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ilence

“呐,如果给你一个实现愿望的机会,你最想做什么?”

柚奈握着手机,屏幕的亮光对上英央的脸。

“我想改变我自己。”

英央从坐着的课桌上跃下,鞋带松着散在地上。

柚奈温柔地笑了,低下头在翻盖手机的键盘上按着。

夕阳悄悄划过一排排桌椅,照在最前面的黑板上,上面有粉笔写的各种讯息。

“让英央猜猜柚奈想做什么。”

英央略显局促地摆手,却很认真地开始思考。

“啊……或许不该说是柚奈的愿望,如果……我希望听见柚奈的声音。”

手边不停地比划着。

“噗。”

明明空气里一点声响都没有,英央却能感受到柚奈式的轻微调笑。

不是哦,不是哦。

柚奈举起食指。

你,我,同样的。

我也想改变我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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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转学开始,就很努力地,想交到朋友。

举着翻开的,一直带着的笔记本。

“如果想跟我交流的话,请用这本笔记本。”

柚奈作为特殊的存在,就跟世界上所有特殊的人没有两样,她有眼泪、会笑、听不见。正如其余特殊的人一样,冷言寡语、自私、懦弱、胆小、喋喋不休、急躁、不识眼色。

这个理论在论坛上一出现,就引发了争议。

-有病吧,那岂不是世界上没有不特殊的人了么

-有些为了吸引眼球什么可笑的话都会说呢kkk

-仔细想想还蛮对的?

-坐等评论kkk

-令人讨厌的存在就应该反思自己为什么会被人讨厌,可怜之人必有可憎之处,这个道理还不懂?

柚奈拉开窗帘,夜晚的星星寥寥几颗点缀在天上,房间边摆弄相机的妹妹听到声响走了过来。

“我想看看晚上的街景。”

妹妹总是很担心自己,明明比自己小,却总是挡在前面。柚奈抱歉地想。

“外面,人很少。”

比划着简单的词语,妹妹走到旁边“咔嚓”一声,街上的场景又被记录了下来。

菜子倒在床上的姿势没大没小的,像个小男孩,短短的黑发垂在耳边。

“学校还好吗,朋友呢。”

表达出来的却像个小大人,都是姐姐太不成熟的缘故。

今天的夜晚不太明亮,因为月亮没出现。月亮出现时,星星就会消失。不是说不存在了,它们只是不被看得到。

柚奈脸上露出苦恼的表情,“我有时候,好像会做错点什么。”

“比如?”

“我,不太知道,但人们会看起来很生气的样子。”

“他们为什么生气?”

“大概是因为我做错了吧。”

“去问问吗?”

去问的结果是持续不断的道歉。

“喂,你能不能停止说对不起。” 眼前的人影倒不是很模糊,心里默念着口型,有些迟钝,在读懂后下意识地低下了头,“对不起。”

会得来更大的怒火。

其实更多时候,人们的发泄不多,只是或多或少透露出的厌烦。

这对小心翼翼的人来说,厌烦也会带来一种恐慌,即便它没有直接的怒火严重。而更绝望的是,越是努力,越不被承认。

创伤之所以经年,有些还会变成陈年积垢,是因为。

所以。

柚奈的回忆里不全是困惑、四处碰壁的努力,全因为英央。

“我记得,你,站起来,全班都,在看你。” 对着当事人表达自己有些难为情,而那一次,又是因己而起,年轻的女教师把自己推到讲台前,“我们今后增设手语课,大家说可以吗?”

柚奈腆着脸微笑。

一只手高高举起,老师抓着柚奈肩膀的手收紧了。

“我们凭什么为了她学手语而不是她来学我们说话?”

又一只手高高举起,是英央。

“我会学手语的。”

她说。

即使什么也听不到,表情也那么温柔。

有时候如果用不好的心态揣测,唔,其实心里大概清楚英央的离开。

明明她,是因为自己……

还是有隐秘的怪罪……但这样是不行的。

我这种人,的存在。就已经伤害到许多人了。

妈妈站在医院门口故作坚强的冷硬表情,外婆的担忧心疼,妹妹多次的追问,和……曾经天真的以为,只要再努力一点、再努力一点地去沟通,就不会被讨厌。

“我,你,朋友。”

柚奈努力笑了起来,心里不可抑制地开始恐慌。

呐,助听器又扯坏了,另一只被丢出了窗外。耳边划过温热的触感……流到脖子上。

脸上好疼,水好冷。

我既不想伤害别人,柚奈想。

可,也不想……

要是没有我的存在就好了。

是我努力的方向不对吗。

是没有用吗。

英央说自己学了手语,所以每天都来找我练习。

……好开心。

“家里还有个妹妹?” 英央惊讶地比划。

“嗯!”柚奈点了点头。

“这样啊,柚奈是姐姐呢。”

走廊里的同学三三两两凑在一起,可以看见他们咧开的嘴,和……

柚奈担忧地看向英央。

小孩子的直觉常常是正确的,但又正因为是小孩,转眼就抛到脑后。你只是记得,不,你还能回忆起他们异样的目光,一道一道,像针掉在身上,任何窃窃私语都仿若冷嘲热讽

更多的是英央那瞬间尴尬无助的笑。

她其实掩饰得并不太好,柚奈想,我只是,没有亲眼看到——没有亲眼看到的就不存在吗?我没有听到的就不是话语吗?你在想什么?

