②
“呃啊——”
在夜莺这突如其来的攻势下，被击中躯干的灰白梦魇发出奇怪的声音，摇晃着身子，朝着踢击延伸的方向上踉跄了几步，看上去像是失去了平衡。
对于作为夜莺身体的苍真本人而言，这是绝佳的机会。
——珐娜莉娅，准备手炮！
——明白了，苍真。
在接收到苍真的命令后，结城霏娅——现在被称作【珐娜莉娅】的少女，立刻在苍真的脑海中给出了回应。
在之前的【共鸣认证】指令生效时，她的意识，便已经和身体变异成为漆黑色梦魇——【夜莺】的苍真融合在了一起。为此，她能和苍真在合二为一的意识空间中，进行着在接近和外界相对静止的时间内、只有他们才能做到的超高速情报交换。
——TEMPEST（岚），启动。
随着少女如止水般平静、空灵的声音在脑海内响起，无数颗淡蓝色的光粒子从苍真的【可变式金属义肢系统终端】——简称【岚】的机械右臂中释放而出，旋即汇聚成几道丝带般细长的光子流，并如同外壳一般将【岚】包覆在了其中。
随后，被淡蓝色耀光所笼罩的夜莺右臂，其表面的金属外壳则突然四散开来，并于转瞬间重新汇聚到一起，在原本的位置上重构出了新的模样——由圆柱形为主要结构、炮体表面附着大量吸气口的银白色【手炮】。
在手炮形成的同时，苍真便顺势抬高右臂，将位于原本还是右手位置的炮口，对准了怪物的三棱锥体头部——
这整个过程，仅仅花了零点八秒。
——不要充能，直接发射就行……！
苍真在意识里提醒着珐娜莉娅。毕竟，眼下最重要的，是要让那个怪物，跟这边倒下的嘉音、还有正坐在一旁地上的初雪拉开足够的距离。只有这样，苍真才能够争取到充足的时间，让这两名少女移动到安全的地方去。
像她们那样普通的人类，一旦被卷入到两头怪物之间的战斗中的话……后果不堪设想。
——最低发射界限充能就绪。
——开火！
不等失衡的灰白怪物做出任何反应，零点二秒过后，一道气浪从夜莺的右臂手炮炮口扩散开来，直径二十厘米的压缩空气团炮弹从中电射而出，不偏不倚地砸在了灰白梦魇的头上——
“咚啪——！”
传入苍真耳中的，是不算太响的爆炸音。
他定睛一看，那梦魇的头部并没有被炸开的压缩空气破坏掉，甚至就连它的表面都没有留下来任何近似于裂缝之类的伤口。
果然，于最低充能状态下发射的空气大炮，无法对对手造成什么有效伤害。不过，这发炮弹的冲击力还是起到了关键的作用。
失去平衡的灰白梦魇，身体朝着刚才苍真和初雪二人进入这条小巷时的入口，被爆炸产生的气压给推出了接近十几米远。
——就是现在！
夜莺扭过头来，冲着坐在一旁、望着这边看得出神的古手川初雪，发出了混合着男人和女人声线的、让人难以辨认其本音的声音——
“还能动吗？”
“还、还……还行……夜莺大人！”
——大、大人……
听到初雪在答复中给夜莺加上的后缀称呼，苍真感觉有点头疼。
——看样子……她是你的铁杆粉丝呢，苍真。
——啊？你是怎么看出来的？不、不不不……现在不是想这个的时候……
在短暂的心理调整后，苍真深吸一口气，直接朝着初雪伸出左手，将她一把拉了起来。
刚才冲过来对梦魇施以飞踢的时候，苍真就已经通过右义眼的热成像画面进行了确认——嘉音的体温一切正常，身子也有因呼吸而产生了些许起伏。看样子，她只是因为什么缘故昏迷过去了而已。
于是，夜莺又伸出左爪，指了指倒在地上的嘉音。
“——你快带着这个女孩往里面走，找个安全的地方躲好，别忘了报警！”
“啊，遵、遵命！夜莺大人！”
比起一般民众，初雪对现状的接受能力倒是让苍真吃了一惊。她既没有害怕夜莺那有些可怖的模样，也根本不需要苍真再次嘱咐，而是直接跑到嘉音倒下的地方，蹲下身子，抬起嘉音的上半身，用肩膀搭着她朝着夜莺身后——这条小巷的更深处进发。
——这样……她们俩应该安全了。
望着她们俩的背影，苍真似乎有些松懈。
然而——
——保持警惕，苍真！它又……！
