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的奇雷山中,阵风席卷着雨云带来久违的降水,将整片山林笼罩在朦胧的雨雾之中。为了避免引起邪神军的注意,尼基塔和伊斯帕选择将临时据点安排在了这座被伊诺库人奉为圣地的深山老林之中。

在通过科技瞬间挖掘完成的山洞里,伊斯帕出神地望着洞外瓢泼的大雨,而尼基塔则在一旁整理着此次会面期间收集到的资料。从离开尼禄的办公室开始,伊斯帕就好像陷入了奇怪的情绪中,除了对必要的交流做出简短的回答外,就再也没有多说一句话。看着心事重重的战友,尼基塔却也不知该如何安慰,只能在工作完成后默默地坐到了她的身边。

“我又搞砸了……”正当尼基塔想把手搭上她的肩头时,伊斯帕突然打开了话匣,她依然直视着前方,用一种忧伤的语气喃喃自语道,“但就是控制不住,看到奥库玛先生那个样子……”

“我理解。”尼基塔叹了口气,“但是没关系的,这只是第一次交涉,我们也留下了资料和联络方式。如果他看了资料想起什么,应该会联系我们的。”

“如果他没看呢,我们要采取怎么样的手段?”

“那就再去一次,总会有办法的。”

“我不想伤害奥库玛先生和伊诺库人,这一切不是他们的错。”伊斯帕的眼神逐渐由涣散转为坚定,甚至流露出一丝凶光,“但只要一天没拿到雷晶,就不知会多出多少人丧命于邪神军手下……时间不允许我们犹豫,一定要尽快让他们意识到真相,哪怕要动用……”

“你累了吗?”尼基塔打断了她逐渐偏激的话语,“还是睡一会儿吧。”

“我的体质和Boss他们一样,理论上不需要睡眠……”

“但你的精神需要休息了……就连博士也会放下工作不时睡上一觉。人的精神是有极限的!”尼基塔不打算就此停止劝说,就算知道伊斯帕体质特殊,他也坚持着自己的观点。

“倒是你……黑眼圈已经和Doctor差不多了。”伊斯帕转过头,戏谑地调侃着,“不困吗?”

“我不困,习惯了。”尼基塔伸了个懒腰,朝她比出大拇指,“你去躺会儿吧,天亮了我们再去村子周围看看。”

“不困的话,能听我讲段故事吗?”伊斯帕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似的,“虽然只是我自己以前的事,一点意思也没有就是了。”

“嗯!”尼基塔点点头,调整了一下坐姿,准备倾听战友的自白。虽然早已能称为生死至交,但一想到自己对她的过去其实几乎一无所知,尼基塔仍不由得感到一丝羞愧。

“从哪里说起好呢,实在过去太久了啊……”伊斯帕的嘴角扬起一丝笑意,将思想带回到了那个遥远的时代。

里约热内卢,基督山注视下的祝福之城。山海交融的独特风貌和广袤纯白的海滨沙滩让她成为了这世间难得的旅游胜地。盛大热烈的狂欢节,激情四射的桑巴舞,悠闲的生活,独特的美食,还有享誉世界的足球文化,这里几乎能满足每一个游客内心深处的所有需求。对于这座城市,人们曾这样评价 “上帝花了六天时间创造世界,而在第七天,他用一整天的时间创造了里约。”

而这些描述,对于时年4岁的她来说,只是存在于讲述旧时辉煌的童话绘本中的故事罢了。

“将军”是个精明的政治家,也是那座“地下乐园”的常客。不同与其他前来此处只是为了寻欢作乐的富人们,他的眼中从来不见那些堕落的欲望,只是默默地坐在同一张桌前,看着实验室的玻璃墙后那些为取悦来宾而准备的,由“人造人孩子”们参与的,残酷的冲关节目。

“将军”选中了一个女孩。

离开实验室那天,天空依然是黯淡的咖啡色。谁也不知道这个走向枯竭的星球竟然还能在人类的重压下支撑多久。女孩眼神空洞地环顾着四周一片荒凉的大地,绿色的双瞳中透露出一丝好奇。“将军”拍了拍女孩的后背,催促她和自己一起登上了前来迎接的专机。

“卡洛琳·桑托斯”,这是“将军”给女孩的名字。不知是否一开始便是看中了那非同寻常的身体素质,“将军”为她安排了接连不断的课程,格斗、柔术、射击、暗杀,尽管每天日程满满,但对于刚从那名为“乐园”实为“地狱”的实验室中脱身的卡洛琳来说,没有性命之忧,还能一天吃到三餐,就已经是不可想象的幸福了。

