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发女人在卡片里面翻找。她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对方:尖耳朵,没有角或者尾巴,鲜红双眼意外的清澈无物。她无法确定对方的种族,只是从行为中感觉到了一丝丝的熟悉。萨卡兹人吗?她无法确定。

还在想着,对方已经把下一张图片递到她眼前。墨迹上出现了不同的色彩,暗绿色的墨水大片的铺洒,橙红色小块点缀其间。她看着看着,觉得图案越来越鲜活,同时心里一热:像是两个人相对而立,又像是有一只蝴蝶从中飞过,留下半空中点点闪耀的辉光。

“朋友。”她简单地告诉对方。

那年初春,五朔节刚过,山毛榉给他们带来一个未曾谋面的新人物。

“她以个人名义加入守林人,”他介绍说,“之后我们就是同伴了。”

那是她第一次见到陨星。那是一个高大挺健的女人,行动迅捷有力,虎虎生风,眼神里却透着说不出的疲惫。个别不大正经的守林人吹起了口哨,但她只是盯着对方的角看。那角在额头两侧蜷曲起来,线条优美圆滑,又在前方扬起富有威慑力的尖;她看得入迷,禁不住也伸手摸了摸自己的。直到入夜,她都一直偷摸窥伺着这个让她感到新奇的女人。

“去吧,”山毛榉在她背后说,“和她说说话。”

陨星独自一人坐在离火堆最远的树干上。察觉到地面阴影的迫近,她微微抬头。“我可以坐你旁边吗?”

“我是萨卡兹人。”对方闷声说。平视的眼里火光飘忽不定。

“我是埃拉菲亚人。”

她偏了偏脑袋,傻乎乎地回答了。

随后几个月里,她们都在一起行动。随着夏意渐浓,东部省份进入了一年中较不适宜行军的季节,边境压力的降低使得守林人有机会分散成三两人的小组进行日常生活和训练。陨星持续不断地使她着迷;最初,她以为那只是一种同为女性的亲近感和对外表产生的好奇;但很快,她意识到真正吸引自己的是陨星身上那种经历所积淀下来的的丰厚。萨卡兹人年纪并不很大,但像是已经阅尽世间百态,一双琥珀般瞳孔透过蒙翳的眼睛,坚定地向某个地方望去。那样的景色会让她心驰神往。

从五月到八月,她们辗转于日益繁茂的密林,在棕熊掏出的树洞里躲避烈日曝晒,痛饮山泉,采集药草和猎杀活物。她们进行了很多的交流,通过语言或不通过语言。两人彼此都对对方的射击技术感到惊奇。陨星也从她这里学习其他一些森林里必备的技能,诸如侦查,隐蔽,地形利用和消除行踪。还有骑马。

他们分配给佣兵一匹七岁的母马,通体漆黑如炭。这原是同辈里最温驯最适宜新手骑乘的一匹马,可却对她表现出了强烈的抗拒:只要在她身边,马儿就开始紧张不安,用蹄子刨地,时不时从鼻孔里发出短促的嘶鸣。它害怕我,陨星说。

她说,只是需要熟悉些日子。

作为旁证,她从灌木丛中唤出了自己的马。它今年刚五岁,色泽稍浅的毛发光亮柔滑,大大的眼睛里眨动着灵性,放在整个东部也称得上是俊美绝伦的一匹。“它叫流星,”马儿一靠近就亲昵地蹭着主人的手肘,她一边安抚一边指给陨星看它额头上的白斑。流星曾属于过去的一位守林人,那人亲手接生了它并为它起了现在的名字。她对它宠爱备至;毫无疑问,这是匹人见人爱的小马驹。

她替它梳理鬃毛。前一位主人因为染上源石病,不得不永远地离开了他们,少女略微低垂下眼角说道。但很快她又笑了起来;流星调皮地凑到身边,将气息喷吐在她的脖颈上。直窜进背里的热气让她身体一阵酥麻,之后才回过神来,揪住马儿的耳朵尖使劲揉搓着。哎呀,哈哈哈,快别闹了,听话。少女咯咯直笑,马儿左蹬右跳,轻快的蹄子拨起浮土。

陨星再次试图去接近她的坐骑,但又一次失败了;尽管她已经按照鹿角少女的示范尽可能轻而缓慢地伸出手,母马在一开始还安静地注视着,旋即便一个扭头,小跑着进了灌木丛。

陨星站在原地,面庞蒙上了一层阴影。

那是本能的排斥,对方看着自己手掌,随后摇摇头。

那是你没有喂它芜菁,她说。

芜菁在流星嘴里发出嘎吱嘎吱的响声。它吃完之后还要意犹未尽地来舔她的手和脸颊,大坨大坨的口水哗哗直落在草地和草绿色的衣裙上。她也毫不在意。流星是她的珍宝,她的月和星。他们不仅仅是啜饮同一条溪流,享用同一份食物,分享同一块卧榻或同一片星空。他们是一道成长,她和流星,在彼此的陪伴下由青稚慢慢走向成熟,并在生命中留下了对方的影子。他们心意相通。

少女抚弄着马儿的下巴,又贴在它的脸颊上,眼神中满漾着温柔。陨星在一旁看的哑然,又像是勾起了什么回忆,终于露出一丝有些无奈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