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就是伊芙利特!赫默说罗德岛是个好地方,但我不喜欢你们这些穿白大衣的家伙......除了赫默以外。”

被随意丢在博士的桌面上的简历,闪烁着如同火焰般熊熊燃烧着的金色光芒,展示了来者强大的身份——只有高级资深干员的简历才能呈现出这种效果。

现在仍未探明为何有些从未参与过战斗的小孩子也能被评定为“资深”,但不影响此种评定模式对于干员实力的认证是可靠而权威的。

虽然博士极少接到来自高级资深干员的简历,而罗德岛也迫切需要着各方面的人才,但看着眼前这个身着莱茵生命特有的制服,摆出极其叛逆而又不屑一顾的少女,博士好像有些高兴不起来。

“这是你的意思吧,让她投简历来罗德岛。”

博士拿起那份闪烁着金色光芒的简历,粗略地扫了几眼,然后看向了站在伊芙利特身旁的赫默。

在伊芙利特的简历当中,莱茵生命的字样充斥了她过往的所有履历之间,而另一个不断重复着的签名,则是赫默——这位曾主管了莱茵生命数项未知应用研究的高级科研人员,现在来到了罗德岛,作为医疗干员为罗德岛提供医疗救援服务。

“怎么,你有什么意见吗?有意见的话就把你这办公室烧个精光,看你还敢不敢有意见。”

“伊芙利特,对博士要有礼貌。”

唯独在赫默的面前,这个桀骜不驯的小女孩会呈现出罕有的顺从,但对于除去赫默以外的外界,她无时无刻不在展示着叛逆与爪牙——具体的形式之一则是紧紧地抓着手中那支莱茵生命特制的火焰放射器,时不时撩动一下上面的扳机,从放射器枪管口上则会灵敏地冒出火苗,让周围的工作人员感到一阵心惊肉跳,而她本人则似乎对这种戏弄的过程感到非常愉快。

罗德岛的安保部原本要对进入罗德岛的武器进行例行的检查,但因为伊芙利特对一切接近的工作人员都充满敌意并且企图发起攻击而一度陷入非常紧张的状态。最后还是赫默再三承诺会看管好伊芙利特,并且背后那巨大的容器作为莱茵生命顶尖的科技不会发生任何有害的泄露,再由博士首肯,凯尔希默许,才能将其带入到罗德岛,甚至带到博士的办公室里来。

“虽然那孩子……的确很强大,但与罗德岛现在的战术不匹配,我们也没有足够的资源用来培养她——”

“我知道,我都知道的。”赫默看着博士,苦笑着说。“不如说这正是我让她来罗德岛的原因之一。”

听见赫默这么说,博士便很快就明白了。她其实从一开始就不打算让伊芙利特身涉险境。

“赫默,罗德岛可不是托儿所。”

“但您和小孩子相处得很好……所以我想在现在这个世界上,也只有您这里可以容得下她了。我希望她能够留在罗德岛。”

“莱茵生命不也……”

“……我不会再让她回去了,绝对不。”

博士在伊芙利特与赫默之间来回地看着,然后又转过头去,饶有兴致地看向了在自己的身后正叉着手旁听的凯尔希。

“看我做什么?”

“我以为你对收留小孩子的事情都会有些看法。”

“哦?那么你有在意过我的看法吗?”凯尔希还是一脸的冷淡,但紧接着又继续补充道。“赫默是我们重要的合作伙伴,关于伊芙利特留在罗德岛的事情我没有太多的意见。但是,就像博士所说的,罗德岛不是托儿所,赫默,你明白这意味着什么吧。”

既然作为一名干员加入到罗德岛,那么无法逃避的,则是这作为干员的义务。虽然这是赫默一开始内心的一些小小的贪心,但凯尔希将这层责任作为最后的加码摆在了赫默的面前。

“……我明白了。如果以后有需要伊芙利特作战的场合,她会合作的。”

“赫默,为什么要听这些人的话啊?”

“伊芙利特……乖一点,好吗?”

“唔……”看着赫默对自己勉强露出的笑容,伊芙利特又再次压抑住了叛逆的情绪,但她内心的不服气还是不能完全地打消,从她看向凯尔希的眼神中仍然能感觉到那种敌意。

“这样的话,我没有什么看法了。”凯尔希并不在意她的眼神,她不会对小孩子置气。

“我也没有什么意见,那么赫默,就麻烦你完成一下入驻的手续,伊芙利特的话先熟悉一下基建……”博士抬起手,示意让周边的工作人员带领她前往基建,但那些穿着白大衣的工作人员一试图接近她的时候,她便立刻朝着赫默的身边靠近,然后下意识地抬起了手中的火焰放射器,这使得工作人员们不得不马上停下了接近的脚步。“要不还是我来带着吧。”

博士离开座位,向伊芙利特伸出手。他虽然并不穿着与一般的研究人员一样的白大衣,但穿得相当严实,丝毫不露出自己的面容,这让伊芙利特感到不安与退缩,迟迟不敢牵起博士的手。

“伊芙利特,跟着博士去吧,没事的。”赫默在伊芙利特的耳边轻轻地说着,然后拍了拍她的肩膀。于是她这才怯生生地搭上了博士的手,博士带着她慢慢地朝着门外走去,她时不时回头看着赫默,而赫默一直温柔地看着她,直到办公室的门关上,这才隔断了两人的视线。

————

罗德岛的部分宿舍采用了模仿萨米传统木屋风格的装修。大多的家具都采用原木材质,房间的正中央放置着纯粹装饰用的壁炉——罗德岛宿舍有更加高效环保的温控系统,只是看着壁炉里燃烧着的柴火所映照出的摇曳的光影,打在充满着乡野气息的原木家具之上,便能让人恍如回到那个久远的时代的萨米山村当中:窗外正是下着茫茫的大雪,家中长辈坐在壁炉前的那张摇椅上,手里正织着些什么,可能是来年的衣服,也可能是家用的布匹,上面的纹路也是传统萨米地区所常见的花纹。而孩子们则围成一圈,待在长辈身旁,听长辈说起亦真亦幻的乡间故事。卡西米尔那位举起了石中盾的骑士,在雪原中潜伏着的红色的猎狼人,诸如此类的故事,都成为了萨米的孩子们难以忘却的记忆。

“炉火就是有此种的魔力,只有在那忽明忽灭地光影中所传颂的故事,才有着能让人信服的能力。”

干员远山是这样向他人描述着自己儿时的经历的,在听闻罗德岛宿舍要进行萨米传统木屋的装修的时候,她便是罗德岛最大的支持者,并且致力于为装修与家具购置出谋划策,提供指导与建议,而她对于萨米风格装修的指导其实可以很简单地归纳成一点:

原木,一定要是原木,所有的家具,都要用上原木。

她甚至还不知道从哪个市场上弄来了一把手工制作的云杉木小提琴,据说出自一位知名琴匠之手,因此用掉了大量的预算。值得欣慰的是,罗德岛最终还是成功地复现了萨米传统木屋的气氛,得到了干员们的一致好评。

但是,同时被成功地复刻过来的,还有这种类型建筑的缺点:

易燃。高度的易燃。

只要一点小小的火苗,很快就能引燃宿舍里的一切,更不用提别的更加大型的火源,火源的威力越大,整个宿舍化为灰烬的速度就越快,例如说使用莱茵生命开发的某种强力火焰放射器的话,所有的原木在顷刻之间就会变成焦炭。

尽管博士和阿消在接到防火警报时就以最快的速度开始赶往宿舍,但抵达现场的时候还是为时已晚,原本洋溢着温暖的色调的宿舍如今只剩下一片的炭黑色,墙纸剥落露出了金属的墙壁——这毕竟只是装修,也所幸因此火灾没有蔓延到宿舍外面。所有的家具在碳化之后裂成了无数的碎块掉在地上,与火警铃声同时启用的消防水雾被黑色的碳渣所污染,把到处都弄得脏兮兮的。

整个宿舍之中只孤零零地站着伊芙利特一个人,她刚用手中的那把所向披靡的火焰放射枪将天花板上恼人的水雾装置摧毁掉,但这只是打坏了雾化的装置,未雾化的水流还是流到了地上,防火警报仍然在继续回响着。

伊芙利特是第一次经历宿舍生活,博士猜到了可能会发生些什么事情,舍友之间的矛盾啊,社交上面的障碍呀,虽然她会觉得不适应,但博士觉得这是她必须要经历的部分。最坏的情况不过就是火警嘛,博士是这么想的,只是没想到这么快就会发生,也没想到会演变到如此严重的损害程度。

旁边的阿消愤怒而又略显沮丧地盯着伊芙利特,伊芙利特则是一如既往地报以轻蔑的目光,但是她不敢直视阿消的目光,却又不断地以眼角的余光偷偷地看着博士与阿消。

“阿消,先回去吧,这里交给我来处理。”

“……收到,长官。”

阿消耷拉着她的大尾巴缓缓地离开了。

焦黑的宿舍只剩下博士与伊芙利特对峙着。博士踱步走进宿舍,仔细地观察了一下四周,摸了摸熏黑的墙壁。

(或许以后应该避免将她安排到木制装修的宿舍当中。)

宿舍内的其余干员似乎是在火警前就逃离了宿舍,而伊芙利特的表情则明显地表现出了她的心情不快,暗示了这一切发生的大致的理由。

(即使不是今天这种场合,任何一点火苗其实都会导致木制装修的宿舍产生严重的损失,这是我的疏忽了。)

看着碎了一地的焦炭,博士默默地评估着损失,从某些大块的碎块上跨过去,博士从不同的角度观察着受灾后的宿舍,同时也看着视野当中的伊芙利特,那位火警的始作俑者也正紧张地看着博士,丝毫不敢松懈注意力。

(那么接下来应该怎么处理这孩子呢?赫默暂时不在罗德岛……需要我来训一顿吗?我最好能在她回来之前把这事处理好,她最近太累了……尽量不要麻烦她了吧。)

博士不知道为什么赫默会决定将伊芙利特送到罗德岛来,只是当赫默说,希望伊芙利特能够留在罗德岛的时候,他能感觉到赫默实际上是在看着自己,而那个眼神他似乎曾经见过……那是自己在与蛇屠箱相处的时候,曾经一回头看见了路过的赫默,发觉她正出身地看着自己与蛇屠箱,甚至忘记了自己原本的工作,要去哪里。还是在博士发现自己正在盯着看,赫默才非常不好意思的笑了笑,然后又回到了自己的岗位上面。

但在那之前,博士看到了,她正是用同样的眼神看着自己。

(这才是你希望伊芙利特在罗德岛得到的东西吗,所以你才会说我很会和小孩子相处。)

其实博士并不擅长与小孩子相处,培养蛇屠箱的过程已经让他感到有些心力交瘁——要拿出和蛇屠箱同等程度的热情去回应她的热情,去表现自己的期待,实在是让博士这把老骨头感到相当地吃力。但是,这样做是对的,博士只是这么觉得,当他决定要留下蛇屠箱的时候,他便有了要好好指导她的义务。而事实上,蛇屠箱的确也在博士的教导之下茁壮地成长着。

而伊芙利特的情况……她要更加复杂得多,光是这个生人勿近的态度,就一直没有改变过。博士不是没有试图去接近她,了解她的情况,而到目前为止能做到的,也只是在这个场合之下不让伊芙利特用火焰放射器指着自己而已——在阿消离开之前,她是下意识地指着阿消的,这也是博士让阿消先行离场的原因之一。

一直走到宿舍的另一边,博士评估完了宿舍的受损情况,便倚靠在了一面墙上,站定在原地,开始了与伊芙利特的对视。

博士原本不想接下这个托儿任务,所以他提出莱茵生命也是伊芙利特的去处。

“……我不会再让她回去了,绝对不。”

但在他提及莱茵生命的时候,赫默的神情在一瞬间变得相当地悲伤与不安,尽管她没有将这种情绪表现得过于明显,却还是被博士注意到了。

想必,莱茵生命与伊芙利特,有着相当不好的回忆。

那个情况之下,又如何忍心再开口回绝呢?只能最后尝试着“求助”于凯尔希,只是她并没有理解到博士的窘态,只是寻常地提出了自己的看法与条件,这让博士感到有些哭笑不得。

总而言之,一切的机缘巧合之下,罗德岛收下了伊芙利特,在自己的判断失误与一些必然的情绪爆发之下,酿成了今天的这场火警。

既然自己接下了这个孩子,就有义务对其进行正确的指导。

那么,伊芙利特,你的心情究竟是什么?

隐藏在阴影之下的双目注视着伊芙利特,看着她的一举一动,她写满困惑的眼神,她微微颤抖的呼吸,她背在身后,不断地抓挠着放射器的手指,她那想要离开却因为被注视着而不得不停滞在原地的双脚。

博士叉着手,只是沉默着,默默地看着她。

害怕?后悔?距离?逃避?

(我稍微有些跟上你了……伊芙利特。但是你不能,你不能每次遇到问题就试图去逃避,去躲在火焰与力量的背后。)

但博士就只是看着,杵在原地,就像一尊漆黑的雕像,但伊芙利特能感受到从那尊雕像眼中所传来的持续不断的目光。

伊芙利特非常地不安,因为她不知道现在正在发生什么。

她原以为会像原本在莱茵生命的时候那样,从以前开始她便时不时地会搞砸一些事情,把所有的实验资料都烧掉,把所有的研究人员都赶跑,当然都是那些穿着白大衣的人的错,她们总是用奇怪的眼神看着自己,逼迫自己做不想做的事情,那自己把这些令人不快的事物全部摧毁掉,那也是理所应当的吧?

