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面仿佛变成了沼泽,水鬼化身为女仆牵绊住洁丽娅的脚踝。她闭上眼睛,深吸口气,努力从脑海中抛去可怖的幻影。

洁丽娅抓住背带转向玛利亚。“没什么。”她笑了笑,虽然虚弱的双腿和发晕的头脑都绝非没事,但是这会儿她必须撒谎,决不能让玛利亚和米娅看出自己的动摇。至少,自己得把所有的问题挡在她们之前。

洁丽娅擦了擦汗,继续带领着二人向市政厅走去。把书包放回玛利亚家已经不可能了,随便放在路边更是想都不要想,唯一的选择,就是继续背着书包向前走去。现在还不是回家的时候,洁丽娅咬着牙,即便成功取得遗产也算不上成功,最好是能够将玛利亚家的问题通通解决,尽管这实在是有些不切实际,但即便是出于好奇,洁丽娅也想搞清玛利亚家到底发生过什么,虽然出于尊重,这不合适,然而对一位魔法少女来说,实在难以谴责。所以现在洁丽娅不能大摇大摆地任女仆带走自己。

“事情还没有到最糟糕的地步。”洁丽娅快步走在前面,没有留给玛利亚她们看清自己表情的机会,“幸好是背包而不是帽子之类的,在人群中没有那么显眼,应该不会轻易就被发现,虽然我的身高偏高,但是街道上大部分都是男人和龙类,我的身材并没有那么突出。”洁丽娅尽力构想着理由来安慰自己,但是越在这件事上深入下去,自己反而会发现更多漏洞。

“……不对,女仆在报纸上刊登过寻人启事,所以说不定,书包的样式也被刊登上去了。”洁丽娅咬着指甲,眼前是一面面拔地而起的墙壁,将她围困至死,避无可避。“万一其他人发现了我,怎么办?”就像是走入一个必然的死局,洁丽娅越来越清楚地看到自己在做的是一件什么样的事情。

走神的洁丽娅撞上行人,她急忙低头道歉。然而对方却停下脚步。“咦,你……”洁丽娅心里一凉,仿佛对面就是女仆本人,她低着头不敢抬起,用微弱的声音向对方道歉。“啊,看错了,不好意思啊。”对方打了个哈哈,转头走了,洁丽娅抬起头,木然站在原地,过了半晌,她才发现那个人并非女仆。

天空明明晴朗无云,太阳直射着地面,洁丽娅却感觉手脚冰凉,仿佛充血的大脑掠夺了过多的热量。坚硬的鞋跟敲在地面上,车辆的引擎发出吵闹的轰鸣,龙蹄和马蹄捶打着石制的砖面,聒噪的噪声灌入洁丽娅的脑袋,越来越响,几乎炸裂开来。

洁丽娅躲在墙壁边向对面看去。人群中黑白相间的裙装若隐若现,她不敢仔细看,害怕那就是女仆的真身。但是她一低下头,就看到女仆的鞋跟在她的身边擦过,女仆的影子略过她的身体,遮挡太阳给予的那一点可怜的热量。

她紧咬牙关,双腿却止不住地打着哆嗦。她越来越清醒地认识到这不是一场大家都开开心心、和和气气参加的郊游,它本身就是一场未经许可的出逃,它本来就叫做“离家出走”。她害怕的并不只是一个女仆,而是害怕自己终于有一件想做的事却不得不放弃的完败。玛利亚靠近她,轻轻抚摸她的后背。

“没事……我们,继续走吧。”洁丽娅尽力控制着自己的声音,却还是不可避免地颤抖。玛利亚握住洁丽娅的手。“手这么凉,是不是昨晚一晚没睡的缘故?”洁丽娅扭头瞪大眼睛看着玛利亚,但是她什么都没来得及问,玛利亚就继续说了下去,“来,书包给我吧。”

洁丽娅下意识地推托:“没事,不用麻烦您……”玛利亚盯着洁丽娅说:“给我就行了。”然后从洁丽娅背上取下书包,递给米娅。

米娅还在后面满脸困惑,玛利亚就接着跟洁丽娅说:“你没必要那么辛苦。我知道你已经做了很多,而且想把所有事情都自己承担。但这实在让我们太惭愧了。”

“可是,您给我地方住……”“你交过房租了呀,傻孩子。”洁丽娅看着玛利亚的笑脸,感觉脸颊有些发烫。“我的意思是,如果你有什么自己解决不了的事情,可以尽管和我们说。就算我们无能为力,你也没什么损失,而且如果我们恰好能帮上忙,那不就更好了吗?”

玛利亚意味深长的眼神投射在洁丽娅的视网膜上,让她翻滚的血液安静了下来。洁丽娅不知道玛利亚到底知道什么,但玛利亚的游刃有余确实让洁丽娅从极端的恐惧中逃离了。她看着玛利亚,问:“您……看过最近的报纸了吗?”

玛利亚看洁丽娅恢复好了,就跟她一起向前走去,一边说:“我确实看到了,但我知道这件事的时间,比你想象的大概更早一些。”米娅跟在她们身后,还是满脸写着问号,什么都听不明白。

洁丽娅冲米娅抱歉地笑了笑,米娅摆摆手。

在转身的一瞬,洁丽娅的眼角掠过一个熟悉的身影。这次绝不会错,那种熟悉感与之前完全不同,她不是街道上某个被错认的路人,那个人一定、必然、绝对就是一直在寻找着自己的女仆。洁丽娅擦了擦手,捏紧了裤子。玛利亚注意到她的异常,回过头来。

洁丽娅正要向玛利亚解释,她却抛下洁丽娅,对米娅说:“现在开始,你不要回头,如果有人向你搭话,该怎么答就怎么回答,只是记住,你从来没有见过洁丽娅。”

米娅还愣着,玛利亚就转回身,拉着洁丽娅快步穿过了嘈杂的人群。洁丽娅急忙说:“好了!不要和米娅小姐离得太远。”玛利亚摸摸她的头,说没事,米娅很擅长在人群中找到自己要找的人。

洁丽娅看了看身旁的玛利亚,不知道她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米娅看着玛利亚和洁丽娅隐没在人群之中,不能理解。突然间一个声音闯进了她的脑海:

“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