课室的角落,一名少年正埋首苦干,在笔记簿上疾笔狂书。

身材纤削,相貌年轻,乍看就不过十七、八岁左右的程度,大概还是高三正接受高中的教育,他却身穿整洁的蓝白西装,领带打得一丝不苟,下课钟声响起后仍抄写着笔记。

「那个,童明海先生,你觉得刚刚的课堂如何?」

听见如此呼唤,少年触电似的反射性站了起身,微微欠身说:「喔,是的,老师的课堂很切合学生的需要,还很生动有趣,学生都表现得很投入——太多地方值得我学习了——我抄了点笔记回去再学习,不知道王老师会不会介意?」

「呵呵,当然不会——」他的耳边传来悦耳的笑声:「像你这样好学的新老师,现在已经很少了喔。」

少年眼前是高佻的女士——绸缎似的青丝随意散落在两肩,白晢如雪的脸庞微微勾起樱红色的嘴角,一双亮丽的黑眸正轻眨着,温暖含笑,黑色的连身长裙紧裹着珍珑有致的身躯——这外貌大概也是她受学生欢迎的要因之一吧。

学生已陆续离开课室,就只剩下角落的两人。女老师拿着着文件板,脸上挂着春风和煦的笑容。

「我已看过你的履历——那真的相当惊人喔,连续跳级四次,十八岁便大学毕业,这样的天才应该不少大学会资助你继续深研才对啊——你来申请教职,是出于教育的热诚?」

「喔,这个,」明海无奈一笑:「也算是吧。我曾经深受一位老师照顾,获益良多,也想依循其旧路——」

「明白了。」她轻轻点头:「虽然你才第一天上任教学助理,我已帮你安排了一份挺重要的职务——不是一般助理会做的文件处理——原订由我负责的初三数学拔尖班,我已申请由你担任老师。如何?你应付得来吗?」

「没问题,谢谢您的安排。」明海微微鞠躬——他也明白,第一天工作便有如此职务的安排,可谓破格的机会。

「那就好了。对了,当中有一名学生,我是想你特别留意的。」

王老师顿了顿,用圣女祈祷般的声线说:

「杨雪梦,这是她的名字。」

语音方落,明海的侧额立时传来火烧一样的头痛,一不小心把椅子推倒了,跌倒地上不断翻滚。

「童老师,你、你怎了!」

王老师立即蹲下察看,明海却根本听不到她的声音,视野更糊成一片,一把由遥远远方传来的虚灵声线不断伴随痛楚轰炸脑袋。

——雪梦,妳,为什么……我们不是……吗?

——老师,对不起。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呜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头崩欲裂,他痛得在地上打滚。

幸好,即使意识无法运转,身体也自动从口袋掏出药丸,颤抖着把药丸倒进口里咬碎吞咽下——整串动作已深深刻进本能里了。

好不容易,痛楚稍作舒缓,他总算看清楚眼前模糊的轮廓是王老师,才笨拙地爬起身,喘着气说:「没事的,只是偏头痛不定期发作……我有常备止痛丸,没事的……」

王老师默默看着他,娇艳欲滴的双眼露出复杂的眼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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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后,他回到自己的座位整理文件,待放学的铃声响起,明海便拿起事先交付给他的教材,稍稍整理西装,走出助理的职员室。

这是他第一次正式以老师的身份,站在黑板前执教,却无丝毫紧张。

明明才是第一次,却仿佛,已经如此走进课室无数次,几近像本能般刻铭进骨髓了。

「哗,是新来的老师——好像很年轻喔。」

走廊跑过仍然满脸稚气的少年,明海与他们眼神相对,轻轻点了点头。

今早王老师问他的问题又跃于耳边——他是说了实话,却只是一小部分——很小的部分。

真正的理由,他谁都没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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童鸣海走到校舍五楼,此刻走廊已了无人影,寂静无声,就只剩下操作的呼喊声,就似隔在时空的断层之外,于另一个空间回响着。

