兴许是因为这次的雨会比以往大一些,又或许是因为最近有强台风经过附近,也可能是由于港口处交战的怪物的影响,具体原因大概是很难说清楚了,雨很快就下大了。

车内的播放的车载音乐是有些年代的歌曲,这些在十多年前年前还曾是火爆一时的歌曲,当然放在现在未免显得有些过气了。

脑内至今仍然清晰地记得这是少女喜欢的歌,她当时说很喜欢这首歌中包含着的悲伤,温柔,还有希望的色彩,就好像普通人的生活一般。

那时的少女手中捧着一杯刚温好的茶,光洁的双脚不停地在空中踢来踢去,西下的夕阳将天空烧的火红,将少女的毛发染得像是橘猫的毛发一般,颜色柔和温暖,鼻尖还能闻到少女刚洗完澡身上沐浴露的香气。

“这样的生活有些时候真希望能一直维持下去呢。”少女小心地吹着还有些烫嘴的茶水,轻轻地说。

“你不是一直想要成为一名伟大的人吗?”少年问。

伟大一直以来都是一个常见且定位比较模糊的词,在伟人身上可以用伟大一词,在父母身上可以用伟大一词,在一些勇于奉献牺牲的人身上同样可以用,但很少有一人可以将方方面面都包含。

但是这个词在少女的面前却完全不存在这种暧昧感。作为善者施于弱者的怜悯,作为人类对是非的正确理解,作为人子对于亲人的爱戴,作为名门小姐无可挑剔的礼仪,作为学生敏锐的大脑,作为魔术师优异的魔术天赋。

成为一名伟大者这件事在少女的身上显得完全合乎情理,甚至挑不出任何反驳的理由。无论是周围人还是少女本身都这样认为,少女一直以来也这样要求自己,向着那个目标毫不动摇地前进。

伟大者是不可能为某一人永远停下自己的脚步的,因为他们的心中必定唯有理想与众生,也绝不会将自己放在需要他人帮助的弱者的角度上去思考问题,他们的心中必然坚信自己才是施与者。

然而今天,少女却意外地说出了原先的她绝不可能说出的话。

少年有些诧异地看着少女,少女好像也理解到少年疑惑的原因,于是露出了意义不明的笑容:“没什么,只是突然在想,偶尔有一个英雄来拯救自己的感觉也不算太差。”

“哈哈,会有那样的人吗?你怎么可能会需要其他人来救啊。”他略微想了一下,然后笑着说道,只是声音有些干涩。

“说的也是呢。”

少女笑容中的含义,他至今也未能理解。

……

此时的车正开向新都区的港口,在之前还在郊外的时候,他便已察觉到那边强烈的异样感,就仿佛是有什么不寻常的事情在那里发生。

尽管对于他这个并不如何了解魔术的人而言很难判断出那里正在发生什么,但也大致可以辨别出是与魔术有关的事情,而其中不出意外的多半是所谓圣杯战争中的参赛者们在那里厮杀。

魔术师常常会因为为了保证魔术的神秘性而在使用魔术的附近布置驱人魔术,可以有效对魔力没有抗性的人类的认知产生干扰。

而像圣杯战争里那些所谓的Servant若是放开手脚去进行战斗势必是惊天动地的,至今仍然是一片废墟的深山町就是最好的例子,所以想必那些魔术师一定会在那里布置好魔术。

同时港口也确实不是经常有闲杂人员去的地方,何况最近似乎会有台风,因此也暂时停止了运作,可以说是让魔术师进行战斗的场所的不二之选。

若是贸然前去被魔术师们发现的话多半是会凶多吉少的吧。但是心中仿佛有一个声音在呼唤着他前去,仿佛他到了那里会获得什么消息。当然这些,仁太都知道,仅仅是自己的自欺欺人而已。

想要去亲眼确认一下害死久奈的人,想要再次将那些人的面孔深深刻入脑内,想要将那些热一个个全部杀掉,割破他们的喉咙,挑断他们的筋脉,砍下他们的头颅。

一想到这些,胸膛内的心脏便会疯狂地跳动,呼吸也会不由自主地加快,就连热血也瞬间涌入脑内。

当然,复仇还不是现在要做的。

他不仅仅会复仇,更重要的是拿到那个号称可以实现一切愿望的许愿机来复活久奈,久奈的复活比一切都要重要。

一个普通人想要去战胜多名魔术师,甚至还有多位强大到让人难以理解的Servant这种想法在任何人看来都足够愚蠢且天真。

即便是他自身也完全明白这无异于自寻死路,他也必然会去这样做,无论代价是什么,哪怕结局会是粉身碎骨。

收回思绪,目前已经非常接近港口了,若是在这样靠近想必就会触发魔术师布置的使徒,从而被发现。

从这里开始必须要步行,进入一个视野比较开阔的地方从高处俯瞰港口才行。好在鹰眼这样的魔术他还是会一点的,只是希望手艺不要生疏。下车前略微思考了一下,还是决定戴上刀以防万一。

