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沙之驻民的习俗,找到绿洲之夜将是他们的狂欢之夜。

时值黄昏,族人们已经将营地收拾妥当。大家开始兴高采烈的搭起营火,备上烈酒,摆满食物,当然,还有那一桶一桶的甘冽的清水。

忙碌的人群中,有一个小小的身影,略显惆怅的晃来晃去,黝黑的皮肤、小小的个子,还有亮眼的大额头,就是善善无疑了。她搬着重重的箱子,走路踉踉跄跄的,眼神却不时地飘向不远处的昂。然而当她发现自己的举动时,又慌张的摇摇头,像是要把这一肚子的糟心甩走一样。

“阿拉,我家善善今天这是怎么啦?”阿妈从后面一把抱住自己的女儿,一脸坏笑的说道。

“没没没没没没什么啦!阿妈总是这样,身为是族长,也该稍微稳重一点,都这么大年纪的人了……疼疼疼疼疼我错了!”

善善话说了一半,就被阿妈笑着伸手扯住脸颊,往两侧拉了好长。

“难道说,是因为昂?”阿妈一眼就看穿了自己女儿的心事,让善善沮丧的垂下了大脑袋。

“为什么阿妈能看出她是女的啊,这么多天我都没发现的说。”

“哎?明明很好认出来的啊,至少人家可比善善女孩多了。”

“哪里有!!!!!”善善毫不留情的吐槽了回去。

“好啦好啦~”阿妈抚摸着女儿的脑壳,一脸软软的天然呆一般的笑容是她安慰人的最大法宝,然后阿妈收起笑脸,语重心长的说:“不光是我们,世界上其他城市的人们,生活的也一定非常不容易吧,而其中鲁道斯人,一定是更加艰难,这也难怪她会扮成男孩子的模样。”

“族长,羊已经牵来了,您请。”族人小伙恭恭敬敬的来请族长,接下来,是该阿妈出场了。

“羽鸟快看,阿妈她在干什么?”昂拉了拉羽鸟的胳膊,羽鸟这才抬起头来,嘴巴里塞了满满的食物,把小脸撑的圆圆的。两个女孩好奇的凑近了过去。只见阿妈一只一只的抚摸着绵羊,偶尔用手伸进软绵绵的羊毛里面抓一抓,然后点点头,走向下一只。这个样子,就像是在检查着什么。

直到走到一只老羊面前,阿妈伸手抓了抓羊肚子上的肉,惋惜的摇了摇头:“就是它吧。”

说完,几个小伙一声高呼,牵着羊走了。

“阿妈,这是在做什么?”羽鸟好奇的问道。

“我们大漠的冬天是极其严酷的,缺水导致了草场紧缺。所以羊群们必须趁着现在这个季节拼命的吃草,贴秋膘,好应付接下来的严冬。如果秋膘贴的不实,它们就熬不过这个冬天,我们只好在这个时候将这些羊宰杀。今年的秋天,找水的工作不顺利,我们很多羊都不足斤两,虽然很心疼很可惜,但这也是为了族群能安全的过冬,让剩下的羊群能健康成长,我们的祖先世世代代都遵守着这样的传统。”

“好可怜啊!”羽鸟撅着小嘴:“那这些小羊怎么办呢?”

“这些可怜的孩子,还没有吃上一口鲜嫩的春草,我们不会让它们死掉的。”阿妈说着,抱起一只可爱的小绵羊,抚摸着柔软洁白的羊毛:“幸运的是,冬天的绿洲不会游走,这次找到了它,整个冬天就有了安全的保障。以往也出现过其他的族群,整个秋天都没找到水源,最后全族人丧生在严冬之中的悲剧。所以这些羊,也是我们活下来的希望。”

羽鸟还想说点什么,却被昂拉着衣角制止了。她也明白,这是沙之驻民们延续了千年的古老传统,自己只能选择尊重它,接受它。但是晚上的宴会上,羽鸟一口肉的没有吃。她的心里还在为这些没能熬过冬天的可怜小羊们感到伤心。

到了后半夜,人们已经在烤肉和烈酒的香气中迷醉,载歌载舞起来。这时善善也顶着通红的小脸,凑到了羽鸟和昂的身边。

“唔啊,善善你也喝酒了?”

