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铁们看这边!MSA的最新型AIF(步兵战斗机甲)正从运输机投下……哦哟,要干嘛?MSA第三空降旅的轻型机甲营难道要在这个关头在平原上挑战CVC的虎8坦克吗?我们可以看到炮兵这边正在用弹幕跨过CVC的前线掩护AIF的冲击——机甲挑战坦克,机甲挑战坦克老铁们!这波敌后突击会改变战役的局势吗?导弹刷起来欸!为钢铁军团应援!MSA牛逼!!」

只见屏幕里,随着主播歇斯底里的呼喊,数个旅蜂无人机的拍摄视角被娴熟地切换,确保最精彩的画面被独占在镜头中。而随着浮动字幕徐徐飘过的,还有应声而来的无数导弹形图标。每一颗「导弹」都有着699协币的价值。

这笔钱会被ARES官方分走一份,作为打赏算在镜头里的部队身上一份,剩下的,就是主播的份了。

「他们打出了烟幕!他们要着陆了!CVC的支援阵地会被他们切断与前线的联系吗?」

茵克漫不经心地望着屏幕里的那一幕:在烟尘滚滚的峡谷里,CVC的防空炮火一串串地向天空中猛窜,在它们射击的方向,许多吊在复合减速伞下缓缓降落的AIF机甲的影子忽明忽现——那是一种新型视觉偏振迷彩的效果——一些从运输机上投下的烟雾弹已经在它们预定的着陆场四周爆开。

「嚯,没戏。」

茵克懒洋洋地自言自语。

只见第一队靠近地面的机甲已经启动减速火箭,向下方四周的地面喷射出推力强大的气流,霎时间烟尘弥漫。随后降落伞套件与减速火箭纷纷从机体身上各处脱落,机甲安然着陆,并开始着手扩大登陆场的范围。

「他们着陆了!现在CVC的支援阵地完全没有保护!MSA机甲的目标不是坦克!这一波偷家能不能成功呢?开盘四赔一老铁们!现在扫描屏幕下方的A彩微码开始下注!官方开盘,买定离手!」

茵克眨了眨眼睛扫入A彩的投注页面,他用屁股想都知道没人会觉得躲在支援阵地里的CVC炮兵会在空降机甲面前全身而退——仅一分钟不到,CVC的动态赔率就已经飞得比他们的对空导弹还高。

下注,2000协币,押CVC,一气呵成。

起初,MSA的空降机甲中队进展还挺顺利的……但当他们越过破旧建筑构成的掩体抵达CVC支援阵地时却傻了眼——

「是CVC的机甲!!CVC的炮兵阵地全是重炮机甲!!事到如今只能干了!!MSA牛逼!!」

喊到破音的主播显然自己都不信这支轻机甲中队能完成任务,他的呼喊只是在凭吊自己打了水漂的赌金——那片原本应该安排着自行火炮的阵地上,却到处都是安装了重炮模组的同型号机甲,这种模组将机甲的右臂换成了一门230毫米榴弹炮,另一侧则是多只形状不同的机械臂用于快速装填,腿部换成四足筑锄稳定式,头部也换成了高耸的校射雷达——而现在这些重炮的炮口都正对着MSA空降部队来的方向,距离近到连校射都不需要。

这是个陷阱。

「MSA牛逼!!MSA牛逼!!!」

在主播的歇斯底里之下,那山谷里闪烁起耀眼的光芒,重炮近距离直射的气浪让许多旅蜂一时失去了平衡,四散飞到了不知何处。

等到无人机恢复联线,旅蜂们重新回到原来的位置时,那片山谷里已经只剩冒着青烟的废铜烂铁了。一些机甲身上携带的自动炮弹匣还在高热后像鞭炮一样劈里啪啦地炸响着。

眼看着CVC支援阵地上的步兵爬上那些机甲的残骸,把机师一个一个地从驾驶舱里拖出来——这个型号的AIF驾驶舱防护还是非常优秀的——在旁边的空地上列成一队,然后挨个处决的情形,主播已经无话可说。