这样的日子,平静地过去了三年。不同于当时的猜想,“将军”一直和卡洛琳保持着相当的距离。而卡洛琳也不像一个普通的7岁女孩那样渴望长辈的疼爱,繁杂课程间隙的休息时间里,她总是独自一人坐在房间的角落里,翻看着各式各样的故事书籍,脸上的表情却是一如既往的冷漠。看到这样的场景,担心着未来权力更迭变数的幕僚们终于稍稍松了一口气。

罗西尼亚,里约最大的贫民窟。早在末世到来的百年之前,便已是三教九流汇聚交织之地。而在如今末日的阴影之下,此处更是成为了充斥着毒品,暴力,犯罪和欲望的堕落巢穴。盘踞于此的黑帮分子们,逐渐不再满足于圈地自治的生活,开始计划着将混沌散布到整个国家。

“将军”给了卡洛琳一个任务,潜入罗西尼亚,在部队发动总攻时伺机暗杀黑帮的首领。面对这个在外人看来近乎送死的任务,女孩只是点点头,便转身收拾起了行囊。

当政府军的炮火镇压了贫民窟中堕落的野望,“将军”独自一人站在化作焦土的残垣断壁中,用坚定的眼神眺望着远方。虽然众人都清楚他的目的,但在他们看来,那不过是在等待一次赌博的结果罢了。

毕竟,她原本只是个用来满足欲望的“人造人”而已。

昏暗的天空早已判断不出时间,当卡洛琳拖着淌血的右腿一瘸一拐地走来时,“将军”已不知在原地伫立了多久。他低下头,用苛责的眼神注视着那努力将染满鲜血的布袋举至胸前的女孩。

“太慢了!”

“是,General!”

卡洛琳·桑托斯成为了“将军”的怀刀。她还多了一个新的名字,“伊斯帕”。

但一切都是那么突然,就在所有人都殷切期待着卡洛琳未来的活跃时,“将军”倒下了。

枯萎病,引发了这场末日浩劫的罪魁,当染上这种不明病毒的那一刻起,“将军”便被众神宣判了死刑。没有任何的治疗手段,最多只需七日,他就会因为心脏衰竭而离开人世,永远离开这他曾发誓要复兴的祖国。

卡洛琳依然在角落里翻阅着绘本,她不明白身边的大人们为什么突然变得忙碌了起来。只是从他们细碎的只言片语中听到了一个消息,“将军”快要死了。

“死……”女孩合上绘本,默念着这个熟悉的词。她想起了当年在那间地下实验室,自己的同伴失足落入熔岩时,围观的看客们那兴奋难耐的眼神。以及几个月前,当自己将那黑帮头目的首级交给“将军”时,身边众人的欢呼。

虽然自己会很痛苦,但“死”会让身边的人开心吧。得到了答案的她嘴角露出微笑,重新打开绘本,投入回了那个光怪陆离的美丽世界。

一周的时间转瞬即逝,没有任何奇迹,“将军”的生命即将走向尽头,在弥留之际,他遣散了众人,将卡洛琳召到了身边。

这还是女孩第一次踏入“将军”的卧室,穿过毫无修饰的木质走廊,卡洛琳来到了他的床前。

这位曾叱咤风云的男人,如今虽然瘦弱到只剩下皮包骨头,但那坚毅刚强的眼神却如三年前两人初见时一般犀利。注意到站立于床前的女孩,“将军”艰难地转过头,呼唤着她的名字。

“卡洛琳……”

“General。”

“从第一次踏入那个‘乐园’时我就知道……”,“将军”吃力地喘着气,“加兰德·鲁卡根本没想要拯救这个世界……”

“……”卡洛琳歪过头,露出不明所以的表情。

“但就算没那个想法,他还是做到了……”“将军”无视了她的困惑继续说道,“你们就是这个世界的希望,能抵抗枯萎病的你们,一定能带领人类找到新的出路……”

“我们?”

“对……你,还有那些和你一样的孩子们。”“将军”的视线柔和下来,“但还是没来得及,我已经没有时间了……”

“我应该怎么做?”

“听好,卡洛琳!”像是最后的回光返照一般,“将军”猛地提高了音量,“在我死后,你就马上离开,不要介入到任何派系争斗中去!”

“是,General!”

这是卡洛琳第一也是唯一一次看到“将军”的笑容,男人颤巍巍地举起干枯的右手,示意她俯下身来。

“最后一个任务……”“将军”轻抚着卡洛琳的头顶,眼中的光芒却逐渐变得黯淡。

“活下去,自由地飞翔吧……”

“是,General……”尽管依然维持着迷茫的表情,但卡洛琳却感到一种从未有过的感情在身体里涌动,让她的声音不住地颤抖。当男人的手最终从女孩头顶滑落,房间中传出了微弱的啜泣声。

不同于生前冷酷严肃的印象,“将军”在离去时仿佛充满了幸福,就像放在他床边的相片里,那个和卡洛琳一样有着一头深棕色长发的女孩般,笑得很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