然后看着安保人员拿着叉子与防爆盾牌,但他们是绝对不敢靠近自己的,更别说伤害自己了,他们只是颤颤巍巍地摆出抵挡的架势,然而凭着她手中的火焰放射器,一下子就能融化那面看起来坚固的盾牌。

等到事情发展到这样无可挽回的困境的时候,最终出现在伊芙利特面前的,是赫默。

接下来会被赫默狠狠地责骂一顿,但是没有关系,因为赫默在意着自己,永远都在意着自己,所以赫默才会责骂自己。

但,那可是赫默呀,到最后,她都会原谅自己的。责骂完了之后赫默总是在意着伊芙利特有没有受伤,这件事远比火焰造成的损失重要得多。

捣乱,然后被责骂,然后被谅解,然后在赫默的怀抱里面,慢慢将那些不快的经历淡化。

虽然伊芙利特并不想看见赫默生气,但这是伊芙利特所知道的,唯一的让事情进展下去的方式。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

博士只是一言不发地,从门口走到了宿舍的里面,他到底想做什么?

不生气吗?不快点把我训一顿吗?我可是把整个宿舍都烧成了焦炭啊,包括那个,阿米娅姐姐很喜欢的那把云杉木小提琴。

为什么他什么都不说?为什么他只是这样看着我?要是不赶紧把我训一顿的话——

事情要怎么进展下去?

仿佛就要永远地陷入这沉默当中,那是一个与赫默完全相反的体验,就像是一湖漆黑而又无比平静的湖水,无论自己如何嘶喊挣扎,向里面投入多少的石子,都无法引起任何一丝的波澜,不会对自己的行动产生任何的回应,永远无法从这个错误当中脱出,无法被原谅,无法远去不愉快的事物。就是这样深深的无力感。

那样只是屹立着,一言不发地注视着自己,却没有任何回应的身影,伊芙利特只见过一次,就成了她最深的恐惧。

与现状不同的是,那并不是来自伊芙利特刻意的叛逆亦或者恶作剧,只是在她恢复意识的时候,就已身处在一片火海当中了,她只是隐隐约约地感觉到这是自己所造成的。

而自己的身前,是一个熟悉的脸庞,琥珀一般透彻的双瞳,一头银发在火光映衬之下熠熠生辉。她还是穿着那件莱茵生命的制服,手中拿着那面略有透明但坚不可摧的盾牌,以及她手中的注射器,现在正扎在自己的身上。

不同的是,她不再对着自己微笑了。

伊芙利特见过她工作的样子,严肃认真,英气逼人,但她在见到自己的时候,总是会露出淡淡的笑容,伊芙利特确信着,自己为她紧张而又高度秩序的生活带来了一丝的轻松与快乐。因此当她在场的时候,伊芙利特也更愿意配合莱茵生命的各项实验当中。

想要看见她在发觉自己也在看着她的时候轻轻地点头,想要更多地看见她满意的眼神。

而不是……这样的眼神。

这个眼神代表了什么……?

太复杂了。

尽管那一幕不断地出现在伊芙利特的记忆当中,一次又一次地在梦境当中重现,但伊芙利特仍然无法理解她的眼神。而在那件事发生之后,她便很快就离开了莱茵生命,伊芙利特甚至没有办法向她确认她的想法。

就像是一湖漆黑而又无比平静的湖水。自己再也无法从那里得到任何的回应了。

在无限地会想起那段经历之后,伊芙利特发现,其实自己早就明白了那个眼神的含义是什么,只是一直不愿意去相信这是事实而已。

这就是失望吧。自己让那个人失望了。

所以她的眼神当中才会带有悲伤,所以她才会离开,就连赫默也留不住,所以自己才会在那个瞬间感到了与她的强烈的疏远感。

永远无法从这个错误当中脱出,无法被原谅,无法远去不愉快的事物。

现在就连博士也要……

恐惧在伊芙利特的内心不断的蔓延开。

“为什么要哭呢,伊芙利特。”

博士的声音打破了可怕的宁静。

他在说什么。自己在哭吗?

伊芙利特向自己的眼睛伸手,试探着,指尖便被泪痕所沾湿了。

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眼泪就一直流着,就连伊芙利特自己都没有发觉。

仍然感到不知所措的伊芙利特努了努嘴,很快地用双手擦掉脸上的泪水,仍然是极倔强地故作坚强,但却完全不知道要如何回答博士的问题。

“……没有在哭。”

说着一些自己都不相信的倔强的话,只是怎么也阻止不了眼泪停不下来的事实。

伊芙利特不是一个冷漠的个体,博士一直这样相信着。她能感受到来自别人的反馈,快乐,生气,悲伤,以及在做错事情之后感到自责——尽管大多数时候这种自责都被一种故作坚强的姿态所掩饰着,并且本能地通过力量的宣泄来强迫他人,击退并摧毁一切令其感到不快的事物,隔绝出一小片生人勿近的私人领域。

但她在赫默面前的时候,你仍然能察觉到这种柔软的存在。

这种自责对于敏感的孩子来说已经是相当沉重的心理负担,更多的责备只会唤起她们内心的逃避与抵抗。

(差不多就够了吧。)

博士朝着伊芙利特走去,然后伸出双臂,抱住了伊芙利特。

伊芙利特没有拒绝。

她开始抽泣,博士能感觉到怀中细微的颤动。

“我只是、我只是……”

“我觉得很痛……”

“她们都不明白……”

“我觉得很难过……所以我就……”

伊芙利特的描述支离破碎,伴随着抽噎,断断续续地说着。博士没有听懂究竟发生了什么,但这已经不再重要了。

理解她的委屈与自责,缓解她内心的不安与焦躁,才是这时候最好的做法。这也是赫默所不懂的。

“对不起博士,对不起……”

最终抽噎变成了哭泣,一直以叛逆而强硬的性格示人的少女,在博士的怀中放声大哭起来。

她是那么地没有安全感,如此地害怕那一幕的重现,害怕着博士会像那个曾经爱惜着自己的身影一样也转身离去。但博士并没有这么做,而是选择用拥抱来回应着伊芙利特,在这种不安全感松懈的一瞬间,情绪便再次失去了控制。

博士轻轻地抚着伊芙利特的后背,从她的后发一直轻柔地顺下,希望能让她的心情平复下来。

其实她也只是一个普通的孩子而已。

“……我、我让博士失望了吗?”伊芙利特轻轻地问道。

从日常生活来看,伊芙利特极易陷入情绪化,对善恶也缺乏一定的分辨能力,因此她对对错的判断基准其实很简单——自己是否让在意的人失望了。

赫默生气了,说明这件事错了,赫默开心了,说明这件事对了。

塞雷娅离开了,说明自己做了一件非常大的错事,让塞雷娅失望了。

而现在,她正在意着博士的看法。

这让博士稍微感到一丝窃喜,因为这意味着自伊芙利特来到罗德岛以来,博士试图与其构建起良好的信任关系的努力终于得到了伊芙利特的认可。

那么,又要如何回答这一个问题呢?

伊芙利特,你所害怕的是什么?

“我相信你能变得更好。”

博士没有直接回答她的问题,但他找到了伊芙利特所渴求着的东西:

信任与期待。

那是一切自责的来源,也是抚平自责的良药,更是促使一个孩子向善向前的源动力。

得到了答案的伊芙利特,逐渐在博士的怀里恢复了平静。像是有些依恋了一般,伊芙利特并未从博士的怀中离去,而是主动地伸出双手,拥抱着博士。

从宿舍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博士稍稍侧过头,发现了刚赶到现场的忧心忡忡的赫默。她原本想开口说些什么,但当她发现伊芙利特正主动地抱着博士的时候,略微有些诧异,但她明白,博士已经将事情处理好了。于是终于舒了一口大气,提在心头的对伊芙利特的担心总算是落了地,赫默露出了有些无奈的笑容。

博士,您到底是如何俘获了孩子们的心?