——？
听到珐娜莉娅的提醒，苍真直接转过头来——
“什、什么……？！”
他不由得发出了声音。
只见那十几秒前才被轰飞至小巷入口的灰白梦魇，现在居然已经突进到了夜莺的跟前。它高高抬起自己的右臂，瞄准黑色怪物的左肩——
一道银光，在苍真眼前闪过！
——糟了！
为了保护自己的身体，苍真只得应战。
他下意识地把身体朝着左侧偏去，同时伸出还没有转换形态完全的机械右臂——岚，架住了这记从天而降的劈砍。
随后，包裹住岚的光粒子发出了轰鸣。苍真的右臂上，硕大的钛合金金属板拼合成为一个整体，朝着四周延展开来，形成了一块挡在夜莺身前的盾牌。从盾牌中央释放开来的、由大面积淡蓝色光粒子所组成的能量屏障，在灰白梦魇右臂刃的砍击下，噼里啪啦地闪烁着蓝与白交织而成的无数细小火花，将对方的力道尽数吸收、散尽。
趁此机会，苍真对着怪物的躯干挥出左拳，针对对手右侧露出的破绽施以反击——
——！
然而说时迟那时快，那灰白梦魇的身体一偏，苍真的左直拳击中的只有空气。
“反应挺快嘛——！”
苍真的连招还在继续。
他抬高右膝，将夜莺膝盖护甲上带有倒刺的尖端对准对方的躯干下部，同时让右脚下方的空气推动着自己的右腿，以常人无法捕捉到的速度，顶了上去！
“叮——”
是金属与金属之间的碰撞所产生的刺耳噪音。
灰白梦魇双臂交叉，将坚硬的刃背冲着苍真这边，再一次化解了夜莺的攻势。
“这、这家伙……！”
两次攻击均未奏效。看到灰白梦魇借力顺势向后大跳一步，跟自己拉开距离，苍真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
比起之前和他战斗过的、那如同巨人般庞大的火山梦魇，这个对手的行动要迅速不少。
——不，说不定……比我还要快？
苍真意识到，灰白梦魇那如同干柴般瘦小的体型，反而构建起了在敏捷度上的优势。
——别被它牵着鼻子走，苍真。我们的速度没对面快。
珐娜莉娅操控着苍真右臂上的岚，将它重新变回了和左手几乎一模一样的爪形态。
——嗯、我、我知道……
苍真架起双爪，掌心朝上，将注意力全都集中在自己的手腕上。
霎时，周围的空气分子全部听从夜莺的调度，伴随着散发着淡蓝色光芒的本源能量粒子，朝着夜莺的双爪涌去，各自围绕着手腕，汇聚成为一条涡流。
苍真右义眼视觉画面中所显示的交互式界面中，代表着手腕上大气压强的数值，逐渐朝着【250hPa】攀升。
只过了短短两秒，淡蓝色的强光便在夜莺的双爪掌心闪烁起来，两道空气漩涡双双化作超高速旋转着的螺旋飞刃，如同咆哮般发出猛烈轰鸣。
两周前，夜莺的这招，曾经毫不费力地摧毁了火山梦魇那由黑曜石熔岩所形成的坚硬护甲——它的威力之大，可想而知。
——形态稳定……空气旋刃，生成完毕。
听到珐娜莉娅的提示，苍真抬起双臂，对准对方，准备将致命的飞刃投射而出。
然而，下个瞬间——
“运用气压？……呵，尽耍些小聪明。”
“啥——”
嘲讽般的话语，从那灰白梦魇的身上，传入了苍真的耳中。
——苍真？苍真？！
苍真的双手滞在了空中，而他整个人则是怔在了原地，就算意识中的珐娜莉娅还在不住的询问，也没有做出任何反应。
这有些超出他的预料。
按理来说……除了自己以外，变异成梦魇的感染者……是不会说出人类能够理解的语句的。
三年前，袭击了这条行星东区第三大街的梦魇【血魔】是这样；
两周前，袭击了活都市政厅、嘉音的学校、还有第二本源发电站的梦魇【火山】也是这样……
毕竟，在变异成梦魇的时候，被侵蚀的人类意识，是无法与外界用声音来进行交流的。
“你……”
待回过神来，苍真缓缓地放下双手，警惕地冲着对方问道——
“你究竟……是谁？”
“你没必要知道！”
从对方陡然升高的声音中，苍真似乎听出了一丝心急。
“——给我滚开！”
