怎么理也理不清。
刚才的画面，对于苍真而言的确有些吓人。
在恐惧心压制住精神的状态下，他的脑子，和思考一同僵住了。
——要不然……试着跟她商量看看？
想到这里，他不由自主地望向了自己面前的棕发少女。
“苍真……？”
而站在他对面的嘉音，似乎是察觉到了他的视线。于是，她连忙开口问道——
“怎么样，你在监控录像里发现什么线索了吗？”
然而，现在的苍真，却紧张得连自己想说的话，都有些说不太利索。
“琼斯小姐她、她进来了，又走了……然后就没有再出现……镜头拍不到她的位置，我、我也不知道她人跑到哪里去了，然后后面又进来了个——”
“等、等一下，苍真！”
嘉音急忙伸出双手，掌心朝下，反复升降，做出了让苍真【冷静一点】的动作。
“——你先深呼吸一下，别那么紧张，好吗？”她冲着苍真，露出了温柔的笑容，“我知道你想把看到的全都告诉我，但一下子说那么多，我也没法一口气全听明白……能不能一点一点来？”
“嗯，嗯……”
没办法，他深吸了一口气，并将它缓缓吐出。随后，便把刚才看到的录像内容拆分成几条信息，对她如实相告。
“——琼、琼斯小姐她一开始没有在画面里。”
“嗯嗯。”嘉音点头回应。
“房间里本来没有什么人……不，应该是没有人在吧。”
“嗯。”
“大概过了一会儿，琼斯小姐进来了。”
听到这条关键信息，嘉音急忙追问——
“从哪里？”
“从……从画面上方。我想应该是从这个房间的门口那边进来的。”苍真答道。
“……然后呢？”
“她没有在画面中过多停留，直接走到了画面下方……离开了画面。”
“琼斯小姐……是从画面下方离开的，对吧？”嘉音再次确认道。
“对。”苍真点点头。
看到苍真的反应，嘉音进一步问道——
“那……在那之后，又发生了什么吗？”
“……并、并没有。”
“唔？”
“是这样的——琼斯小姐在离开画面之后，她就再也没有被监控摄像头给捕捉到。”
“……欸？等等——”
嘉音立刻明白过来，“苍真，你的意思是说……琼斯小姐在离开画面之后，就从房间里消失了吗？”
“我、我想可能是的……就是还、还不太确定。”
苍真点了点头，同时，小心翼翼地走到刚才视频中琼斯小姐离开画面的位置——靠近摄像头下端的地方。
“当时，录像里的琼斯小姐……是朝着这个方向过去的——”
他用手指向身旁的梳妆台，“就是你刚才提到的，这个布满了【第三者】指纹的地方。”
“不会吧……”
就连嘉音自己，似乎也对苍真的说法感到有些好奇，凑了过来。
“难道……她过来使用这里的梳妆台了吗？”
她一边自言自语着，一边微微弯下腰来，从下到上、仔细地打量着这张木质的、桌面不高的梳妆台，以及位于其上方固定在墙面上的、长方形的大镜子。
随后，就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一样，她急忙转过头来，冲着苍真确认道——
“等等，苍真——监控录像里有拍到琼斯小姐在梳妆台前的样子吗？”
“唔……并没有啊。”
苍真耸了耸肩，无奈地朝两侧摊开着双手，“事实上，梳妆台的位置在镜头所能拍摄到的画面范围之外，而我……也只是看到琼斯小姐走到了这地方附近而已，她接下来的行动，监控录像根本就没有记录下来，我也不知道她之后又做了些什么。”
“这下难办了啊……”
嘉音用手扶着自己的侧脸，微微地嘟着嘴——
“离开监控画面之后……她到底跑到哪里去了啊……”
看起来，在无法接收到监控录像数据、看不到其中内容的这个状况下，光是听苍真的解释，嘉音她也没法在脑海里构建出具体的画面来。
“——刚才的视频我也瞄了一眼，大小姐。”
“巴斯先生？”
此时，大概看不下去现在的状况，加兰德·巴斯径直走到他们俩身旁，用手指着梳妆台与窗户所在的墙壁组成的夹角，低声说道——
“我来模拟莉安娜·琼斯当时的行动，大小姐，你好好看仔细了……然后，结城当家的，要是我的路线和录像中莉安娜·琼斯的路线有出入，你就直接告诉我。”
听到这里，苍真一头雾水。
