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年前,在自己被选上圣女前。那时候她总是喜欢在老宅里摆弄喜欢的织物,和银灰一起饮一口香茶,然后在难得的阳光下看上一下午的书。银灰的侧脸还没有那么锋利,身形显得单薄,不似成人后那样厚重。有时候初雪睡着了,醒来时身上会披着银灰的衣服。他的尾巴盘起来给她作枕头,自己靠在椅背上双手交叠,垂着头,呼吸悠长。

初雪喜欢那样的银灰,喜欢那样的时光。多少年了,银灰终于褪去了那层在家族斗争中了无生气的冰冷坚硬。初雪再也不想失去这份安逸闲适。披着这圣女的荣光这么多年,一次又一次俯视着单膝奉礼的银灰,一次又一次地在文献里了解到过去与现在,初雪渐渐地明白了他到底背负着什么又从不曾说过。她想象着那天下着雪,自己甩开银灰的手,拿着试炼铃三步一叩首五步一摇铃走向圣居的时候,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表情。

如果再来一次,初雪总这么想。如果再来一次,初雪会抓紧银灰的手,扑在他的怀里,说自己会和他一起。初雪不会再要他一个人顶天立地了。

陈看见初雪从银灰的怀中晃晃悠悠地站起来,想过去扶住她,查看她的伤势如何,但是看见银灰就住了脚。初雪水晶般的眼对着陈和星熊,说自己没事。

初雪摒一口气然后松开:“近卫局的各位,对不起。”

“这不是你的错初雪,你不要道歉。”陈把赤霄交给星熊,自己走上前。

“可是银灰是我的哥哥。陈,其实你也很矛盾吧?你仇恨银灰,但是却不知道怎么处理和我们之间的关系。”初雪说。

“他是他,你是你,大家各司其职各承其责,没有什么矛盾的。他付出代价,不关你的事。”

“你说这话你自己信吗!陈,要是如你所说,人与人之间只是这样微不足道的羁绊,那你为什么会为了死去的大家愤怒,难道赤霄的出鞘不过是虚张声势吗!如果你真的不在乎的话,为什么两三年过去你都没有来找银灰要他偿还!”初雪突然放大自己的嗓音,随后剧烈地咳嗽。陈顿了脚步,眼里满是纠结。

“我是银灰的妹妹,我也是陈和星熊的好友,我们的羁绊不会是假的。人与人之间的联系是浸在血里的,所以我明白你的愤怒。”初雪缓过来,眼神澄澈地接着叙述,“可是我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你审判哥哥。你失去了重要的人们,而我正好相反。我好不容易在今天才能和他一起站在这里,好不容易才能被他拥抱。我不能再眼睁睁地看着他走而什么都不做。”

陈缄默了,初雪顶着虚弱的面容却好似发着光。树叶婆娑,已然昏暗的阳光星星点点地与阴影织成一片网笼罩着此地。陈看见那一个一个黑且深邃的碑上,熟悉的音容笑貌随着风涌而闪现。星熊默不作声地靠近陈,早已摘下手套的大手握住陈的手。

“......你说的没错,初雪。罗德岛的时光算是在那个时代为数不多让我发自内心留恋和喜欢着的吧。你是我的朋友,也是我重要的人。我一直在迷茫。我受不了在扼紧银灰的脖子的时候一旁你的眼泪。”陈收回目光,握紧了星熊的手,“所以这就是你的选择吗?或许我应该感谢你的果决才对,银灰的妹妹。”

“没错,陈。”初雪前进两步,走出了两个哥哥的庇护,“哥哥的罪,我们会和他一起。这永远永远不会是他一个人的事情,这是每个谢拉格儿女应有的忏悔。”

赤霄出鞘。

初雪捧着铃铛却没有摇响,澄澈的眼中银灰和角峰的背影像两座山。鲜烈的赤龙张大自己的喉咙悬停在他们近在咫尺的面前,炽热的火焰撩烧着毛孔,死的阴影笼在眼前。陈平举赤霄,刀锋穿过两个男人之间的缝隙指着初雪的颈。谁也不动分毫,时间仿佛定格。陈和初雪默默的对视,眼中都是坚定与无畏。

陈收回赤霄,火焰的龙颤动着消散:“谢拉格的忏悔,这可是你说的,初雪的妹妹。下次我会等着你们的。”

陈走过星熊时拉住她的手,抬头对着她微笑。星熊伸手摸了摸陈的头角,被一巴掌拍开。一坨光飞快地掠过陈和星熊,然后好像疑惑了一下又折返回来。能天使拽着德克萨斯不可置信地看着她们,转头又看了一眼银灰等人,头上就差出现个大大的问号。

德克萨斯挣脱下来,用眼神问陈。陈笑了笑,示意她们和自己一起走。德克萨斯摸了一根pocky,回头跟初雪打了个招呼,拉住能天使手跟着陈一起离开。

【你懂了发生了什么事了?】能天使对德克萨斯挤眉弄眼。

【完全不懂,假装自己明白了就行了。无所谓了。】德克萨斯嚼啊嚼。

银灰看着她们渐行渐远,放在杖柄上的手松劲然后放下。他转头,看见初雪对着自己,脸上洋溢着笑容。

银灰叹了口气转身蹲下,双手放在背后:“上来吧,回家给你看看伤。”

初雪开开心心蹦跶上银灰的背,脑袋放在他的肩窝里,尾巴扫来扫去。角峰站在一旁,高大而坚实,一如既往地没什么表情。他们像极了很多年前那个在老宅里的,年轻的少爷和小姐,喜欢看书、晒太阳、随性趴着午睡的那对兄妹。而在一旁保证他们的无忧无虑的正是担当侍卫的角峰。

也不知道为什么,角峰突然想起来那段日子时,总会注意到自己和之前比起来黑了许多。他想,大概是在黑曜石节晒黑的吧。而提起黑曜石节,这段记忆就不得不引发角峰对于罗德岛这个名不副实的制药厂的思念了。陈和星熊也是他的同伴,是在战场上可以托付后背与奋力守护的对象。至于为什么会变成今天这样呢?角峰看着银灰为难地教训着在他背上乱动的初雪,心想命运真不是个东西,而操控着命运走向悲剧的战争就更是该世人唾弃了。

角峰学着这么多年来银灰的口吻叹了口气,像一个侍卫,提醒银灰和初雪他们该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