原先应当繁华的街道此时了无人迹,不过这也都在预料之中了。但是,当他再次扫视一次的周围环境的时候才注意到距离自己二三十米处站在一个人。

尽管距离仍然很远,但是仁太还是认出了对方的身份,那是一个他还算熟悉的人。

“… …夜刀叔… …你怎么会在这里… …”

下意识地,想要藏起手中的刀,但是略微思考一下还是放弃了。

其实关于间桐家的事情久奈一直没对他说过什么,只是他在拜访间桐家时隐隐感到些许不同,当时并没有多想什么,直至今日在这里碰到夜刀,心中的疑惑似乎也得到了答案。

普通人是不可能出现在布置了驱人术式的场所附近的,那么间桐夜刀——这个自他认识了间桐樱起就一直认识,温柔且严肃的男人的真实身份也已经非常明晰了。

而对方会出现在这里,那么对方会是一位Master的概率也就非常大了。

两人也许在下一刻,就会成为刀剑相向的敌人。

“你,为什么会成为御主?”男人用浑厚低沉的嗓音问道。

或许是因为此时的街道没有了嘈杂的声音,因此纵然距离有些远也能很清晰地听到对方的话。

“夜刀叔,你在说什么啊?我有些不太理解你的意思。”仁太有些迷茫地看着男人。

“我想风见家的小姑娘也已经对你透露过不少东西了吧,所以你才会出现在这里。”男人对仁太的迷茫表现的无动于衷,“万能的许愿机,你想要用那个东西来复活那个丫头也实属正常,但是很遗憾,那个杯子是不能给你的。”

仁太的身体不由一僵,但仍然满脸疑惑,向夜刀走去:“夜刀叔你到这里是想要做什么…..”

“再向前一步,我就杀了你。”男人的语气冷漠且不容置疑,仁太只感觉自己被强烈的气机紧紧锁定,提剑的手不由自主地握紧了剑。

“回去吧,等着一切都结束,忘了那个女孩和这一切,去过普通人的生活,这是我能给樱姐最好的交代。我不希望亲手杀死一个认识了很久的孩子,更不希望樱姐为你伤心。”男人说。

“既然夜刀叔你都这样说了,我除了听从似乎也没有更多选择的余地了呢。”片刻沉默,少年无可奈何地笑着耸了耸肩,转身离去。

下一刻,那个男人动了。

飘落的雨滴被男人带起的气流冲开,两秒,不,一秒多的时间男人从开始发力瞬间横跨二十多米的距离突袭至仁太身后。

“只有你乖乖躺下,才能确保你的安全。”男人说。

“噌——”

“同调——强化!”

银光乍现,拔刀出鞘转身,刀刃与刀鞘摩擦下发出清脆地剑鸣,居合一剑转瞬斩下。

夜刀因为过快地冲锋在其他人来看甚至像是要将自己的头送到了仁太的刀下,如果是正常人类的话,能够避开这一剑的人怕是已然不多。

但是,如果是经过魔术强化了肉体的夜刀,则完全可以做到。

更快的速度,更强的爆发力,更结实的肌肉。

原本紧握的右拳瞬间变作指状,两只手指瞬间夹住了仁太挥下的刀刃,紧接着侧身左肘猛然打向仁太的头部。

仁太双手试图用力拔出刀却发现被夜刀两指紧紧夹住的刀刃仿佛被铁钳紧紧夹住,挣脱不出。

察觉到夜刀肘击向自己头部,瞬间向后弯腰侧身,想要同时一脚踢向夜刀的腹部,意图借此机会将刀抢出来。

然而夜刀也识破了仁太的意图,左腿抬起膝盖猛然撞在仁太的脚上。只听咔嚓一声,仁太的右脚骨瞬间破碎,脚也瞬间扭成麻花。

“咔咕!”

