狙击干员训练室。
3:00 p.m.
安德切尔靠在训练室墙上，稍作休息。
“只……只要体验过当靶子的感觉，射击技术就会变好吗？”
“就是这样！来，放上这个苹果~”
不，我想不是这样的。离他最近的地方，两位搭档，克洛丝和杰西卡正嬉闹着——与其说是嬉闹，倒不如说是克洛丝对杰西卡单方面的捉弄。
正当他苦恼于要不要提醒她们安静点时，神出鬼没的教官白金小姐却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了，命令她们即刻立定，快步走，不打满五百次靶就给她当人形国际象棋。
“还有你，快走！”
安德切尔迷惑地指了指自己。
“就是你。”
这时，训练室的大门“啪”地一下被打开了。
黑和平时一样板着脸，眯缝着菲林眼睛，大声宣布——
“罗德岛进入战时状态，下午停训。战斗评价在四星以上的干员去会议室；预备行动组的组长去一层杜宾教官办公室。”
这绝非特殊的一天，也绝非人们期待已久的时刻。
当消息经过重重传递，送至罗德岛的同时，一切早已成为定局——整合运动下次的行动目的地是拉特兰，罗德岛主力部队将整装出发，而行动预备队成员不参加。
卡缇跳起来，向从杜宾教官办公室回来的玫兰莎反复询问：“玫兰莎酱——我们真的不能去吗？”
小队长玫兰莎紧张地示意她坐下：“通知说只出动少量干员。更多的我也不知道啦。”
安德切尔感受到队友的视线，一时间不知道说些什么。事出突然像平地起惊雷，他还没反应过来，就被闪电击中。但，下意识里他对这个安排提不出任何意见，甚至心底还有些……庆幸，只为博士辩驳道：
“拉特兰没那么大，去的人太多反而容易扰乱市内秩序。”
他说的是实话，人口数不到一千，国土总面积仅有罗德岛四倍大的移动城市，仅是小规模的现代化军队进驻也会造成不小的冲击。即使是整合运动也不能大张旗鼓地进入城市，要进行巷道战的话，不注意仍会重演切城的悲剧。
切城一役，行动预备组A2，A3，A5尽数被整合运动的干部，雇佣兵W摧毁。
“也是。相信大家的实力吧。”史都华德点点头，或许也是想起了被新势力冲击的谢拉格，“无论外界发生了什么，我们目前都只能做好自己该做的事情，放到现在就是努力训练加强实力……”
被抢走了队长发言的玫兰莎看上去倒是松了口气，不用给话题收尾，也不知该如何安慰队友，只安静地点点头，尽量大声地念道：
“解散。”
安德切尔逃避似的在空荡荡的走廊里穿行，走过此时人声鼎沸的食堂，走上长长的楼梯，目标依然是训练室。史都华德说得很对。
他握紧手中的弩，却在这时看到了熟悉的身影。
说是熟悉，也只是他单方面的熟悉而已……
日暮的阳光开始偏斜，从楼梯的窗户溢散进来，亮得刺目。在他目光所及的尽头，红发的女孩眺望着远方的景色。
她听到脚步声，从流光里回过头。
一般来说应该会觉得很好看？安德切尔愣住，想了想。能天使和自己既是同乡也是同族，年纪大不了多少，长相可爱性格也开朗直率，应该会有不少人很喜欢她。但是他的脚步却停顿于此，陷入没有来由的恐慌。
“下午好呀。”她靠近几步，向他热情地打招呼。
安德切尔知道自己不该怀有芥蒂。但人永远无法控制自己的思想，这样的感情每日每夜像他无法被治愈的疾病一样盘桓着。
萨科塔族人的光环永不熄灭，永不被隐藏，永不坠落。他本可以开个无足轻重的玩笑，例如斜着戴光环比较酷。但是只要这座方舟的顶端存在着另一个人，他就无法逃脱被比较——她的美丽与完整只再三提醒他的疫病，她的强大再三彰显他的弱小，她开朗的笑容使他觉得自己无比胆怯、自私、懦弱。
梓兰的化妆术足以让源石外显的感染者看上去像个普通人，唯有萨科塔不能。
他问自己：看见你的光环了吗，你已经是个感染者了，你再也回不去了。