“柚奈喜欢什么礼物呢。”

即使察觉到了,就如同自己安慰自己那般,这没什么,没关系的。啊,不用的,不用了。

啊,下次英央来我家吧,来吃晚餐。

手无意识地抓着背包,挂饰摇摇坠坠。

“唔。” 略微苦恼的样子让柚奈心提了起来。“要好好考虑时间呢……” 已经准备好的“没关系”停在手边。

“什么,时候。”

受宠若惊的神色,啊,不可以这么夸张的。

明天可以吗。

“可以,我明天来找你……柚奈平时家里有玩什么吗哈哈?”

诶?我吗。

再怎么装成小大人,英央也还是小孩子呢。虽然是被照顾的一方,可还是有种看着菜子的感觉。

“打扰了!”英央拿着书包走进玄关,“伯母好。”

接到信息的柚奈抓起手机,穿着白袜子三两步跑下楼来,褶裙有些凌乱。

这是我的妹妹菜子。

菜子探出个头,“是英央吗,姐姐提过到你。” 说着又把头缩了回去,“我先写作业啦,你们好好玩。”

放心吧,柚奈比了个ok的姿势,白皙纤细的手拖着英央往房间走。

“是要给我看什么东西吗……” 虽然知道柚奈听不见,可还是顺从由着,柚奈的房间简单而狭窄,阳光照进时空气中漂浮着灰尘。

即便如此,当看到柚奈安静得如同美术馆的画作一般坐在床上,温柔的感觉就会在心底荡开。

英央拿了椅子坐下,看着柚奈天真的眼睛,半长垂肩的头发,身上残留着沐浴露的香气。

柚奈从背后偷偷拿出猫咪翻糖。

是透明的粉色、黄色和蓝色。

“啊!是很可爱!” 英央凑近了看,透明的翻糖倒映出放大的瞳孔。

“诶!是送给我的吗!”

柚奈抿着嘴笑,裙摆下的小腿晃着,风把纱帘来去摆弄。而在柚奈眼里的英央,唔,倒是每个地方都散发着光呢。平日里坐在角落,毫不起眼的样子,带着点弱气,却意外的很坚定。

“柚奈未来想要做什么呢?”

啊,这个问题完全没有想过诶。

柚奈最初的拘谨也松懈了下来,揪着头发。

可能会是花店、咖啡店的店员呢,帮忙端着植物或者卡布奇诺给别人?

想着自己也笑了,英央却认真地点头。

“是很合适呢,而且柚奈也很适合穿着制服……” 十分乖巧漂亮,看久了不由怔了神。

“啊对,对了。” 眼前的英央手忙脚乱,连包的拉链都找不到。

“是幸运的招财猫挂坠哦,而且。” 英央指了指着柚奈小巧的翻盖手机,招财猫的左手高高举起,“像这样,挂在手机上。”

是,给我的,礼物?

柚奈眼里的光像碎星一样闪烁。

“下次见啦!”

从不熟练到熟练的手势。

以及。

从存在到消失的座位。

再后来,柚奈也转学了,在被弄坏了两个助听器之后。

随着长大,困难的事情变少了。

特殊的学校里,正因为大家都不一样,不会遭到责难。日子寻常地过去,好些年了,记忆里的画面开始褪色。

柚奈讲书放进背包里,抬起头看过去,妹妹在窗外好像在跟什么人激烈地争执,平日热心的老奶奶也一圈圈围在门口。

是个穿着高中校服的男生,抱着面包。

瞳孔突然放大。

为什么是他。

是他,他想来做什么?因为我吗,是因为我吗?六年了,六年了,六年了。

回忆顺着血液流过胳膊、大腿,皮肤表面隐隐作痛。好想逃。

“我,学会了,手语。”

“我们,可以,做,朋友吗。”

眼前的人像换了一个壳子,柚奈经历了一方的躲避及另一方的穷追不舍,退让了。

是因为孩子可以随意发泄,大人不行吗?

或许。在终于克服了对对方——幼年欺负她最凶的人——的恐惧,本质上还没有,只是说服自己平静下来,精神不再过分高度紧张。

柚奈将翻盖手机的屏幕正对男生眼前。

“你知道英央在哪间学校吗?”