“大叔，你、你要做啥——”
“看好了。”
还不等苍真把话说完，加兰德便模仿起了刚才监控录像中的莉安娜·琼斯。他双手朝前朝后、呈四十五度夹角笔直地伸出，以一种机械的、让人感到有些诡异的动作，朝着梳妆台那边，缓慢而有些笨拙地走了过去。
——居然连她的走路姿势都……完美复制下来了吗？！
看到以这种方式走路的一头大熊，在苍真心里还残留着的些许恐惧感，便在顷刻间烟消云散。甚至，盯着加兰德，苍真不由自主地觉得加兰德的动作有些过于滑稽，竟一时间差点笑出声来。
“……”
“……唔？”
随后，他视线的余光，就捕捉到了来自身旁嘉音的突然一瞥。她狠狠地瞪了苍真一眼，眼神中丝毫没有带着对他的任何好意。
苍真在一瞬间，就彻底理解了对方的意思。
【你给我严肃一点】
——抱、抱歉……
被吓得不敢出声的苍真，只得不好意思地挠了挠自己的后脑勺，想缓解掉自己的尴尬。
而此时的加兰德，则是已经走到了梳妆台的前方——看起来，这里应该就是录像中画面下方边缘所在的位置。
——好像……跟录像里的差不多？
苍真心想。
的确，加兰德·巴斯的移动路线，就跟录像中的莉安娜·琼斯所走的路线一模一样，几乎没有什么不同。
“……嘿咻。”
紧接着，加兰德又往前多迈出了两步，身子直接贴到了梳妆台上。这样，他就跟录像中的琼斯小姐一样，整个人彻底离开了监控画面——只要他的体型没有比琼斯小姐大上那么好几圈的话。
“莉安娜·琼斯走到了这里。”
他回过头来，冲着苍真和嘉音点头致意，“这下，你们应该明白她之后到底做什么了吧？”
“明、明白什么啊……”
事实上，即便再次看到加兰德亲身还原了整个过程，但到了现在这个份上，苍真还是不清楚为什么他要亲自模拟当时监控录像画面中的状况。
而在他一旁的嘉音，头脑就比苍真运转的要快上不少了。
她立刻反应了过来——
“啊——！巴斯先生！我、我懂了！”
嘉音来到加兰德旁边，盯着面前的梳妆台说道：“琼斯小姐的目标是这个梳妆台。”
“梳妆台……难不成，她是想给自己化妆吗？”苍真急忙问道。
“唔……应该是吧。”
在犹豫片刻之后，嘉音给出了解释。然而，她的话还没有结束——
“……不过，之后你提到的那个【再也没有出现在录像画面中】，就有点奇怪了。”
“嗯？”
“苍真，你看——”
嘉音靠近梳妆台，“琼斯小姐最后走到的位置，虽然在梳妆台边，但也正好是整个房间最靠里边的角落——既然站在这里的她没有被监控拍到，那她应该是正好站到了镜头的死角里。”
“……确实是那样啊。”
看过监控录像的苍真，自然是知道这一点的，“毕竟，摄像头就架设在梳妆台垂直上方的天花板上，只要站在摄像头的下方，就不会被它拍到。”
“那……根据目前的状况来看——琼斯小姐应该是在离开画面之后的某个时间点，从这个房间里消失的。”
“啊？”
看来，苍真的大脑确实不太好用。
“哎呀，你看——”
嘉音有些焦急地用左手指着自己，“打个比方。假设，我就是离开了监控画面范围的琼斯小姐。如果我要想要按照正常的方式从这个房间出去的话，会怎么走呢？”
“正常的方式……嘉音，你是指通常情况下离开房间的方式吗？”苍真确认道。
“对，咱、咱们先不谈跟【那玩意儿】相关的内容。”
——那玩意儿。
——【梦魇】吗？
苍真理解了嘉音的话。
“要想正常离开房间的话，那肯定得先走回到门口对吧？”他给出了自己的答案。
“嗯嗯，比如——这样。”
她点点头，随后绕过加兰德，沿着梳妆台所在的墙壁一侧朝着门口走了过去。
确实如此——在通常状况下，莉安娜·琼斯是可以从门口离开房间的。
然而——
“不、不对啊！”
苍真急忙喊住了嘉音，“琼斯小姐……可是在之后根本就没有再次出现在画面里啊！要是她按照这个路线走向门口的话，她的身影不就会被镜头给捕捉到了嘛！”
没错。
这就是当时整盘监控录像中留下来的、最大的疑点。
——莉安娜·琼斯是如何离开这个房间的？
“看来你明白过来了啊，苍真。”