还不等苍真做出回应，灰白梦魇大吼一声，身形一低，双臂往地面奋力一戳，只一下，那梦魇便再次接近到苍真跟前，而它架在前方的双腿，其尖端则如同两柄随风呼呼作响的锐利长枪，直朝着苍真的眉心扎了过来。
——不用躲开。
——嗯！
通过之前的近距离交手，苍真和珐娜莉娅心知肚明——对手的四肢虽然十分锋利，却没有梦魇【火山】那样足以摧毁地面的破坏力。
哪怕速度不占优势，但如果对方一直和自己进行近身搏斗的话，随着时间推移，胜利的天平会逐渐倾向夜莺。
在不取消掉手腕上旋转的空气旋刃的状态下，夜莺将钛合金制右臂置前、左臂则是抵在后面、胳膊交叉在自己的额前——
“啪——！！”
金属的碰撞声虽比之前苍真用护盾形态接下的那记斩击还要更响，但苍真除了右臂稍微有些发麻以外，并没有受到其他损伤。
灰白梦魇的攻击完全无效。而比起之前，它似乎犯了个天大的错误。
双腿朝前，以双臂反推地面来实行的【弹射突刺攻击】虽然速度极快、威力比起双臂斩击也更为致命，但它的全身都浮在空中——这也就意味着，一旦攻击被招架，所导致的后果，就是身体在半空中彻底失衡。
“这次还想怎么躲？！”
苍真大喝一声，将早就准备好的左手挥向已经无法控制身体姿态、开始下落的灰白梦魇。
“叽——”
如同机床上钢板被劈成两半时的刺音，灰白梦魇原本还完好无损、有着尖端的三棱锥右肩，在空气旋刃的轰鸣声中被直直地削成了梯体。
“啧……！”
梦魇没有因痛楚而呻吟，只是啧了啧舌。看来，苍真破坏的只是梦魇的外壳，并没有对它的本体——感染者造成损伤。
而刚才的这一交锋，似乎是证实了珐娜莉娅的这个想法：
——它……没有战斗经验吗？
——大概吧。而且……
面对着狼狈落地的灰白梦魇，苍真架起双手，却没有接着进行追击。
——从刚才它【能用人类语言进行沟通】的这一点来看……这家伙，应该还保留着人类的意识和思考能力。
换句话说，灰白梦魇的感染者，并没有被生命结晶体所高度侵蚀。搞不好……对方是才刚刚第一次使用生命结晶体的感染者也说不定。
新手对阵老手……光是这一点，在梦魇之间互相厮杀的战场上，就会让自己处于绝对的劣势。
但是……
——苍真，刚才的攻击，你为什么会选择梦魇的肩膀？
——明明可以瞄准更好的位置，你……是故意没有打向要害的吗？
——难道……你害怕杀死对方……杀死人类吗，苍真？
珐娜莉娅的质问，仿佛是涨潮时的海浪，一波接着一波地重重拍打在了苍真的心口上。
——我……
对于苍真——【夜莺】而言，他的敌人自始至终就只有【梦魇】——遭受完全侵蚀、人类意识被生命结晶体所吞噬、只按照结晶体欲望行动的怪物。
两周前，即便苍真亲手击碎火山梦魇的外壳，将被完全侵蚀的艾尔·哈特从怪物的体内救出，她……还是因生命力被结晶体彻底吸收而死在了嘉音的怀里。
看到嘉音当时那张布满了泪水的、充斥着绝望的脸，苍真只觉得，杀死了哈特小姐的，并不是生命结晶体，而是亲手破坏了生命结晶体的自己——即便，哈特小姐最后不是作为怪物、而是作为人类死去的。
他的这个心结，虽然并没有流露于表面，但在内心深处，他还留有着深深的愧疚。
和他的意识合二为一的珐娜莉娅，应该是在些许的意识碎片中，得知了这一点之后才对苍真发出这个问题的吧。
——当然害怕啊……
苍真的手指有些发抖。
——我……就算要阻止它，也绝不想再让……那样的事情发生了。
他迷茫地望着从地上挣扎起身的灰白梦魇，却坦率地道出了自己的答案。
然而，对手的意志似乎比苍真更要坚决。
“少在那东张西望——！！！”
自半空中遭受到夜莺的空气旋刃攻击、坠至地面后，再到从地上起身……
这前后才只经过了不到一秒，灰白梦魇便重整态势，挥动起自己锋利的双臂刃，从苍真的左侧冲了过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