仁太强忍着疼痛勉强站立,不过这一击之后夜刀也松开了夹住刀的手指,仁太借机后撤,试图拉开距离想要利用打刀的长度争取优势。

夜刀站稳脚步,右手再次握拳,一拳挥出,在拳头才动起来的瞬间携带起的风劲吹在仁太脸上都感到发疼,然而这也是机会——将对方一斩为二的机会。

若要说刀与拳头相比,显然是刀更长,更锐利,即使间桐夜刀的速度更快他也有信心在对方一拳打死自己之前先砍在对方身上。

自左向右,从下而上,这一瞬间夜刀的破绽也暴露了出来。

然而,却没想到夜刀在出拳的瞬间变换招式,本应是直冲头颅的右拳瞬间转为左掌,手掌直直抓向仁太的刀刃,但是结果并非是夜刀的左手被切开,而是仁太的刀被瞬间捏碎。

刀刃飞溅的碎片划破了仁太的脸,夜刀瞬间贴近仁太,重新挥出右拳,击在仁太胸膛。

“砰!”地一声闷响,仁太的身体飞出,撞在身后的铁皮门上,无力的滚在地上。

“简直——不堪一击,这便是数年前曾经惊艳四座的剑道天才吗?却也不过如此… …只是这种程度就想要加入圣杯战争中吗。想要送死也起码有点脑子吧。”男人冷漠地说。

“咕… …”强忍着喉咙间翻涌的血沫,似乎其中还夹杂着内脏的碎块。不知道断了几根肋骨,此时保持清醒也已经极为困难。仁太仍然挣扎着想要爬起,想要捡起已经断开的剑。

“趴下吧。”男人说,右腿高高抬起。

“咕嘎!”

夜刀一脚劈在仁太的脊背上,瞬间成为了击垮仁太最后的稻草。不过这一次他有所收敛,没有一脚踢断仁太的脊椎。

“我会为你拨打求救电话的,你就在这里安心等待救援吧,乖乖躺在医院里养伤。本以为你只是没有实力,却没想到你连最基本的判断能力都没。连自己的Servant都不带也敢一个人来这里,如此行为并非勇敢,而是愚蠢。”男人缓缓地说,然后掏出手机说,“不要因为一时冲动送了性命。作为普通人安心苟且度日便好。那个女孩也未必如你所想地那般那样看重你,魔术师都是冷酷且无情的。”

少年的双手紧紧扣住地面,指尖因为过度用力而被地面磨破。牙齿上满是血,口齿不清:“咕……把圣杯给我啊!作为间桐家继承人的你到底还有什么是非圣杯不可的啊,让我用那个东西救久奈啊。”

“如果说这个圣杯是用来拯救樱姐的呢,尽管你什么都不知道,但是你难道不希望樱姐幸福吗。”男人看着早已应该陷入昏迷却至今仍在挣扎的少年。

仁太微微闭上双眼,雨水打湿头发,顺着眼皮流下,间桐樱的笑容在眼前闪过,回想起与间桐樱经历过的时间,那位如春风般温婉和善的女性的笑容中似乎永远含着悲伤。

与樱一起做饭,与樱一起看夏日祭,在久奈不在的很多日子里也是与樱还有大河一同度过。

是啊,其实早就已经察觉到那位温柔的女性平日里深藏心中的悲伤了不是吗?

其实早就已经知道自己被那位女性视为无比重要的家人了,不是吗?

其实自己也早就已经无法割舍那位女性在自己生命中的存在了,不是吗?

其实,他们早已是家人了,这件事早就在心底有了答案。

冰冷的心微微有些动摇,就连紧抓地面的双手都有些松懈下来。

倘若是樱遇到危险,想必他也一样会去奋不顾身吧… …倘若是樱遭遇不幸,他也会挺身而出吧?

但是啊——

唯有那个女孩是无论如何都不可以放弃的,无论何种理由都不能动摇他的心,唯有在这件事上无论如何都不会退让——

“……给我,让我去救久奈。”重新睁开双眼,少年说出了自己的答案。

耳边只剩下暴雨滴落的嘈杂声,闪电的雷鸣声,狂风的呼啸声。

男人无比失望地看着少年说:“这就是樱姐在意的家人给出的答案吗。”

宁静良久,男人再次出声说道。

“下次如果再看到你,就绝不会留情了。只要你的Servant不像你一样蠢,大概能在你死掉之前赶来救你吧。”

“并非万事都可以仅靠勇气与觉悟就能得以解决。”

暴雨倾盆而下,天光黯淡,电闪雷鸣。

男人转身而去,港口处已经成为风暴雷电的中心。

眼皮无比沉重,困意不住地袭来。

一个有些熟悉的身影出现在仁太的面前,模糊的双眼看不清对方的表情,对方的声音有些不忍:“高坂仁太… …这是她… …为你准备的礼物,请务必保管好。还有便是——请珍重,不要再去做一些傻事了。”

声音有些熟悉,意识模糊间感到手中被塞入了什么东西,隐约能感到那是一套刀具,人影说完也消失了。

“藻女……小姐……久奈……”

少年无力地倒在暴雨之中,逐渐失去意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