「很安静喔……学生还未来到吗?」

他如此喃喃自语,伸手打开木门,却瞬间石化成一尊雕像,呆呆钉立在门前。

仿如梦幻一般的景色。

落日镕金,暮云合壁,课室的窗户宛若通往天国的入口,源源不绝的天光气吞万里倾泻狂涌。

瀑布似的鬈发如旗帜般飘逸不断,淡金的发丝镀上橙红的夕霞,绽放出金红交织灿熣夺目的彩光,几近慑人心魂——

一个女孩正站在窗边,倚着窗框直视西天夕阳,金发下的脸庞白晢得如冬日的雪花,五官小巧而精致,乍看之下就像巧夺天工的陶瓷娃娃,唯有一双琥珀色的眼眸大而迷蒙,宛若朝雾尚未散去的晨空。

就像一段美梦一般,随时转瞬就消失的女孩——明海突然闪过如此的念头。

听见木门打开,她便轻轻转头过来,打起呵欠揉着眼睛,半张半合的眼眸瞄了明海一会,懒洋洋的姿态就像刚睡醒的猫。

「不是王老师吗?」

明明才第一次听见,声音却无比熟悉,宛如微风轻轻勾起古井里的波纹。

此刻童明海才回神过来,却又呆着了看着女孩一会儿,说:「是的,她请我负责这个班——以后请大家多多指教了。」

他放下物品后再抬头,却见女孩仍一动不动发呆似瞪着他看,不禁闪开了视线。

「那个——对了,先点名吧,妳是——」

童明海扫视点名纸,又不知怎的,他仿佛已经知道了她的名字。

侧额又传来一阵刺痛——他眯起眼睛,心里默念着:没事的,没事的。

「妳是杨雪梦吗?」

明海再瞄了一眼,此刻女孩已移开了视线,继续望着窗外的夕阳。

「是的,只是我很讨厌这姓氏——叫我雪梦就好啦。」

果然就是她——他暗想着,同时脑海又闪过今早王老师的话。

——杨雪梦,这是她的名字。

话虽如此,他又觉得直呼名字始终不好,又问道:「妳的同学呢——妳都是这样跟他们说?也是直接称呼名字的?」

「是的,斗胆叫我姓氏的人,都被我打个半死了。」

她淡淡回答,遂拿起桌上的厚皮书,封面以金色的线绣写着「初版格林童话」。

听着这像玩笑的话,明海哭笑不得。

「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坦白说,明海也松了口气。

自小,只要他想到「杨」这个字,偏头痛就会突然发作,因此杨柳他会刻意说成柳树,杨桃根本连碰都不碰。

一会儿,木门又再打开了,这次冲进一个满脸璀璨笑容的短发少年。

「王老师好——啊啊啊?不是王老师喔?」

看见他满脸夹杂着失望的惊诧,明海苦苦一笑:「是的,这个班以后由我为大家授课——你是?」

不过少年扫一扫清爽的黑发,又瞬间换上兴高采烈的笑容,举手大声说:

「是!我是范廷仁,以后就请——啊啊,老师应该怎样称呼?」

「对,我差点忘了。我的姓氏可能比较罕见——」

明海提起粉笔,在黑板写上端正的字体。

「是的,童老师您好!啊,雪梦同学好!」

雪梦却没把视线从书本上移开,甚至懒得回应。

学生陆续进入课室,无一缺席,不过人数也就八人而已,每人神态各异,当中却只有范廷仁摆出认真上课的模样。

童明海面向黑板,轻微转动悄悄瞄了已被交代需要特别注意的雪梦,却见她神色淡漠依旧,只顾着阅读手中的童话集。

他微张双唇欲言又止,但思索了一会,童明海还是把卡在喉咙的话吞回肚子里,轻呼一声,又继续开始讲课。

「这一堂我们要探讨的是数学归纳法。数学归纳法是数学的证明方法,通常是用于证明一个命题在范围以内成立——举个例吧,用什么例子好呢……对了,『雪球在雪地上滚动会越滚越大』,感觉这个会比较容易理解?看一看黑板——我画得粗糙一点,不要介意——这个圆形代表雪球,这横线代表雪地,没有问题吧?」