赫默曾经见过无数次这样的场景。因为耍脾气而肆意地破坏着周围的一切的伊芙利特被留在了事故发生的原地,而赫默是少数愿意且能够接近她的人。

但如今,伊芙利特不再是孤身一人。将伊芙利特带来罗德岛,是对的选择。

赫默的眼角,不经意竟有了泪花。

————

精英化,是罗德岛干员们进一步激发出自己作战潜力的一个过程。因为需要消耗大量的资源,因此通常只有最精锐的干员们能够得到这样一个晋升的机会。

通常加入到罗德岛的干员如果要进行精英化,都是由罗德岛来进行相关的计划与培训,包括所需要的费用以及材料,还有与精英化后更进一步的能力相匹配的新装备。但伊芙利特不一样,她过去曾在莱茵生命当中参与到了另一项提升作战能力的项目当中,赫默不愿意透露更多关于那个项目的详细信息,但是总体来说,那个项目试图也是试图解放伊芙利特的潜在的力量,但他们失败了,并且酿成了巨大的灾难。

虽然博士为伊芙利特争取到了很多的时间,用策略来弥补部分战力的不足,使得伊芙利特有了尽可能长的时间可以在罗德岛度过一段平静而简单的生活——维护发电站,学习,休息,这样平静的循环着。

但随着战斗的不断推进,战力的缺口开始变得越来越大。

罗德岛需要伊芙利特,这一刻终究还是到来了。并且为了最大程度地发挥出伊芙利特的潜能,其精英化也被迅速的提上了日程。

伊芙利特的精英化方案交给了赫默来进行设计,而其内容,其实也就是复刻了部分那个项目的内容而已。赫默担忧着,这样的行为会不会再次诱发隐藏在伊芙利特之中的那个恶魔。

但伊芙利特想要精英化。

她感受到了博士对自己的期待,并且积极地回应着。她开始稍微收敛一些自己的任性,不再把博士办公室里的书藏起来,或者把桌子上的文件上烧掉——于是阿米娅看她的眼神不再那么地充满防备;她也试着主动去面对罗德岛里其他的干员们,起初是一些年纪相仿的干员,她发觉其实罗德岛的干员们也充满着热情,希望她能够融入到这个大家庭当中,而伊芙利特的改善也赢得了一些较年长的干员对她的改观。

当看到伊芙利特对着他人露出了笑容的时候,赫默呆在了原地,甚至没有注意到手里的文件全都散落了一地。

伊芙利特愿意为了博士,为了赫墨而变得更好,她焦急地渴求着更多的力量,即便这意味着她需要面对那股曾经酿成过灾祸的力量,这在她的幻觉中这被表现为某种巨大的痛苦实体,一个缠着火的恶魔,自己亲密的人际关系陷入火海当中遭受折磨。伊芙利特也知道,正是这股力量造成了莱茵生命的那场事故,直接导致了整个项目宣告失败,同时使得塞雷娅离开了莱茵生命。在这样巨大的挫败经历之下,伊芙利特产生过一点点的犹豫。

“当然要精英化呀,为什么不呢?更多地解放自己的力量多么令人兴奋啊。”

在听到伊芙利特说出自己的烦恼之后,灰白发的鲁珀族少女是这样怂恿她的。虽然她管伊芙利特叫小朋友,但实际上她并没有比伊芙利特高多少,如果不是她身上许多清晰可见的伤痕以及她那成熟而又深藏不露的笑容,说她是伊芙利特的同龄人应该也不会被人质疑。

“但是那曾经失控过一次,拉普兰德。唔……虽然我觉得我能控制好的。”

拉普兰德很早就进入了罗德岛,但同样是由于罗德岛的资源短缺,拉普兰德便只能坐冷板凳,除了一些基本的作战任务以外,无法参与到前线的作战,并被安排到了基建当中,同样从事发电站中的工作,所以拉普兰德才会出现在这里。

“哦?又一个向着周围张牙舞爪地掩饰自己内心的脆弱的小朋友?哈哈哈,这让我想起了德克萨斯,我喜欢这孩子。”

博士第一次把伊芙利特带到发电站里的时候,拉普兰德就向博士表达了对伊芙利特的喜爱。

“你离她远点,拉普兰德。”但博士似乎对拉普兰德的热情并不买账,并将伊芙利特护在了自己的身后。

“为什么?我觉得她和我会有共同话题的哟,我们都有着相似的疯狂,不是吗博士?”

“因为你是个疯子,她不是。”

“——哦?”

虽然博士的话有些过激,但拉普兰德没有对此有太多的反应,只是眯起眼睛,意味深长地笑了笑,便没有再说太多。

同样的,她也没有将博士的警告放在心上,在那之后便经常在伊芙利特值班的时候去找她聊天,成为了最早在罗德岛中与伊芙利特成功建立交流的人之一,这件事就连博士也是后来听伊芙利特说起才知道。拉普兰德是少数对身上的结晶不加掩饰的干员,她不介意别人知道自己是一名矿石病的中毒感染者,这也使得同为重度感染者的伊芙利特更容易与她拉近距离。

在拉普兰德的询问下,伊芙利特向她说起了关于精英化的事情。

“你迟早要面对这些属于你的力量呀小朋友,”拉普兰德不假思索地说。“‘隐藏它,不要去想它,别让它显现’不会让状况好起来,只有那些蠢得要死的迪⚪尼动画里的角色才会这样做。你只管不断地提升自己的力量,然后掌握他们就好了。”

“唔……”

伊芙利特的内心其实早就有了答案,无论拉普兰德给予怎样的意见,她都想要精英化。听到拉普兰德与自己的想法一致,只是加深了她的意念,但她想要的其实是一个“必须要精英化”的理由,一个她没有办法拒绝的理由,来最后推自己一把。

拉普兰德读懂了她的心思。

“听我说,伊芙利特。你想要更强大的力量是吗?你想要更强大的力量来帮助赫默与博士,是吗?”

“嗯。”

“但博士担心你,赫默阻止你,就连你自己都怀疑你自己,因为你曾经在这么大的力量面前失控过,所以大家都觉得你缺乏控制的能力是吗?”

“……嗯,但是我能控——”

“别着急,伊芙利特,你听我说。”拉普兰德用手指定住伊芙利特的嘴唇,又接着说道。“是的就像你想说的,事实上你其实能够控制好自己的力量吗?在那件事之后你成长了很多对吧,你变得更强大了,你的心智更成熟了,其实你有能力驾驭更强大的力量,你说对吧。”

伊芙利特疯狂地点头。而拉普兰德还是一如既往地挂着深藏不露的笑容。

“所以你需要一个机会,一个案例,来证明你自己已经拥有了充分的控制能力对吧?这也是你想要做到的,他们期待你做到的。你想要满足他们的期待,证明自己的能力,而这个机会现在就在你的眼前呀伊芙利特,精英化!精英化不就是向他们展示你控制能力的最好机会吗!如果你能顺利地控制住精英化所解放的那股力量,那就证明了你现在有了卓越的控制能力了呀,所以你还在于犹豫什么呢?”