……

那些CVC的饭圈主播那边,导弹怕是要刷爆了。

茵克关掉了直播,瞟了一眼A彩界面——18000协币,这是他这次的收获。

「这场仗之后,一个星期内应该不会有大规模进攻了吧。」

他望着正在前厅拖地板的月桂,有种久违的解脱感——原来仅仅是看着别人替你做你该做的事,又不用背负道德谴责,就能让人感到如此的自由。

「不过也是这个原因,大概很快又要有订单了。身体适应得如何?」

话音刚落,拖把杆儿就直直地冲着茵克的脸窜了过来——只是在半道上被一个飞来的壶给挡住了。

虽然未能直达目标,月桂还是哼了一声说道:

「那天拿枪比划我的账,没算完噢。」

茵克心中苦笑,又有些后怕——要不是那个「壶」及时挡住了拖把,那玩意就要砸在他脸上了。而他绝对没有自信在那个瞬间接住它。

这就是狂猎的性能吗……

那女人在确信自己是狂猎之后,就完全对茵克没有半点畏惧了。

女人……也都是这么容易记仇的生物啊……

那,女狂猎……

「看来月桂阁下对新躯体适应得很顺利。」

壶说话了。

……

壶说话了!

挡下拖把杆儿的「壶」——准确说是个卵形的壶状物,有一个电饭煲那么大——从被打落的地方缓缓地重新浮起。它有一个半球形的壶盖似的脑袋,上面还戴了一顶看起来永远不会掉的旧礼帽。这让它整体看起来非常荒诞。

「现在是午后,二位要来点咖啡吗?」

「糖,很多糖。」

「非常好,阁下。」

月桂虽然加入萤火虫餐厅没几天,但她已经非常习惯跟这个壶打交道了,比那边那个男人要习惯得多。

「壶」有它自己的名字:「查尔斯(Charles)」。壶如其名,是个性格非常老派的机械管家,但它的设计却一点都不老派,说是80年代最先进的家用机器人也不为过。除此之外,它还很可能是萤火虫的定制款——在这个任何产品的广告都一定会塞满你视野的时代,你很容易记住那些标榜最先进的产品长什么样,附带它们的广告语。

而查尔斯的造型对于月桂而言,前所未见。

不过月桂和茵克两人都认可的一点是:查尔斯搞不好才是这间餐厅的支柱,它的AI直接与整个餐厅的所有设备联网,而它除了管理餐厅、招待客人之外,也照料所有店里人的起居生活。

月桂开始体会到城里人的那种感觉——没有家用机器人就会寸步难行的感觉。虽然她总是事事亲为,但一旦习惯被这样照料之后,人就很难拿回恪守勤俭的意志了。

在配合查尔斯把前厅打扫干净后,月桂坐到吧台的高凳前想咪一会儿。她刚把脸蛋埋到双臂之间,就忽然想起了什么,向茵克问道:

「都是你做吗?」

「啥?」

「饭菜,给战场上那些家伙吃的都是你做吗?」

「我像是麦其林二星餐厅大厨的样子吗?」

月桂趴在双臂间斜眼望了望他,那眼角的角度已经替她做出了回答。

「我只是个做速食和冷盘的。」

……

气氛尴尬了片刻,茵克意识到了什么,补充道:

「当,当然我不是做速食和冷盘的……干,我在说什么……还真没想到有朝一日会跟人解释我的职业……我会做速食和冷盘,但我不光干这个,我一开始也不是干这个的。真正掌勺的是Capo,她才是那个拿下麦其林二星的家伙。」

「嚯~?」

「不过,我对我的刀工还是很有自信的。」

「茵克阁下的刺身刀法是超越专业级别的。」

查尔斯插嘴道:

「不管是贝类、鱼类还是海豹,都能片得干干净净。」

有什么奇怪的玩意儿混进去了。

「咳嗯,关于我的话题就到此为止吧,你不需要知道我是在哪学会片海豹的。」

茵克急忙打住话题,掏出一颗烟塞到唇间,没有点燃:

「你还没见过Capo对吧?」

「闻其声,未见其人……没有她那一嗓子的话我现在是不是还在昏迷呢?」

「她脾气上来了就会那样,但不经常犯脾气就是了……啊,对了,Capo不是她的名字,是绰号,你可以把这个词理解成老板。所以等她回来了,你可以直接称呼她Capo。」

「为了避免日后可能的困扰——Capo阁下的名字是贝姬,B·E·E·G·I·E,但在这座房子里没人直呼Capo阁下的名字。Capo阁下之所以被称为Capo,是因为她出生在意大利北部,但请不要在这件事上与Capo阁下做过多探讨——因为Capo阁下深爱着大家,大家也深爱着Capo阁下。」

听完查尔斯的补充,月桂稍加思索……

……这什么混沌的关系??

「在你之前我们没聘用过任何新人,我们也原以为不需要新人……所以我们没考虑过怎么跟新人解释我们的情况。总之,来日方长,迟早你就明白了。」

月桂快速地眨着眼睛,她希望自己是误会了。不过当她放弃在这件事上钻牛角尖之后,又一个问题浮了上来。

「也就是说……我们的大厨跑了?」

「Capo阁下会回来的。」

查尔斯的卵形外壳两侧不知何时已经分开,展开折叠的机械臂把两人的咖啡呈上来,温度刚刚好。

「但是我们不知道Capo阁下什么时候消气,也就无从得知她归店的具体时间。根据勒多莲LMC-22跑车燃油箱60升的容积与Capo阁下平时的行车速度计算,Capo阁下归店的最迟时间大致在70小时后。」

两人静默无言地看了查尔斯一会儿。

「谢谢你,查尔斯,现在这里交给我们吧?」

听罢茵克的指令,查尔斯就识趣地回到楼上去了,前厅再次归于宁静。

开燃油车,Capo果然是个很有钱的家伙……月桂不断地翻新自己脑海里关于Capo形象的部分,不过她发现关于Capo也不需要太多想象力,毕竟自己现在正穿着Capo的衣服呢。

在沉思的月桂身旁,茵克始终没有点燃他的香烟,但这会儿还是很满足地把烟揣回了口袋,喉咙里却莫名地发出了一些低沉的烟嗓音:

「Capo不在,这段时间只能期待那位爷不要给我们筛选出什么太有趣的订单了……」

「查尔斯?」

「另一位。」

他竖起大拇指指了指背后的楼上:

「还没见过他吧?如果没有要紧事的话,他是宁死都不会离开自己房间的,这么一来加上你我们就总共有五位了。」

「之前有听说萤火虫会拒掉80%的订单,都是那位……爷的功劳吗?」

「98%。」

茵克伸了个懒腰,然后伏下脑袋跟月桂面对面趴在吧台上:

「不过他筛选出来的那2%总会让我们赚大钱,所以我们才能过得这么懒散。」

「大钱?是指20个汉堡8张披萨多芝士不要蒜吗?」

「傻姑娘。」

不知怎的,明明吧台对面的家伙没什么前辈的威严,但被茵克说一句傻姑娘,月桂那崭新的心脏突然砰砰跳了起来。幸亏这具躯体是面瘫,不然都写在脸上就输给这家伙了。

虽然拿枪比划过自己,但还是不得不承认……只看脸的话,这人是……那种男人。

他跟别的女人说话也是这样吗?

这样的家伙明明下点嘴皮子功夫做牛郎就能发大财的啊。

等等,难道那个很有钱的Capo就是被他给……

「等你出一次外卖就知道大钱从哪来了。」

说罢,茵克就回到厨房去了,只留趴在吧台上的月桂呆滞地望着窗外。不一会儿,烹油的香气就传了出来。

夕阳撒来的方向,硝烟依然没有散去,纵使在本该悠闲的晚餐时间。

正如自己死去的那个傍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