倫蒂尼姆的雲就是這樣,出現時不知到它從何而來,等它消失時,也不知道它到何處去了。
正如此時維娜的心思,有千言萬語想要訴說,又從哪裡說起?從哪裡說起,似乎都不是個源頭。
灰濛濛的天幕雜合著遠方灰色的石磚瓦牆,沉重的石頭沿着道路不斷的延伸,拼接着空泛與確切,連同六月和謊言與真實,全部碾碎在這重壓之下。
蒸汽嗆人的味道從這個國家,這條街道的歷史裡傳來,夾雜在空氣里的,還有那個時代高揚的汽笛聲,以及獅心王查理雄渾的戰吼。
斑駁的石壁上,那被泥灰填滿的石磚的縫隙里,滿滿地記錄著過去的時光。
那些已經殘破的壁畫,石柱上富麗的花紋,彰顯着曾經的貴氣繁華,但是現在,一切都歸於平靜。
那些石磚上的縫隙,石柱上的花紋,曾經見證了她多少的快樂,如今就承載了她多少悲傷。
青石板嵌入的平整的路面,開過一輛又一輛的車,走過不知多少的人,來來往往,又留下多少足跡?
清晨刺骨的寒風,裹挾着人們唧唧噥噥的聲浪,大塊大塊地摔在她的臉上。
她帶上兜帽,豎起領口,在這條街上走着,一雙金黃色的眼睛死死盯着地面。
是的,她在讀,一遍又一遍的、一次又一次地、一回又一回地讀着。讀着自己兒時跳躍着的足跡,讀着自己少年時奔跑過的足跡。
石頭不會忘記,她走過的每一個足跡,記錄著她學會理解,學會寬容,學會原諒,學會愛與被愛。
而無論什麼時候,總有一張溫柔的面龐,陪在她身邊。
突然,一種如同掉進冰窟窿一般徹骨的寒冷,一種痛不欲生的悲傷將她包裹,將她纏繞,壓迫着她的胸口,如同大山一般,讓她喘不過過氣來。
奧莉莎走了,她不會回來了!
就像是失去了靈魂一樣,維娜胸口瀰漫著難以言表,難以描述的疼痛,在心口處不斷的擴散開來。
維娜找了一個巨大的台階坐下,似乎這裡會舒服一點,身旁的石柱似乎能把天空撐起來,舒緩她的心房。
她輕輕撫摸着石柱,突然明白了這裡是哪裡。
倫蒂尼姆圖書館,整個維多利亞帝國最大的圖書館。
她經常來的地方,此時卻顯得那麼陌生。
高文那邊好幾個星期沒有消息了,自己必須去看看。
軍情九處的辦公廳就在圖書館旁邊,高文的辦公室也非常近。
維娜徑直走進去,卻遭到了衛兵的阻攔。
“站住,什麼人?”兩個衛兵把槍叉着,異口同聲地道。
“連我都不可以進去了嗎?”維娜的聲音不帶任何的感情。
“對不起,您找誰?”衛兵遲疑了一下,換了種口氣。
“高文。”維娜撥開衛兵的槍,徑直走進去。
“對不起,您不能進去,高文上校今天不接見任何人?”
“接見?好吧,我就要看看他今天有沒有這個膽量來接見我。”維娜把這兩個字咬的很重,“你去和他說,維娜要‘請求他的接見’。”
衛兵愣了一下,“就這樣說嗎?”
“不錯,一定要一字不差的帶到,對了,另外告訴他,我在這裡等着,別想叫我上去。”
衛兵感覺事情不妙,“請您稍等。”
不出兩分鐘,一個高大的男人就從上面火急火燎的跑下來,四處尋找着什麼,一看見維娜,又急急忙忙跑過來。
“公主殿下!得罪得罪。”高文十分抱歉的鞠了一躬,“我們的培訓課程里沒有教認識皇室成員的項目。”
“架子不小啊!高文。”維娜沒好氣地道:“我來問問,那件事怎麼樣了?”
高文愣了一下,在維娜耳邊道:“公主殿下,我們處長說不查,我們下面的人哪裡還敢查?你知道的,處長是二皇子的人,奧莉莎小姐死了,他們認為你已經沒有實力爭奪皇儲了,高興的很呢!哪有心思查案?”
維娜的火氣噌就上來了,“高文,你就一句話,查還是不查,如果你不查,我會叫人來。”
“公主殿下、軍令如山啊……”
“很好。”維娜點點頭,轉身走了。
她不想勞煩因陀羅。
這幾天和她通電話,都是裝出一副沒事人的樣子,強撐着不說出自己的悲傷來。
剛剛出門沒兩步,卻發現自己想找的人就在自己面前了。
維娜有些囧了,一時不知道該怎麼開口,只能念出摯友的名字,“因陀羅……”
“我就知道你有事。”因陀羅嚴肅地道,“你在想什麼啊?還能瞞得過我嗎?”
“因陀羅,我……”
“好了。”因陀羅舉起一隻手,“道歉的話待會再說吧,先找個地方說正事。”
維娜愣了一下,緩緩點了點頭。
幾分鐘后,街區角落一個安靜的咖啡館裡。
因陀羅不知道該說什麼好,只能押了口咖啡,用那雙白色的眼睛看着自己的摯友。
因陀羅知道自己的好朋友會是一個大家閨秀,但是根本沒有想到她就是當今維多利亞女王最小的女兒——維娜—維多利亞。
“這下,你知道為什麼我會去軍情九處了吧?”維娜沉鬱地道。
因陀羅明白了,最近鬧的沸沸揚揚的謀殺案,死去的女人,是公主的侍身女僕。
“奧莉莎把我從小帶大,就像我的媽媽。”維娜緩緩地說著,眼睛裡又含滿了淚水。
“我知道了。”因陀羅帶着一種安慰的微笑,“我會幫你的,維娜。”
維娜靠在因陀羅的肩膀上,閉着眼睛,淚水不斷的流淌。
因陀羅眷戀地看了一眼咖啡廳,靜靜呼吸着裡面溫暖的空氣。
……
“你不覺得你把事情搞大了嗎?”在昏暗的燈光下,白色西裝的男人說道。
“那不正好嗎?”紅髮女人答應着,“這樣嫌疑就更不可能在你身上了。”
“哼,軍情九處是什麼樣子還說不好呢!你就給我來這一出。”男人沒好氣的回應着。
“不過啊……”白髮女人微笑着道,“這的確是鋪平了你的道路不是?”
“我聽說,那天維娜可對你的女王陛下發了脾氣。”白髮女人微笑着道,“言辭非常激烈,不管怎麼樣,她也應該出局了。
“你這樣說,說明你根本不了解她。”男人說道,“遊戲,現在才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