嘉音转过身来，表情有些严肃，“确实……就像我刚才说到的那样，从时间上来讲，琼斯小姐应该是在离开画面之后，才从房间里消失的。”
说着，她便伸出左手食指，指向了刚才的梳妆台——加兰德·巴斯正站着的位置。
“只不过，以她所站着的那个位置来看，不管怎么想，通常来讲，她都不可能从那里离开房间啊……”
“所以，果然还是【那玩意儿】下的手吗？”苍真问道。
“还不太确定……对了，苍真——”
面前的嘉音似乎又突然想到了什么，急忙冲着苍真追问道：“在琼斯小姐离开画面后，录像里还出现了什么别的东西吗？比如【那玩意儿】之类的……”
“我想想……”
苍真开始回想刚才看到的录像内容。
——录像开始时，空无一人的化妆室；
——过了将近一分钟左右，琼斯小姐从上方进入画面，又从下方离开了画面；
——然后，又过了接近两分钟，一名穿着T恤衫、梳着马尾辫、看上去像是工作人员的某个人从上方来到了画面中央，却又只过了不到几秒，就沿原路返回，从上方离开了画面；
——之后，直到录像播放结束为止的五分半左右内，画面中就再也没有出现过任何人、或者任何可疑的东西。
“只有一名工作人员，不过，他就只待了一会儿就又离开了。看他的样子，好像是在找什么——说不定是来找琼斯小姐的。”
“除此之外呢？”嘉音又问。
“没……没有了。就这些。”苍真摇了摇头。
“我刚才也没有在录像里看到【那玩意儿】出来过，”一旁的加兰德也跟着解释道，“如果是有隐身能力的【那玩意儿】，倒是可以不让自己的身形被镜头捕捉下来，但是，要想让失踪者也不被镜头捕捉下来，除非是对镜头本身做些什么手脚，否则，应该不太可能做到。”
“欸……为什么这么说？”嘉音看向加兰德。
“因为我们之前遇到过的所有的【那玩意儿】，都无法把自己的能力【赋予】普通人类啊……”
“【赋予】？”
“对，就是让【普通人类】也拥有和自己相同的能力。”
加兰德挠了挠头，接着解释道：“【那玩意儿】的能力，通常是改变自身的特质、或者影响其自身周围特定的物质——除了感染者以外，能让普通人类拥有能力的【那玩意儿】，至今为止我们根本就没有遇到过。”
“就算没有遇到过，那也不一定根本不存在吧？”嘉音反问。
“没错，你说的有道理，大小姐。但相对的，现在我们也没有证据可以证明它确实存在。”
“……也是。”
——所以说……你们到底在探讨个啥啊……
看着在探讨着关于【是否存在能将自身能力赋予给人类的梦魇】这个问题的一男一女，苍真只觉得自己的脑袋都大了。
“嘉音，大叔，你们俩停、停一下——”
苍真急忙插进话来，打断了他们俩的讨论。
“苍真？”
“怎么，结城当家的，你想到什么了吗？”
嘉音和加兰德同时看向苍真，直盯得他的后背有点发麻。
“不，没，没有。”
“那你想说什么啊？”加兰德·巴斯歪着脑袋问道。
“现、现在开始讨论【那玩意儿】，是不是还有点为时过早了？”
“嚯……说来听听。”
“大叔，你想想，”苍真急忙解释道，“我们根本的手上，现在根本没有跟【那玩意儿】相关的线索，光凭目前的状况来探讨【那玩意儿】究竟有什么能力、或者有着【某一特定能力】的【那玩意儿】是否存在，也讨论不出来什么结果的。”
“所以，苍真——你的意思是？”
嘉音凑到苍真跟前，想要确认他的想法。
“咱、咱们可以去确认一下当事人的看法呀！”
说着，他急忙看向旁边的加兰德，“大叔，你刚才也看到了，对吧？”
“当事人……对，是录像里出现的另一个人啊。”
“啊——！”
听到加兰德在一旁的提醒，嘉音突然瞪大了双眼，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
“你是说——刚才提到的，那名出现在录像里的【工作人员】吗？”
“对，对！”
看到自己的搭档也反应过来，苍真冲着她接连点头道，“嘉音，你之前看过的资料里，有关于事发当日工作人员的笔录内容吗？”
嘉音把手指贴在自己的嘴唇旁边，思索了好一会儿才回答道——