他用黑板画了一个圆形,又画了一行横线——期间悄悄窥了雪梦一眼——她刚刚才打了个呵欠,揉了揉眼睛,弥漫着迷雾的双眸仍然盯着光明正大摆放在桌面的童话集,根本没瞄过黑板一眼。

「怎样能证明呢——其实步骤就只有两个——只要我们能够证明『雪球刚开始在雪地滚动时,体积会增加』——就像这样——以及证明『雪球在滚动途中,由雪地上任意一点滚到相邻的一点时,体积会增大』——大概就这位置吧——那我们便能证明『雪球在雪地上滚动会越滚越大』……到这里大家有什么问题吗?」

「是的,老师!」一只手闪电似的高高弹起,范廷仁正眨着那双黑蓝透绿的晶莹大眼,用力瞪着明海。

「范同学,有什么问题吗?」

「那个——是的,虽然你说证明了,但事实上未必如此哎。」他的嘴唇急速上下蠕动,字句似子弹从机关枪连珠炮发:「是的,比如说,先假设人类有这个科技啦——先在室内设置模拟出雪地的环境,让雪球滚动,然后瞬间将温度提升至极高的温度——比如十万摄氏吧——那么还是有可能发生雪球在雪地滚动,但体积却因融化而缩小的情况吧?」

「这个问题……哈哈哈。」明海听得愕然了几秒,随即忍不住苦笑了好几声:「亏你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想到这样刁钻的问题,范廷仁同学……确实是有这个可能啦。首先先说明一点,只要用数学归纳法成功证明的话,那么该命题在满足条件的情况下应该是『绝对正确』的,既然如此,又为什么会发生范同学提及的问题呢?」

童明海在黑板前来回踱步——此时,班上的学生本都笔直注视着老师,倾听明海的授课。

——就只有雪梦一人例外。

「当我们用数学归纳法证明数学命题时,」老师解释道:「命题当中的一切未知数,比如x、y、z,数目是固定的而且在计算过程中亦会将它们『全数』纳入考虑范围内,但刚才那雪球滚动的命题——是的,我那简易的证明其实有很多影响雪球体积的未知数——比方是范同学提及的温度——是忽略了的,因此其实证明没有完成,得出的结果自然有可能是错误的,这个可以理解吧?简单来说,刚刚的其实是为了让大家容易明白的例子啦,不用过于在意它的正确性,可以吗?」

见他们— —依旧是除了那个人——都点了点头,明海便轻轻拍手:「好,那我们便进入实际操作,该如何在数学应用这证明方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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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六点,数学班的下课时间。此时夜幕已降了一半,就只剩山峰边那抹昏红的霞彩苟延残存,尚未被吞噬。