虽然拉普兰德说的内容似乎像是一个大圆圈一般不太对劲,但伊芙利特并没有注意到这个。而这番话使得伊芙利特茅塞顿开,顿时热血沸腾,下定了一定要精英化的决心。

“是啊!这就是最好的机会了!”

“对!就是这个自信满满的表情。就这样去找博士吧,他看到之后一定也会支持你的。”

“好!谢谢你,拉普兰德!”

说完伊芙利特便兴冲冲地跑向了博士的办公室。

“啊,小朋友真是可爱。”

看着伊芙利特远去的身影,拉普兰德笑着说道。

————

其实伊芙利特的已经接近成功了。

精英化的步骤已经接近尾声,在设备与药剂的辅助之下伊芙利特顺利地将力量解放到了预期的最大值。在不借助火焰放射器的情况之下,伊芙利特仍然能够自由地操作多发性点火现象,在随心所欲地在身边任意的位置引发剧烈的火焰,释放达到顶峰的时候,恍如置身火焰的炼狱一般——难以想象在火焰放射器精确化的辅助之下能够造成多么强大的伤害。

然而由于高强度地使用源石技艺,在精英化的过程当中再次引发了伊芙利特身上的神经阻塞性疼痛,因为害怕赫默因此决定终止精英化,并且自信能够支撑下去的伊芙利特并未及时将这一情况反馈出来,而是选择了忍耐。就在博士让伊芙利特将所有的火焰平息以结束精英化的时候,伊芙利特想要乘胜追击,试图触及更加强大的力量。

通过了精英化的喜悦之情与身体超载的疼痛使得她的精神在一瞬间产生了松懈,周围的火焰在她的眼中开始不断地狂舞,忽明忽暗,在火海的远处她看到一个长着角的恶魔,全身上下仿佛都有火焰想要喷涌而出,眼睛与口中则是满溢着烈焰。伊芙利特一眨眼,那恶魔便闪现到了她的面前,露出狰狞的笑容然后张开了那张喷涌着火焰的大口,将伊芙利特吞了进去。

伊芙利特陷入了幻觉。

那恶魔的口中是另一个骇人的炼狱,惊恐的伊芙利特不断地使用源石技艺四处攻击着,现实当中的罗德岛医疗人员仓皇逃窜。

“……工作人员立即撤出,封闭训练室舱门。阿米娅,帮我通知所有擅长抵抗魔力的干员立即集合。”在观察窗之外监督着精英化的博士立刻指挥道。

“博士这是要……”赫默惶恐地看向博士。博士点点头,坐实了赫默内心的恐惧。

这意味着,镇压已经进入了博士的考虑当中,就像那时候在莱茵生命的情况一样。

“好的。”阿米娅冲出门去,差点撞上正准备进门的拉普兰德。

“唔喔喔喔——小心点啊阿米娅,跑这么快做什么。发生什么事了?”

博士闻声回头,发现是拉普兰德,便又继续观察着室内的情况。

“你来做什么。”

“我来看小朋友精英化进展如何了。”她很快便留意到观察窗内的一片火海,以及不断地向外逃出的罗德岛工作人员们,以及同时响起的结构受损警报——这意味着训练室的墙壁结构已经受损,即将有破损的风险。这警报通常只在有敌机进攻罗德岛的时候响起,结合眼前之所见,拉普兰德很快就明白了现在的状况。“看起来好像不是很顺利?”

“你好意思说。别以为我不知道是你搞的鬼。”

“她需要理由,我就给了她一个嘛。”拉普兰德一脸坏笑。

“要是她出了什么问题,你就等着吧。”

“哈哈!好可怕。不过别着急嘛。”说完,拉普兰德便朝着封闭着的训练室入口走去。

“你做什么?让你等着,没让你寻死。这里交给我来处理。”

“你们能做什么?让我想想哈,现在罗德岛擅长对付魔法的干员都有谁。阿米娅?阿消?还是说安洁莉特?噢安洁莉特还行,但现在还差点火候。”拉普兰德仰起头,手指轻轻地敲着脸颊,轻佻地装作思考的样子。“最主要的问题是,你不想伤害到那个小朋友,所以你的策略大概是……?拖住?等到那个小朋友玩得差不多精疲力竭了,你的干员们才有能力镇压她。”

拉普兰德的笑容爽朗而又令人脊背发寒,尤其是她讲的每一件事,都正中博士的命门上。

“那么问题来了,这里面没有任何一个擅长抵抗魔法的重装干员,阿米娅她们,能撑多久?或者说,罗德岛能撑多久?现在已经出现结构性损坏了吧,要是破坏蔓延到引擎会发生什么呢?如果要考虑罗德岛的利益的话最好的办法其实还是把她打伤对吧。嘿嘿……但是你舍得对她动手吗?”

“……”

“我还有关于如果晋升失败所造成的材料浪费问题还有别的一些balabala的东西还没有讲,需要我继续说下去吗?”

“那你就有办法了吗?”

“那当然。”拉普兰德用欢快的脚步,两三步便越到了博士的面前。“陷入幻觉和疯狂这种事情,我才是这方面的专家,不是吗。用东国的话怎么说来着……唔……我发疯的次数比你做的梦还多?”

“……之前没有多余的资源给你,你的强度可能还跟不上。”博士已经动摇了。

“说不定这正好,如果比现在更强的话可能还会伤到那个小朋友。”拉普兰德露出已经得手的愉快笑容。“而且这件事我觉得我也有一些责任。来吧,接下来只要说,‘我同意’就好,很简单的哟。”

“……去吧。”博士转过头,不去搭理拉普兰德凑得越来越近的脸庞。

“哼哼,真是不坦率。为什么我觉得你们每个人都跟德克萨斯一样?或许越了解你,我也能更变得更了解德克萨斯。那我去啦。”

“不行就回来,别勉强。”

拉普兰德直接用手中那柄特制的武器,将训练室的大门劈开了一个洞,然后纵身向里一跃。

不知道拉普兰德是否听到了博士的叮嘱。

————

拉普兰德有着丰富的作战经验。很多人可能会觉得她手中那两把特制的,能够释放源石技艺的利刃搭配其极其优秀的战斗天赋——吊诡的战斗风格与狂暴攻势就是其拉普兰德所向披靡的原因。无论是远程战亦或者是接刃战拉普兰德都可以凭借各种技巧与力量不落下风。但其实拉普兰德最为致命的地方在于,她极其优秀的洞察能力,使得她能够迅速找到敌人的弱点,然后迅速地击破。在面对使用源石技艺的敌人时也是如此,在数次观察敌人的技法之后,她便能理解其中的运作原理,然后从根源上断绝他们的释放——通过干预那些术士们的精神,扰乱他们调用源石技艺的能力,任凭他们的能力再怎么强大与特殊,都没有用武之地。