“哎嘿嘿!身为大漠的孩子,怎么可能不会喝酒呢!”善善已经微醺,开始说胡话了。

“我家妹妹给你们添麻烦了,这孩子经不住劝,被朋友灌了一小杯,就成这个样子了。”阿力格苦笑着把妹妹从两个女孩身上拽下来:“两位贵客吃饱了吗?”

“嗯!”羽鸟点了点头,但与此同时她的小肚子不听话的“咕噜——”了一声。

“噗——”昂忍不住笑出了声。

“如果二位没吃饱,那真的是我们怠慢了。”阿力格不拘言笑的脸上露出了些许歉意。

“不,是我自己的问题,请不要在意。”

“那么接下来,是我们的重头戏了,你们也要来看啊。”年轻的马头说着,拖走了醉醺醺的妹妹。

“我才没有醉!!!!”

“知道了知道了。”

“我是善善!!!我可厉害了!!!!”

“是是……”

望着这对十分了不起,又十分有趣的兄妹,羽鸟不由得把眼睛弯成月牙形。

“接下来会有怎么样有趣的活动呢~~”两个孩子已经期待的不得了了。

天空中已经布满了璀璨繁星,尤其是在这种秋高气爽的日子里,更是让天空和宇宙融成了一个整体,仿佛一伸手就能触摸到那满天的星辰一般。在这仿佛近在眼前的星幕之下,是十几个熊熊燃烧的大火堆。橘红色的火光将最近的星辰都染上了跳跃的色彩。

“这是要准备做什么?”

“我们大漠里,有丰富的铁砂,这也是淘金者们乐意来这里闯荡的原因。”一位老者双手叉腰,笑着向羽鸟介绍道。

正在这时,男人们一声高呼,十几个烧的滚烫的火球从火堆里抛出,年轻力壮的小伙子们手持铁锹,凌空抽打向那火球,随着一声脆响,烧的滚烫通红的铁渣与沙粒被抽打,飞溅四散,在夜空中绽放开绚烂的铁花,留下惊鸿的一抹光华,旋即归入溟灭。十几个铁花一齐打向天空,男人们,女人们,大家豪迈的呼喊也此起彼伏,震彻夜空。

“太美了!!!!!”羽鸟忍不住满心的激动,也跟着纵情高呼。这是她第一次见到如此美丽的烟火。听桑桔奶奶说,在旧时代人们有一种可以打入高空然后绽放出七彩霞光的东西,叫做烟花,她没有见过烟花,但她笃定,那传说中的烟花,想必也如此一般震撼和美丽吧。

“嘿!打铁花,是我们族里延续了好几千年的传统了!”老者自豪的拍着羽鸟的肩膀:“看到没,那个打的最高、最好的,就是我儿子!年年都是我们的第一!”

将铁花打的最高,绽放最美的年轻人,被其他的族人高高举起,他赤裸着上身,露出古铜色的坚实臂膀,他双手握拳,高举向天,发出原始而野性的呼喊:

“呀————————呼——————————”

“呀————————呼——————————”昂也抑制不住内心的激动,学着他们的样子把手拢在嘴边,发出长长的叫声,所有人的声音汇集在一起,悠久绵长,宛如月夜的苍狼。

“怎么样,小姑娘,我儿子不错吧!”老头使劲拍着羽鸟的后背:“要不要考虑一下啊!”

“啊哈哈……还是……不必了……”羽鸟尴尬又不失礼貌的婉拒了老者推销儿子的行为。

而这时候,阿妈笑盈盈的走了过来:“我们打铁花的传统,还有一个重要的作用,就是通知那些散落在沙漠各处的族人们,我们找到了绿洲,请尽快赶来与我们汇合。”

“是呢,在漆黑的夜晚,这样的信号真是再清楚不过了。”昂佩服的点了点头。

“得到信号的族人们,会快马加鞭的赶来这里,大家聚集在一起,为接下来的寒冬做最后准备。”

这里的冬天,一定非常的艰苦吧。羽鸟这么想着。她看着阿妈的眼睛,那一双睿智的美目在火光的跳动中染上美丽的橘色,女孩不由得赞叹道:“阿妈,你们族人真的如胡杨一般美丽坚强呢,生而千年不死,好伟大!”