学生一一离开,童明海在收拾随行物品时,又听见那活泼得像翱翔天际似的道别。

「老师,谢谢您,那就再见啰!」

「范同学再见。」

童明海拿起文件,正想关灯,却看见雪梦还坐在座位上,慢条斯理揭著书页。

「那个,,雪梦同学?学校要关门啰?」

雪梦轻呼一声,顺手撩起的金发海浪似般翻腾半空。她抱起书本,就踏步走向门口,此时明海才发现她并没有携带著书包。

「雪梦同学,妳的——」

「一不小心遗留在课室了。」雪梦没停下脚步,甚至没瞧明海一眼:「我会解决的啦。」

「但,现在学校的课室都锁住了,要不——」

「我『自己』会解决,就不用劳烦老师操心了。」

他几乎想挺身拦住雪梦,却不禁猛然一颤,脚步钉止在原地。

已走到门边的雪梦蓦然回首,迷蒙如雾海似的眼眸正凝望着他。

第一次——这梦幻似的女孩,第一次正面凝视他。

她睁着的双眼看似朝雾尚未散去的晨空,却泛起微雨,倒映在眼眸里的童明海逐渐被雾雨交织成的渺茫烟海掩盖埋没。

注视了一会,雪梦又把视线别开,雪花似的脸庞瞬间台起凛寒的冰雹,变化之大教童明海不禁眨了眨眼睛,忍不住怀疑方才她的眼神是不是纯粹的错觉。

「老师你还是直接当作看不见我为好。」

雪梦冷冷说道,她已踏出课室外的走廊。

「难得拾回的生命,你也不想轻易失去吧?」

童明海还来不及反应,木门已砰然关上。

他赶紧开门冲出,环顾张望,却已发现外头只剩空空如也的走廊。

雪梦的身影,仿佛是从未出现过似的,完完全全了无踪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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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难得拾回的性命,你也不想轻易失去吧?

童明海把随行物件收拾进公事包,把办公室的椅子推放妥当,关掉电灯,脑海却一直徘徊雪梦最后扔下的话。

「虽然也有心理准备了……她比想像中还要难处理啊。」

明海摇了摇头。走廊上的电灯已关掉一半,操场更是一片昏黑——毕竟已是晚上七点,早已过了学校的办公时间。他正准备离去,毫不经意地瞄了操场一眼。

脚步停下了。

一道微弱的淡金色闪过操场的梁柱,消失在拐角后。

尽然漆黑一片,那头金发在月光的映照下依然夺目。

「雪梦同学——她这个时候还在学校干什么?」

童明海奔出操场,雪梦又消失不见了,灯光微弱得只看见眼前几步路。他左张右望,正以为跟丢了,却见操场角落的花坛处闪过一丝金光,便继续追上去。

他拐了个弯,踏入校舍后方的花坛处,童明海摸黑走了一段路,拨开一层一层长得人一般高的枝桠,忽见花丛间透来耀目的金光,正如火焰一般摇曳奔腾。他吃了一惊,赶紧拨开树枝急步冲前。

不久终于暗散云开,童明海撇开叶障,遥遥笔直望去那个他追索着的女孩,却立即惊呆得彻底失神,似尊石雕般目不转睛瞪着前方。

银月高悬,玉人静立。

雪梦站在花坛中央的空地,仰望前方一株比她还高好几倍的玫瑰,那珠高佻的玫瑰像有鲜血正欲涌出花瓣似,娇红欲滴,香腻的花香几近将整幅夜幕之下都染上浓艳的紫红。

然而,这也及不上那月下的女孩般引人注目。

正确来说,是她身上正一波波涌现更强大的存在感,硬生把玫瑰从认知中抹去。

「今夜月色真美……应该这样要说吧。」明海喃喃自语,在这刻,恐怕没有比夏目漱石的名言更贴切的形容了。

雪梦无言屹立,站在毫无遮挡的位置,仰受无尘的月华,任飘渺轻薄的白纱轻覆摇弄,娇小纤细的身躯正站在风暴的中央,淡得似银的金光从脚底呼啸喷涌,满天转刮着光芒的漩涡,强硬把玫瑰周遭的红晕紧紧篏制。烈风把她掌中的厚皮书打开,书页似鸽鸟般拍翼飞出,正绕着玫瑰盘飞,围织出偌大的金色牢笼。