没有人知道她是怎么做到的,面对一些较为弱小的术士,她甚至可以直接摧毁他们的精神。已经有无数的术士因此而惨死于拉普兰德的刃下。

这也是拉普兰德自信能够承担镇压伊芙利特的任务的原因之一,她的确有着丰富的对抗魔法的经验,以及就在与博士对话的那段时间里,透过观察窗看着伊芙利特的她已经接触到了伊芙利特的精神,并且清楚地知道,伊芙利特陷入了幻觉当中,一个会令她疯狂的幻觉。而拉普兰德对于疯狂,实在是再了解不过了。

她甚至能感觉到那个幻觉的形态,熊熊燃烧着的恶魔,就像是伊芙利特曾经和她提起过的一样。

这东西究竟是从哪来的?拉普兰德不知道,根据伊芙利特的说法,或许是以前莱茵生命给她植入的某些东西诱发了这样的一个意念,这个意念在她的内心扎根,多年前的那场灾难衍生的一系列事情给伊芙利特带来的心理阴影与之相结合造就了这个恶魔,并且不断以她的痛苦与恐惧为食。

伊芙利特不是没有能力掌握力量,而是无法战胜这个意念。简单来说,伊芙利特越是害怕自己失控,这股意念就越强大,当她的恐惧到达一个界限的时候,这个意念便会接管力量的主导权。

所以拉普兰德便有了个计划。

接近伊芙利特,削弱她的精神,也就是现在正在主导的这个意念,但是不能掐灭它,等待伊芙利特自己的精神苏醒过来,直面内心的恶魔,才能彻底控制住这个意念,消灭以后失控的可能性。

计划很完美,唯一的问题是:如何在这个过程当中不被烧死。

陷入了幻觉当中的伊芙利特将进入训练室的拉普兰德当成了极度危险的对象,在她的眼中她看起来就像是一个不可名状的怪物,身穿着白大褂,手上拿着两柄细长的柳叶刀。

“退后面去!你……靠近我是想干什么?难道你也想把我放到试验台上……”

伊芙利特毫不犹豫地对拉普兰德发动了攻击。

“哈哈……怎么想好像都不可能啊,怎么想都会被那种火焰烧成渣的吧。但是,但是——这感觉,这感觉……!这种一定会死的感觉……好像让我更兴奋了啊……!”

虽然没有放射器的辅助,但伊芙利特仍然沿用了原有的释放模式,将多发性点火现象朝着一个方向集中然后释放出来。这在狭小的训练室空间当中为拉普兰德带来了强大的压制力,但拉普兰德仍是凭着优秀的作战天赋与嗅觉,顶着一旦触及便一定会瞬间失去行动力的火焰喷射,在狭窄与刁钻的缝隙当中飞速地朝着伊芙利特前进着——伊芙利特毕竟还是缺乏实战经验,只是本能地释放着法术,而拉普兰德的作战经验则为她争取到了更多的优势。

每一发火焰都几乎擦着拉普兰德的肌肤,或是烧灼她的两根发丝,而每一次喷射都无法阻止拉普兰德,距离在不断地缩短。

“靠近了!伊芙利特!接下来你要怎么做!”

像是听懂了拉普兰德的话语一般,意识到再不改变攻击模式就不可避免会进入与敌人的接刃战的伊芙利特,本能地改变了火焰的释放模式,她将集中的点火分散然后聚拢在自己的身边,而自己停在原地,形成一个喷涌着熊熊火焰,严丝合缝的火焰牢笼。这使得拉普兰德不得不停止不停下步伐,无法再接近半步。

“对对,就是这样。呵呵,光凭本能就能领悟到这个程度了吗,真是前途无量的小朋友。”拉普兰德举起手中的利刃。“可惜啊,多亏了你不清醒,才更容易上这个当。”

说完,拉普兰德挥动那把银色的利刃,一道冲击波朝着伊芙利特发射了过去。

那两把带有着东方风格的剑,是经过特殊设计的独特武器,可以配合她释放出带有法术效果的冲击,包括她那能够触及精神的力量。在先前的接近当中,拉普兰德已经进入到了自己可以发动攻击的射程距离当中,而停在原地以火焰的牢笼保护自己的伊芙利特此时就成为了一个活靶子。

那道冲击波只划破了部分的衣服,然后便从伊芙利特的身上穿了过去,没有造成肉体上的损伤,却瞬间使得伊芙利特停止了行动。伊芙利特四周喷涌着的火焰一下子回归了平静,但这并不代表情况已经变得安全,因为地上仍然闪烁着多发性点火释放前的纹路,就如同潜伏着的火山一般,随时有可能再次喷发。

然而拉普兰德还是走进了那牢笼之中,来到了伊芙利特的身边。

“醒醒,小朋友。”

伊芙利特的意识刚刚恢复清明,似乎还有些不明白现在的状况。

“这个声音是……拉普兰德…?你怎么在这,我记得我是……”

地上的纹路再次开始变得急躁而活跃起来。

“我又失控了?……!”

“冷静,冷静,看着我伊芙利特,看着我,先别想别的东西,别担心,别害怕,看着我就好。”

伊芙利特强忍着内心的恐慌,暂且撇除了自己的意念,然后顺从地看着拉普兰德地眼睛,她紧张得浑身僵直,不断地眨着眼睛向拉普兰德求助着。而地面的纹路也仅仅是变得活跃,并没有再次喷发出来。

“你成功了,你控制了那股力量,”拉普兰德本想像以往一样说个冷笑话,感谢伊芙利特刚才控制住了自己,没有把站在术式上的自己烧成灰,但现在这情况还是不要再刺激伊芙利特比较好,而是要让其认清现状,并激发其勇气,“就像我说的,就像你自己感觉到的,你早就有了能够掌握那股力量的能力。”

“那、那为什么我现在——我看不清楚你的样子!我动不了!只要我想要动所有的事情好像都要失去控制——”

“别害怕,保持冷静,我就是来帮你的。因为你能控制那股力量,但还差一点点,你还需要战胜你内心的恐惧。还记得我跟你说的吗,解放自己的力量——”

“……直面自己的疯狂。”

“对,就是这个,你和我很相像,我们的内在都寄居了一个疯狂的恶魔,越是接近他,就越能解放出更强大的力量。但你现在在害怕着他,这使得他暂时取得了上风。但是别担心,我帮你压制了一下,将你自己的意识带了回来。”

拉普兰德将自己能够摧毁精神的力量精确地控制在了削弱的程度,形成了现在的局面。

“是、是吗,但为什么我……看不见你?我现在清醒吗?”