“好像……没有欸，我记得里面写着的，只有关于【第三者的指纹】、走廊里的【监控录像信息】、还有管理公司的那条【清扫房间】的情报。事实上，关于这个房间的监控录像，资料里根本没有提到过呢。”
“……这就奇怪了啊。”
站在他们身旁的加兰德却在此时冒出了疑问，“按理来说，事发现场——这个房间里的【监控录像】可是最为重要的证据，应该会被优先进行调查、并记录到资料里才对啊。”
“这确实有点不太自然呢。”就连嘉音也附和了起来。
可听到这里，苍真的脑海中却突然冒出了一个想要确认的问题——
“大叔，专案组为什么没有把它记录到资料里啊？”
“……不太清楚。”
加兰德用左手手指按了按自己的眉间，看样子，他因过度劳累而引起的偏头疼又开始发作了，“我在接手专案组的时候，也只是过目了一遍资料里记载的信息，还没来得及去现场侦查，就发生了第三起事件。”
“向井……同学的失踪事件吗？”嘉音问道。
“对，大小姐。而且，那还是个要从零开始进行搜证的案件，作为专案组负责人，我必须得一直在行星东区公园里看着他们干活、并随时给出指示——所以，我对前两个事件的案发现场根本没有什么了解。”
——怪不得……提及那台摄像头的时候，大叔让我“等会儿”来着。
听了加兰德的解释，苍真的脑子也总算是明白了过来。
毕竟，房间里那台监控摄像头的存在，对于加兰德来说也是头一回听说。因此，他才不得不回到走廊，去问站在门外的那名工作人员。
想到这里，苍真接着问道——
“那，大叔，就连刚才出现在录像里的那名工作人员，你也不知道吗？”
“唉……这不是肯定的嘛。”
加兰德深深地叹出一口气，随后，便低声碎碎念道：“……专案组那班家伙到底在搞什么飞机啊，这么重要的线索都不记录下来，等案子告一段落，这帮人的工资评定可有好戏看了——”
“总之，苍真，还有巴斯先生，”
大概是看到加兰德的偏头痛发作得越来越厉害了，嘉音急忙插过话来，“咱们干脆去找录像里的那名工作人员问问看吧？说不定，他还看到了当时房间里的状况。”
“……也是，现在也不是抱怨部下的时候。”
虽然看上去头还很痛，但加兰德的表情已经恢复了平静。
于是，三个人在互相交换了一个眼色后，便一同离开了这间器材存放室。
来到门外，苍真立刻跟候在走廊里的工作人员说明了事情的原委。
“……所以，您知道当时出现在录像画面中的工作人员是谁吗？我们想找他问点事情。”
“唔……”
那名工作人员捏着自己的下巴，似乎在努力地回想着些什么。
“您认识那名工作人员吗？”嘉音也跟着问道。
“——啊，我想起来了！”
他忽然把右手拳头敲向自己的左手掌心，情绪有些激动，“那家伙是跟我同期进入摄影棚的，叫做【刘诚】。几个月前还是普通的器材助手，现在已经负责棚内部分商业项目的拍摄工作了。”
“刘诚……吗？”苍真在脑内确认了一遍目标的姓名，“您能带我们去见那个人吗？”
“可以是可以啦……”
工作人员挠了挠自己的脸。但从他的表情上来看，他似乎对苍真提出的这个要求感到有些困扰。
“有什么不妥的地方吗？”苍真急忙追问。
“……阿诚现在还在工作中啊。”
“工作中？”嘉音反应过来，“难不成……是FeverWings的……”
“对，就是今天FeverWings商业用照片的拍摄工作。”
面前的工作人员点了点头，随后视线朝着右上移动，大概是在确认自己个人终端画面中显示的当前时间。
“……不过，这个时间……B Part应该已经快拍摄结束了。如果你们不着急的话，我先带你们去摄影棚那边等一下他吧。”
“——可以吗？”
苍真看向加兰德。毕竟，今天的调查安排都是由他负责的，只有他说了算。
“没问题，只是等一会儿的话就行。”
加兰德伸出左手，做出了个【OK】的手势，随后看向前面的工作人员——
“就麻烦你帮忙带路了。”
“好的，请跟我来。”
工作人员点点头，便转身朝他们过来时的方向走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