「下午一点。」

樱红的薄唇缓缓张开,语乐虚灵,字句像从另一个世界的微风吹呼而来,虚幻却清晰地回荡不断。

「午睡吧,在白日下,在棋盘上,在镜子中——『午睡之镜』。」

纸笼绽出强光,待消逝后,一大株红花已无影无踪。明海尚未从惊讶回复,还在口瞪目呆看着眼前这奇景。

身上的金光褪去,书页一股脑儿涌回书本当中,恢复平静的雪梦闭起双眼,深深吸了口气,当她打算踏步离去时,脚步却一个踉跄,失去平衡,身躯往地上坠去。

「雪——」

童明海正想冲前扶挽,却刹那间止住脚步,身体不听使唤,如同被严寒封进冰棺里,根本动不了半根指头。

他在颤抖着,明海被难以言喻的寒意震慑了

幸好,几乎要跌倒之际,雪梦猛然踏步,止住冲势取回平衡。

淡金色的鬈发凌乱披落,散乱的浏海布下阴霾笼罩着脸庞,然而,发隙间,明海仿佛窥见里头透出足以将千刀万剐的寒风。

逃避危机的本能将他的全身紧紧锁缚着。

冷汗滴落他的脸庞。

待雪梦拖住灌铅的沉重步伐离开了视线范围,明海方如释重负,双脚发软无力的他一屁股跌坐在花坛的砖地上。

「那个女孩……」

童明海呼了口气,他重新站起来,搦起公事包时,雪梦已彻底消失了——连一点蛛尸蚂迹都没有留下。

离开学校后,他看了手表,已经是晚上八点——他在学校磨蹭了整整两小时。

明海摇了摇头,稍稍整理西装,就踏上归家的路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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银白的弯月照亮前路,明海一路步行,却迟迟无法将雪梦的各种事驱逐出脑海。

「因为过度疲累之类的原因产生幻觉……又不像是这样子。」

他揉了揉眼睛,拍拍脸庞,这时一道凉风吹拂,他正感到意识无比清晰。

而且,方才感受过的战栗感,直到现在仍切切实实残留在骨髓内,稍一回想便禁不住颤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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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才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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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坛那株巨大的玫瑰、引起各种奇异现象的书本——全都是难以解明的谜题。

然而,最关键的,还是雪梦本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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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希望你能特别注意这个孩子。

今早王老师交待的话,又在耳边回响。

「这个个案——对于才刚刚当上老师的我来说,未免太棘手了吧?」

他苦苦一笑,又想起雪梦曾这样说。

——是的,只是我很讨厌这姓氏——叫我雪梦就好啦。

到底经历了什么,才会让初三生说出这句说话。

「不,不单如此。刚刚她给人的感觉……无论怎样想,都无法与初三生联系起来。」

明海回想起,雪梦离去花坛前散发的气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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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货真价实的杀意。

那是无论如何,都必须将某样事物彻底摧毁的意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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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前好像,曾经也有过类似的感觉……」

已经忘记是什么场合,完全没有相关记忆,就只剩下本能的恐惧刻铭于灵魂中。

「雪梦……」

她到底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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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然炸出的巨响响彻天际,明海眉头一皱,立刻捂住耳朵。他望向发声源,却见该方向几条街道后又绽放出强烈的金光。

他却来不及反应过来,眼前突然现出一条狭窄的小巷,方才还只是——

明海捂着额头,脑袋一阵绞痛,根本无法整理思绪——

可能是墙壁,可能是住宅,也可能是公园— —但总知道就不是阴暗深沉毫无灯光的小巷。

黑暗中不断传来各种噪音,金属交击、碰撞,甚至爆炸,林林总总还不绝于耳,让明海的理智倏地响起警告信号。

他忍不住倒退一步,却被脚退后方的碎石绊倒,一下子跌在地上。但,说那时快,黑暗里的杂音竟遏然而止,诡异的沉默显得格外不祥。

「抱歉啦,隐藏的结界不知怎的失效——今晚先休战吧。」

里头传出如此的说话声,后来又传来一阵脚步声,而且逐渐增大——正朝着明海的方向走来。

「魔法的一切,绝不能让普通人看见——这是禁书使的首要原则……是的,绝不能让人知道……」

一道银光划破夜幕,半空竟悬挂着锋利的剑刃,正不偏不倚指着明海。小巷扬起丝绸般的金发,娇小的人影逐渐浮现,那是——

「雪梦同——」

银刃闪跃,正朝明海的头颅笔直电射。

失去意识前的一瞬,他就只看见那柄利刃,以及他今日才认识的脸庞。

明海也意识到,他﹐要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