“你看见的是你自己的精神世界,不能由我去摧毁那股意识,你需要自己去面对然后战胜他。”

“精神世界……我只看到一片火海,拉普兰德,我有些害怕。”

“别怕,我就在你的身边。我会牵住你的手,可能你还看不见,但是不要害怕,那是我。”

伊芙利特点点头,拉普兰德便慢慢地伸出手,先是用指尖试探地触及,眼神则是紧盯着地面那些涌动着的纹路。在触碰到伊芙利特的手时,她下意识地往后一缩,地面的纹路便瞬间猛烈地一闪,这使得拉普兰德倒吸一口凉气,心肺都为之一紧。但伊芙利特很快又压制住了自己,地面的暗流又逐渐平息一些,也不再躲闪拉普兰德的触碰,而是紧紧地握住了她的手。

“觉得好些了吗。”

“嗯…”

“好,现在你慢慢地朝四周看看,应该能找到那个,你一直最为恐惧的东西,现在你有机会看清楚那究竟是什么了。”

伊芙利特遵照拉普兰德的指示,开始朝周围张望着,而拉普兰德一直抓着她的手,陪着她探索所有的方向,原地旋转着,最终停住了——伊芙利特似乎找到了那个东西,就在她的身后。

那是一个高耸着的烈焰恶魔,曾经无数次在幻觉与梦境中看到的那个痛苦实体,如今终于清晰地看到了它的形象,而它也正居高临下地看着伊芙利特。

伊芙利特的身体又再次紧绷起来,地面的纹路开始变得活跃。

“放松,伊芙利特,放松。它不会伤害你。”拉普兰德轻轻地说。“你知道吗,当你在野外遇到狼的时候,它盯着你,你就盯着它,不要害怕它,因为它也在害怕你。你的恐惧反而会使它更强大。”

“她……和我好像。”

伊芙利特注意到了那个恶魔的角,虽然不是多边形的结构,但整体的造型却与自己非常相似。

“因为疯狂也是你的一部分,你要学接受它,在战斗的时候唤醒她,但力量永远永远控制在你自己的手里。”

慢慢地,伊芙利特调整了自己的呼吸,开始坚定自己的信念。

没错,操作源石技艺的能力掌握在自己的手中,自己有控制这股力量的能力。

不能辜负博士的期待,不能辜负拉普兰德的期待,不能辜负赫默的期待。

那高耸的形象开始动摇了。

“……它的身躯,开始消散了。”

那个由烈焰组成的高大的恶魔,随着伊芙利特内心恐惧的衰退而开始凭空消散,化为粉末。

自上而下,先是那双角,然后是狰狞的面孔,然后是身躯。

伊芙利特的追随着消失的踪迹,目光一路向下移动。

隐藏在巨大的恶魔身躯当中的身影,逐渐呈现在了伊芙利特的眼前。

“你是……”

银色的长发熠熠生辉,双瞳如琥珀般澄澈。

“塞雷娅?”

伊芙利特唤出了那个名字。

她没有答应。

只是站在那里,凝视着伊芙利特。那个眼神,与当时一模一样。

“果然……她还是放不下。”与博士一起旁观的赫默,听到伊芙利特说出这个名字的时候,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是一些我不该问的事情吗。”博士说。

“嗯……或许将来有一天,你会有机会了解到的,博士。”

而在室内,拉普兰德则是更加用力地握住了伊芙利特的手,并且时刻观察着地面的动态。在伊芙利特说出那个名字的时候,她便知道伊芙利特找到了自己的心结所在。

“听我说,伊芙利特,无论她是谁,都不要再使用源石技艺,回来,就行了。”

这次,伊芙利特没有对拉普兰德的话作出反映,只是自顾自地说着。

对着她心中的那位塞雷娅。

“我一直好想见你,塞雷娅。”

“你还是对我感觉很失望吗?即使已经过去这么久了,我——我也成长了很多。”

“我现在在罗德岛,我现在学会了怎样更好地去控制自己的力量,我有在和大家好好相处,去交新朋友,和他们一起玩,我能做很多的事情了,我、我——……”

“拉普兰德说那个幻觉来源于恐惧,我一开始还不愿意承认,哈哈…其实不就是长着角的恶魔吗,有什么好怕的,一把火就能将它烧死,但直到现在,我见到了你。我其实一直都知道,我还是好害怕让你失望,就想这样,让你露出这样的表情。”

“我好想证明给你看,你一定会很惊讶的。”

“塞雷娅……还是对我不满意吗。”

“我做得还是不够好吗。”

地面的咒文又开始变得明亮了起来。拉普兰德死死地盯着,屏住了呼吸。如果伊芙利特没能控制住自己,拉普兰德其实没有信心能够在火焰的爆发当中脱离。但她还是不愿意松开那只手。

“但是我不会再停在这里了。”

“因为想见你,所以我更加不能因为过去而产生恐惧。”

“你不在这里,你只是我内心的幻影而已。”

塞雷娅的身影也开始变得模糊起来。

“我会去见你,我会去证明给你看!塞雷娅——等着我!”

不再使用火焰去隔绝一切,不再通过摧毁来逃避一切,伊芙利特下定了决心。

包括那个塞雷娅的幻影,所有的虚妄在伊芙利特的呐喊之下彻底破碎,伊芙利特重新回到了现实世界当中,诧异地看着周遭的一切,被自己破坏得差不多了的训练室,以及旁边的拉普兰德,自己正死死地握着她的手。

“回来了?”拉普兰德还是那熟悉的意味深长的笑。“手,有点痛。”

“抱、抱歉……”伊芙利特赶紧松开了手。

“做得很好嘛,小朋友。恭喜你。”

回过神来的伊芙利特稍微愣了一下,然后看了看自己的双手,感受着自己身体当中被激发的新的力量。

“这就是精英化——源源不断的,这感觉就像是能够点燃全世界!而且它没有失控!”

“伊芙利特!你没有什么事吧?有没有感觉哪里不舒服?有没有什么感觉不太对劲的地方?”在博士一旁观察着的赫默小跑着来到了伊芙利特的身边,着急地询问着,同时无人机也在为伊芙利特做着全身的扫描。由阿米娅带领而来的小队当中的医疗人员也随着赫默的脚步进场为伊芙利特进行相关的检测,但可以确定的是,拉普兰德成功地阻止了这场事故的恶化,而伊芙利特也最终成功地进行了精英化。

发觉自己已经无所事事,有些多余的拉普兰德,悄然无声地退出了人群,朝着室外走去,却看见了在门口看着自己的博士。

“哟,博士。”拉普兰德笑吟吟地朝着他走过去。“有什么事吗?”

“为什么要做到这个程度。”

“哦?”

“你削弱了伊芙利特的精神之后,为什么要走进她的射程当中。”

“这样我才能更好地跟她交流。”

“如果她没能控制住呢,如果她没能克服内心的恐惧,你知道会发生什么吗?”