能天使是这样，那座光辉满溢的圣城亦然。
——所以，他绝不能回到拉特兰。
“老家那边的事听说了？”
“嗯。”他低声应道，听起来没精打采的。
能天使叹气道：“消息是我们给的……可颂从米诺陶进货的时候大家都还没注意到，直到德克萨斯从叙拉古传回来情报。我真的很惊讶。”
叙拉古和拉特兰水平高度仅千米之隔，整合运动已经行军到那里的话，无疑于是兵临城下。
“都快到圣诞节了。”安德切尔想努力把话题从战争上引开，以免愧疚真的把自己压垮。
“嘛，好可惜。”她拍拍自己的脸，“情况总会好起来的！一直想东想西也不太好。如果我们能早点到那边，说不定还能溜去提醒槲寄生关店。”
槲寄生的甜品即使在拉特兰也声名远扬，只是店主年纪大了，始终没有在别的城市开分店的打算，所以仅此一家——说到底一个一千人不到的小城也不需要更多分店。
由于海马体异常，他的记忆不太明晰，只模糊回忆起一个小小的店面，橱窗里满是童年的宝物：
“那家提拉米苏很好吃的店？”
“对，而且也卖我很喜欢的薄披萨，啊我没有说罗德岛的哥伦比亚式披萨不好吃的意思……”
安德切尔继续回忆那家店所在的街道，在自己离开前，似乎还是上一个冬天。街道上装饰起小小的彩灯，飞空艇从叙拉古的南部运来云杉树，各家各户壁炉里的火点亮星夜。
“圣诞快乐”的祝福传扬于大街小巷，唱诗班的小孩成群结队地跑去敲他们的门，平安夜里他们唱起一首长长的颂歌。
安德切尔肯定也唱过，可是时间过去太久，他一句歌词也想不起来。
不过今年这些歌谣都将在圣诞折扣商店里售罄，大概是圣诞老人被整合运动拦住，要求他“只能给感染者送礼物”。
圣诞老人说：“我看你们的爱国者不错，用他抵一只鹿如何。”
于是，他在路上被胖揍一顿，带着伤和还没发的礼物就翘班了。
他抬起头深呼吸。
今年，如果戍卫队和外援的罗德岛战败，他的故乡就将成为另一座切城。父母亲人此时仍对整合运动的密谋一无所知，他熟悉的教堂和街道和节日，都将燃起战火，烧为灰烬。
长期瞄准的眼睛的酸涩感竟然擅自蔓延到鼻腔和喉咙。
切城时留下的伤疤还在痛——要是当时更早些撤退就好了。可是回拉特兰并不是参加一场战争……他说服自己，回去看看家人，看看熟悉的地方。
比起卑微和退缩，他到底还是情愿选择前进。
“前辈，我不知道该不该问。”
“什么呀？”
他犹疑一下：“告诉我战时状态离开罗德岛的口令？”他想这个关头没办法走正常渠道申请，更不能去叨扰博士。
“这种帮不了。”能天使即答，“战时状态这些都是机密，我们做生意很讲诚信的！这还不如混进到时候去拉特兰的飞空艇，不过坐那个就肯定和大部队同时到达。”
“对。”到时能不能偷偷下船都是另一回事了，罗德岛分舰停泊的位置也会戒严。
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吗？绕过“告诉自己情报”这一点。
安德切尔想起“生意”这两字，史都华德颇擅长此道，平时也没教队友谈判技巧。不过那依然不是他的风格，他自己的风格要更锐利更不那么好听些。
他不在乎自己在他人心里的印象，更不介意这样钻空子会不会让自己的风评更下一层楼，只是不计后果地说明。只是望乡成疾。
“那我换一种问法吧？”
“嗯？”
“我想委托企鹅物流，在整合运动入侵拉特兰之前，送我回罗德岛。”
窗外的日光一瞬间没入云朵的阴影，金黄色的渲染瞬间黯淡，只有萨科塔人融入落日的瞳色在闪光。
过了会儿能天使才反应过来，大笑，并向他摊开空空的掌心。
这回轮到安德切尔不解其意了。
“定金，先交点龙门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