“阿拉阿拉,这么夸赞我们,实在是太害羞了。”大概在他们的眼中,能够被冠以胡杨一般的赞美,是对他们沙之民们最崇高的褒奖。阿妈黝黑的脸上泛起少女般腼腆的红润,她亲昵的揉着昂的发旋,抚摸着羽鸟竖起的呆毛:“你们也很厉害啊,身为信使,是连接身在远方两人的桥梁呢。而且我还是第一次见到有人飞上天空,在雄鹰的领地翱翔,难怪我家善善会对你格外在意呢。”

阿妈说着,掩口而笑,搞得昂十分尴尬的挠了挠头。羽鸟倒是唯恐天下不乱似的,拍了怕昂的肩膀,骄傲的说:“因为昂真的很帅啦。”

“羽鸟啊啊啊!!!”昂终于露出了罕见的少女般羞涩的娇嗔,恼羞成怒的把羽鸟的秀发揉乱。

☆ ☆ ☆ ☆ ☆

入夜,气温骤降。由于没有植被的保护,沙漠的早晚温差极大,白天干旱炎热,到了晚上立刻就变得十分寒冷。这也是当地的居民们喜欢大块吃肉大口喝酒的原因。

大家在狂欢之余,很快收拾好营帐。女人们则将羊群赶到自家帐篷周围,这些乖巧的绵羊把身子挤的紧紧的,将一个个帐篷圈在其中,然后齐刷刷的窝在地上,最大程度的保存了体温,还把整个帐篷弄的暖洋洋的。

然而羽鸟还是婉拒了朋友们的邀请,跟昂一起钻进自己搭好的简易帐篷里。

“没有绵羊为我们取暖,果然好冷呢。”羽鸟冻得打了个冷战,把嘴巴撇成了波浪线。

“羽鸟,”昂看着眼前这个温柔的女孩,轻轻说了一句:“谢谢你。”

“谢我干嘛啦……”羽鸟一边铺着睡袋,一边装傻一般眨了眨眼睛。

“尽管阿妈他们还算是友好,但是绝不可能有哪个家庭愿意留宿我们鲁道斯人呢。”昂敏感的察觉到了一切,她低着头,小声说:“而你拒绝了大家的邀请,都是为了我……”

“啊哈哈,昂你想的太多啦。”羽鸟宽慰的笑了笑:“我只是喜欢跟云雀挨在一起而已~”

说着,她拍了拍机车的车身,发出“咚咚”的声响。这就是这个女孩善良温柔的地方,她的温柔不像阿妈那样直白与豪爽,而是更加细腻、清澈,不知不觉温暖你的内心,如初春的细雨,润物细无声。

大概是这几天连日的奔波让人疲惫吧,羽鸟很快就进入了梦乡。她绵长的呼吸犹如小猫一般,昂喜欢近距离看着这样的羽鸟。而且,最近昂还发现了这孩子有一个十分好玩的地方,尽管白天的羽鸟大大咧咧,元气满满的,一到晚上就会睡得比谁都沉,无论怎么摆弄都叫不醒她。

但是,只要在她熟睡的时候轻轻戳一下她的侧腹,这孩子就会怕痒的一个翻身,钻进昂的怀中蜷缩起来,偶尔还会发出“唔喵”的梦呓,像极了蹭在人怀里撒娇的猫咪,让昂爱不释手。

这种“一键撒娇”的模式,简直是直击昂内心最柔软的那块地方,第一次被羽鸟这样蹭进怀里,吓得昂挺直了身子,一晚上没敢有大动作,就这么僵了一个晚上,但是现在昂早已习惯了这样的羽鸟,并且乐在其中。今晚,昂又故技重施的把羽鸟揽在臂弯之中,为的是用仅有的那点体温来温暖彼此。

“可恶,这这这哪里能睡得着啊!!!!”听着羽鸟在耳畔发出的无邪的呼吸声,昂红着脸,内心无声而又抓狂的喊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