“让我瞬间灰飞烟灭?如果她失控,我还可以暂时摧毁她的精神,来阻止她法术的释放。”

“你有信心比她的法术释放得更快吗。”

“……”拉普兰德愣住了。

她能够感受到,博士的咄咄逼人并不是为了让其难堪,而是在担心着她。

“嘛……毕竟这件事,我也有责任。”

“……你可真是个疯子。”

“哈哈,你觉得我是疯子吗?没关系,你可以随意地解读我,而疯狂也的确是我的一部分。”拉普兰德笑着说。“我曾数次陷入疯狂,但我绝对不会忘记归途,永远能够重拾自我。

就让所谓的疯狂试着抵抗我吧,哈哈。”

“……下次不准这样了。”

“好,好,我会考虑的。”

————

伊芙利特精英化后的某日,于罗德岛博士的办公室。

通常来说,管理人员身上都会有种特殊的气质,让人一下子就能感觉到这个人的威严,然后听从他的指挥与发号施令。

博士只在办公室内工作的时候会散发出这种气质,大多数的时候他都平易近人,没有太多的架子。然而今天一位散发着更加强大的气场的女性来到了博士的办公室,强大的威压震慑住了办公室内的所有人。

“请、请问你是…?”博士稍微有些胆怯地问道。

这位女性身着莱茵生命的工作制服,头上有着瓦伊凡人标志性的角,一头银色的长发衬托着她充满英气的脸庞,如同透明的熔岩凝结而成的双瞳灼热且咄咄逼人,表情严肃而一丝不苟。

“塞雷娅,原莱茵生命研究所实验组成员。至于现在.......为了让偏离传统的事物回归正途,我需要罗德岛的帮助。”

————

后记:

这大概是我写得最烂的一次罗德岛备忘录了(苦笑)。用了很长的时间,花费了很多的心血,最终还是差不多快要写砸了,心情实在是很复杂,有很多的话想说,所以这回是在后记里面写。

首先感谢各位能看完本篇伊芙利特&拉普兰德篇。我原本写同人文一般都是写自己喜欢的角色,将自己对角色的理解感悟,还有玩游戏的时候的感动,实际发生的状况改编成故事,而这篇是我第一次按照他人的要求来进行创作——在写完蛇屠箱篇的时候我问我的朋友们想看哪些角色,我的朋友说想看伊芙利特,想看拉普兰德,于是就决定要写,虽然这两个不算是我常用或喜欢的角色。而我觉得伊芙利特和拉普兰德其实有一些共通之处,所以野心勃勃地就打算把两个人写在一起,大概这种强行的关联也是写砸的原因之一。

其实通常情况下我是不想碰莱茵生命与企鹅物流的,因为这两个是非常热门的坑,也是可预见的官方一定会填的坑,可操作空间小,写崩了会挨骂,拓展广了容易被官方补完剧情的时候打脸,里外不是人。但既然朋友指明想看,那就还是要写,但一开始就决定了不要涉及太多cp之间的事情,在原本的设计当中还有一些拉普兰德与德克萨斯的互动,实际写的时候也删掉了。

而既然要写,那就要做足功课,所以我又不断地去反复看预计会在正文里出现的角色的资料,甚至还写了一些关于莱茵生命成员性格分析与人物关系的想法,那篇好像大家还挺喜欢的——有一点点心塞的是想法居然比我写的文受欢迎(笑)。而研究之后的结果就是,在我的解读当中的伊芙利特,是有着脆弱而敏感的内心的,于是这奠定了整体文章的基调,试图展现伊芙利特脆弱的一面,然后呈现其成长的过程。

全文的雏形简单来说就是,伊芙利特原本是一个不被期待的小孩,然后从博士的身上重新得到了期待,这里是为了契合伊芙利特的信赖资料;因为伊芙利特和拉普兰德很像,所以又设计了伊芙利特从拉普兰德的身上学会了对疯狂的控制。本来的升华是伊芙利特用“控制去满足期待”,这个是为了契合在分析伊芙利特的时候得出的结论:“伊芙利特想要证明自己能够控制自己来满足塞雷娅对她的期待”,但实际写的时候删掉了这个部分——因为写到后面有些心力交瘁了,而且觉得也该给拉普兰德更多的高光。

于是我就开始写了。龟龟篇发布是在20号,从那天开始搜集资料,设计剧情,26号发布了关于莱茵生命的想法,然后一直到八月,我都没有写完,因为我发觉我写不下去了,产出速度直线下降。写这篇文让我越来越感到痛苦,因为我又发现了很多矛盾。

在我的笔下的伊芙利特,似乎失去了其狂气的那一面,也是大家最熟悉的那一面,而开始暴露出她的脆弱,变得似乎有些陌生起来。这使得我在写的过程当中,如果我试图通过WIKI去找一些伊芙利特行动与说话的感觉,我都很难确认我笔下的伊芙利特跟WIKI上的这个伊芙利特是同一个人,我不得不怀疑自己,我是不是OOC了?

而每当我静下来细细去想,去盘这个逻辑,去回忆我设计角色的初衷的时候,它又的确是说得通的。如果伊芙利特是一个有着敏感而脆弱的一面的孩子,那这些剧情就还是合理的,只是在游戏当中她不怎么表现出这一面,而我在写同人文的时候把这一面写了出来了而已。

但如果我的解读是错的呢?如果官方设定当中的伊芙利特就是一个自负,叛逆,狂躁,丝毫不敏感与脆弱的孩子呢?那我这种行为,是不是其实矮化了整个人物形象,使得一个原本个性鲜明的叛逆纵火少女,变成了单调重复千篇一律的内心脆弱小孩,是不是变成了我所不喜欢的那种偷懒的刻板印象了?

这个问题无法解决使我的创作变得寸步难行。我到最后其实都没有解决这个问题,我只是放弃治疗了——我解读的伊芙利特就是这个样的,我想了很久我还是觉得她应该是内心有着柔软而敏感的部分的,或许因为我无法理解神经大条和真正叛逆的小孩子的想法吧,总之我的解读就这样了,OOC就OOC吧。所以可能有些朋友看到我写出来的伊芙利特可能会有些生气说“你写的是个什么三小!她根本不是这样的!”,在这里我只能跟这些朋友们说声抱歉(苦笑),我还是太菜了,以后我会加油努力的。

那既然不介意OOC之后,后面的剧情就有些更加放飞自我了,这几天的写文速度也快了很多,也加了一些自己很喜欢的元素。精英化的部分大部分都是空中楼阁,不断地在描述的都是关于伊芙利特的幻觉,用了很多恐惧啊,之类的抽象化词语。其实这样观感很差我知道,但因为写了很久,好几天都写不出来心里特别着急,到最后真的心力交瘁无心再细化场景了。而现在想来,为什么会猜测伊芙利特误解了塞雷娅的意思并且将其当成心结(详见上一篇分析莱茵生命的思考),以及最后为什么会写成这个样子,我不知道有没有人能找到那个感觉,这个剧情其实是受到了《盗梦空间》的影响——我超级超级超级喜欢那部电影的,而在电影里费雪和他父亲的关系也差不多像是这样(虽然是主角团伪造的,但仍然是一个很不错的题材不是吗)。

其实写的时候还有一些小细节的,例如说我一直在保持备忘录时间轴的正确性,拉普兰德在之前的备忘录里出场过(那时候还只是当成小剧场来写),所以在本文里直接就以发电站前辈(?)的身份直接出场了。而出场顺序也是按照我自己的获得顺序来写的,这样写起来我也有更多的实感。

我给自己写的这篇文的评价是,已经在崩溃的边缘了(苦笑),但总算是没有完全崩溃并且完稿。希望大家能够看得开心,能够喜欢我呈现的伊芙利特与拉普兰德。想要早点发出来,所以还没有进行捉虫,应该明后后续会修正一些错字。如果看到错字的话请见谅QA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