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才好准。”安德切尔帮忙扛着一些器材,慢慢地走,一抬头只见前辈背着沉重的枪械,灵活地在塔楼内穿行。

“我很会的!”能天使的声音顿了一下,“以前到处乱跑嘛。整座拉特兰城没有我不知道的制高点。不过还谢谢可颂接了那一箭。”

“很厉害。”

“哎呀。只伤到了观察员。不知道死了没,然后狙击手肯定没死。我们刚才逆风还逆光哎。”她找了个角落停下来,“不知道德克萨斯怎么样了……”

狼在人群中央举起源石剑。

德克萨斯的朋友们都不知道,她以前不算很沉默寡言的鲁珀。

只是那些精心修炼的话术已经在长年和血和火相处的过程中转化成杀人术。

那些精致的裙子变成只要保暖就可以的窝。

礼仪用的细剑换成了致命的源石剑。

刀叉变成烟,后来再变成甜味巧克力手指饼干——一切都回不去了。

她本这样认为。

但那些比过去更加久远的过去,霎时间浮上心头。

她不管拉特兰人究竟适不适应头狼式的吼叫,在敌人的箭雨里保持劈砍的动作,尽力保护身边的人,呼叫道:

“大家,分散行动!敌人数量有限,不要紧张!”

她感到低沉的律动在喉头盘桓。

“这里!”

她向敌人和朋友高声示意,源石剑在斜阳里发出橙黄温暖的光。因着这份被染上的热烈的颜色,她又与曾经的自己远远不同。

但是,德克萨斯吸引敌人注意力的行为并没有成功——她的目光沿着炮弹的轨迹一路往前,落到了她的队友和同事刚才选择的钟楼脚下。炮弹落地激起了浓烈的烟尘,那幢建筑悲鸣了一声,部分墙体开始坍塌。

“唔,真狠。”剧烈的震动差点让能天使摔倒,她赶紧靠近承重墙边,加快了前进速度喊道:“我们得撤了。”

往前走三百步,往右拐一百步,拉特兰的钟塔与教堂紧密相连,通过长长的走廊即可到达教堂内部,从小门里溜出来。

夕阳被沿途的窗和石柱分割成一格一格,电影胶片把他们隔开,而世界仍在自行转动。安德切尔奔跑着,只是追逐着前方的身影。

天空渐渐变深,染上绛紫色。

对方狙击手的源石箭带着疯狂的呼啸,一瞬间就追上并超越了他们。

这时另一发炮弹也如期而至。他们即将走上的所谓桥梁,反应过来时就已经只剩残骸,石块冰冷无情的解理面暴露在外。

两人在人为制造的高崖前停下,四处望去,整合运动的狙击手们已经放弃了隐匿身形,试图用最直接的火力优势攻击组织疏散的德克萨斯和可颂。

能天使非常相信自己的队友,但她不相信敌人的技术。

一轮齐射后,纵然她们能挡住,周围的平民呢——拉特兰人没有穿重甲的传统。

而在平民混杂疏散的过程中,即使有人开枪,也极易伤到周围其他人。相反,整合运动目前还算阵型规整,想必也经过一阵子训练。

“嘛。”她后退几步藏在石柱背后,把手里的微冲丢给安德切尔,开始架设机枪。

这里不是什么优秀的狙击点。进攻者身形几乎就暴露在敌人的攻击范围里,虽然是在高处,但随时有被击落的危险。

安德切尔凝视着她的无意义的执着。

她在做的事情,他不知道那不知道是成竹在胸还是孤注一掷。

可是平时她有最强的队友,最到位的指挥,今天呢?

炮手们在窥伺,或许也是拉特兰出身的弩手们举起手中的武器,不幸中的万幸是萨卡兹术士不好进入这座城。可是,纵有再多神赐的光环也不能庇护她了,这样战斗下去无论是谁都会迎来死亡的命运。

和这个人完全联系不上的名词,真是奇怪。

他手中的维克托有些僵硬;手也有点凉,但好在还灵活。

这是不值得的牺牲。

是最糟糕的最后。

却是他能感同身受的偏执。

他深呼吸一口气,往前迈了一步,出现在夕阳柔和的光里。

“愿上天祝福你们。”

“前辈,敌方炮手在三点方向。”

“射程外。”

她的眼中只有把民众和整合运动精准分开的那条线。安德切尔抓紧机会攻击对这个高台有威胁的弩手们,手中的枪也逐渐用得熟练了。

机械性重复操作里,他突然担心起来,这样过后是要被公证所抓起来问的。

然后他又自嘲地摇了摇头,紧急状况管它呢,明天见不见得到公证所执行人也难说。

他知道这样带着轻微紧张的闲适不会持续永久,一但对方的首领再次调整好枪械,他们当中就绝对会有一个人迎来死亡。

他从未如此期待一件事情赶紧过去,看来完结也未必总让人遗憾。

像这个长长的白昼将要完结一样。

他看见遥远的紫光,决定做出最后的挣扎。

他的目光顺着紫光来的方向,那个狙击手仿佛也预料到了什么似的,但箭已经出手,目标已经锁定,源石技艺已经追踪不可更改。

主啊,如果我是因不够虔诚而受了罪,这罪是可赎的吗。或是我此时此刻在做的、在相信的就是听从你的教诲了吗,从此即使是终结我也不害怕。

如他身后并未伸展出巨大的光翼,夜幕里没有燃起火柱,除了弹火;没有一个应许给他的地方。

只是向下坠落。

重力拉扯着他避过了箭支最致命的穿刺,但被划开的伤口在冬日里急剧地失去温度。

好像一切都将要熄灭了。

安德切尔闭上眼睛。

突如其来的,十二月的冬风、来自北方的极寒笼罩了他,包含在那之中的源石力量侵蚀着他的身体——敌方的术师?可是他下坠的速度好像在变缓。

——史都华德。

紧接着环绕他的是治疗的光芒。在这过程中他觉得自己像褪去了一层旧的皮,而要长出些新的什么。

——安塞尔。

然后落进看似整合运动的黑袍人的怀里。应该很重,但她有绝不放手的意志,啊,不是,接到之后还是很快放下来了。

——卡缇。

另一个人,带着熟悉的香气,迅速给他套上黑色的袍子。

——玫兰莎。

行动预备A4小队,集合。

他们的身影藏进蜂拥而至的整合运动士兵里。

安德切尔只感到伤口火辣辣地疼,他的视线投向刚才的高台。

在高塔的更上方,一艘巨大的舰艇像鲸鱼般悬浮着,吞吐之间无数的蜉蝣和云雾都模糊一片。

它遮蔽了最后的日光,但那正是他的曙光——博士终于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