是目前最想知道的近况了。

好想你。想见你。

不是朋友吗,为什么不来找我。

凌晨三点,家里人都睡熟了,月亮也不见了,星星也没有。柚奈躲在被子里小心地呜咽,揉皱的被单上,比着“下次见”的手语。分明是不能怪罪对方的,柚奈一定是更坏的存在,她想。怎么会这么矛盾呢,你分明清楚的,英央是因为谁才转学的,是自己,如果不是和我一起,英央不会被人欺负。你分明就是坏,你察觉到了,却不肯接受远离对方,让对方不再因为你而受伤。

我知道,我知道啊,她想,可是我真的好想,不是朋友吗?不是吗?不是吧,不是吧。

所以怎么死的不是你呢。

呜咽声一顿,泪痕洇湿了枕头。

忐忑不安的心情在英央一如往日的热情中消失。瞬间便雀跃得像烟火大会的花火。

“这位是?”英央侧过头去看——

柚奈感到握在腕间的手突然收紧,吃痛中才发觉忘记了解释。

剩下的时间都在安抚英央中度过。

不,不会,没事的。

她尴尬地笑,又拿起翻盖手机打字给英央看,老旧的手机旁的招财猫叮铃作响。

像是敲醒英央的当头一棒,不是喜悦。喜悦是不会产生的,还在欺骗自己的偶遇是假的,英央面上不显,心却一下子沉下去了。

“上次在特殊学校偶遇了他,跑掉了,后来他就来找我了。”

英央立刻就摆起了顺畅的手势,相较以前强势了不少。

“你忘了?还是赶紧远离他吧,真的。”

眼前的人一副担忧的神色,是久违的关心,有些喜悦地揪着裙角。

没事地,放心啦,他还学了手语,说要和我做朋友。

心沉得更深,掉入了名为愧疚的漩涡。

过了这么多年地懦弱还是没有长进,不敢去见柚奈,把她留在灰色的记忆中。

“别,警惕一点,我去找……”

柚奈摇摇头,右手制止了英央的手势,有些羞怯地笑。

我来找你。

四月的樱花是白色的,一簇簇,瓣间还有尖角。

空气中有甜美的气息。

英央怔然,头略微别了过去,这样持续的时间不短,却也不长——足够掩饰闪躲的眼神。

在对方发现不对之前扬起若无其事的嘴角。

“好呢,我等你。”

送别了英央后,动作也停滞了。

其实是负累吧,她想。拖着抬不起的小腿,慢慢地推着单车。以己度人的话,自己也会想,要是他不来找我,就让年岁静悄悄地走掉,或许更好吧。但想见英央的情绪,不时地像地下的温泉,稍不注意就咕噜地冒出水,带上矿物质的苦味溢开。

心里不是那种无底洞一样,柚奈想,像是那种掩埋了很多的砂石泥土,一层一层铺上去,将最深的地方埋葬得严严实实,如果没有那处温泉,可能这辈子的那些自我厌恶、无助、幼年的难过都被刻意地盖去,不透出一丝光。

你开始责怪英央了。

我没有。我只是太想念她了。柚奈发泄似地掐疼自己,至少让自己在外面专注于推着单车走路,买东西的时候姿势要很礼貌,不然就要随身带上解释的本子——对那本从小用到大的笔记本,像宝物一样守着。

做过最过分的事可能是小时候打回去了那个男生吧——被掐着脖子,令人眩晕的,金黄色的课室的天花板,喘不上来的气。像溺于深海——如果可以一直沉底,半眯的眼睛看到海面的波光,耳朵本来就陷入黑暗——手指、脚踝、头发都漂浮着。

对不起,是我的错。

漂亮的黑长发女生,那个一开始愿意在本子上写下交谈的她,后来将助听器丢出了窗外。

后来第二次再见的时候,是想自杀没死成,被早登救了下来。

“你想死就自己去死啊,连累早登。” 说着拳头就揍了过来。

大腿也乌青了,脸上火辣辣地疼着,身上也痛着。

“你伤害了多少人?”

“大家因为你,关系再也回不到从前,你就不反思自己吗?” 一巴掌又扇了过去。

柚奈只能从模糊的视线中一字一句地认唇语。

伤害、从前。

刚摆出抱歉的手势又被打了过去。

“你只会说对不起!”

脚也踢了过来。

“对……对不……起……” 吃力说出的抱歉,可还是会被责怪、谩骂、打伤。

最后是昏倒在地上,被赶来的英央抱去了医院。

“不要再说抱歉了!你根本就没做错什么!”

英央握着柚奈的手,气愤地说着,“我太懦弱了……瞻前顾后……从那时候开始就没有办法勇敢地站出来……”

病房里恢复了一段时间的柚奈坐在病床上,反而安慰地轻拍英央的手。

听力作为为人类沟通最重要的反馈,我却像一个黑箱子。所以是活该吧,就像输入输出都没有办法的器械,就该被人拳打脚踢,因为器械坏掉了,没有用了。但只要遇到英央这样的呵护,器械也有的心脏也会发出亲近的指令——不想走,想见你。

站在镜子前的柚奈扎上了马尾辫,柑粉的发尾柔柔地垂到脖颈。

就算是妹妹也看出了雀跃的心情。

“要去见谁?”妹妹问。

柚奈难为情的、活泼的、拒绝回答的微表情。

妹妹做了个鬼脸。

还差一个马路的时候,又见到黑长发女生在与人争执。

过往的路人形形色色,谁也不知道对方心里在想什么,恶意的、善意的、悲伤的、喜悦的,人本来就是一种很可悲的生物吧。

柚奈马上就转了身想逃,鞋子在地面摩擦了两下,想见英央的心情却在心里拉扯。

沉默地下定决心快步走过,却看到正在被推攘的人——

不可以。

着急的心情涌上心头,身体却因为恐惧推后了两步。

再两步,不可以这样。

绿灯亮了起来,像是一个指示,所有人都朝前面走去。

柚奈站在中间,显得脆弱而隔世。

积聚的勇气在胸口徘徊着,柚奈在人群中挤过,跑了出去。

是不由自主的动作。

“不可以。” 那样奇怪又平平的声线,还带着颤音。

挡在英央身前,即使比英央还要矮出一个头,站在双方中间像不自量力的孩子。

“不能,打她。” 又是从胸腔里发出的声音。

只有站在柚奈背后的英央看到了她颤抖的肩膀,和气急败坏的女生再次扬起的手。

“足够了。” 英央说。

“什么是伤害,人的存在本身就是伤害。” 英央用力掰开女生的手。“仗着受到伤害的名义,所做的任何事都是正义的吗?”

“请你离开。我们不需要再次的联系。”

英央拉起柚奈的手,走到幼年常去的公园旁,把柚奈放在秋千上,自己蹲了下来。

“呐,柚奈。”

“你终于知道我的心情了吧。” 熟练得让人心疼的手语。

“对方没有道理,你也没有道理的。这本身就没有任何的道理可言。”

“你不希望我受伤害,我同样不希望你受到伤害。如果一个人想温柔地对待这个世界,那她的温柔就是别人伤害她的把柄。你知道她对我的推攘是错误的,那被欺负时,你也不应该把事情的过错揽在自己身上。”

“我过去这样悔恨自己的胆小和懦弱,在乎别人的看法。但事实上,真正对不起的人应该是自己。”

“你问问自己,” 英央把手放在柚奈的胸口上,“你有对别人做任何不好的事情吗?先别说影响别人的关系,你在做任何一件事的时候,有伤害到别人的身体吗?先不论精神——人的存在本来就在对别人岌岌可危的精神线进行挑战。”

“你任由对自己的责怪,让别人对你拳打脚踢,恶意谩骂。你能分清的,什么是真正的批评,什么是真正的恶意——话语有时候会掩盖真正的意思,但无论多少借口,孩子的恶意就是纯粹的恶意,有些人会演变成平凡的大人,有些人会延续这种恶意——正如她。”

“恶意就是恶意,恶意是无法被辩解的。”

“温柔从来都不是错误,你善良,温柔,你只是听不见罢了。”

“残疾也不是一种错误。” 英央哽咽,下眼眶的泪水漫开,“任由情绪肆无忌惮地砍在别人身上,更甚者放任自己的恶作出行为。你知道的,恶就是恶。”

“别再怪罪自己了。”

“至少,想想我,不要再伤害自己了。”

旁边的秋千摇摇晃晃,从小时候一直看到长大。

柚奈深深埋下了头,像是沉默了很久,双手环上了英央的肩膀。

想着,虽然被安慰的是我,英央却哭得更厉害了。

呐,别哭了,我终于明白真正的伤害了。柚奈感受着怀中的温热,安静地闭上了眼睛。

是对所有善良对待自己的人的伤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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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说,如同手上缠着的菟丝花。

菟丝花本身是没什么过错的,不喜欢便丢弃,这也没什么过错。

错的是路过刻意踩伤两脚,却说,“正因为你是菟丝花,你活该被踩”的人。

而爱着菟丝花的人。

正如英央那般,哭得像个孩子。

呐,英央。

柚奈比划着,有时候用不甚熟练的声线说着。

你也一样呢。

自此,白昼也出现了月亮和碎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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单车摇摇晃晃地载着两个人,老旧的翻盖手机旁的挂饰叮铃作响。

街景来往的行人,夕阳淡金色地光。

“嗯?” 英央侧偏了头。

“月亮?”

看一下路啦,英央。

“正是这样。”

得到了柚奈温柔而肯定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