麥基.克蘭被冷水激醒的時候,腦子裡仍是一團漿糊。他能記得的最後的記憶是攙扶着喝醉的林霄去酒館外的廁所。恍恍惚惚地睜開眼,在麥基面前出現的是熟悉的景象。

“我怎麼跑到這裡來了?”麥基發現自己正身處他們剛蓋好的小屋下的地窖里。疑惑間,他試圖伸出手揉揉還在宿醉中的腦袋,卻發現手被束縛住了。他低下頭,見到的是一指粗的麻繩一圈又一圈將他牢牢實實地捆在了一張小木椅上,全身動彈不得。

這讓麥基的瞬間就醒酒了。

他驚恐地抬起頭,環顧四周。下午原本還空無一物的地窖里多了幾張座椅和一些稀奇古怪的物件。以及坐在角落裡,正審視着麥基的林霄。

“林霄先生!林霄先生!”麥基向林霄呼喊,“這是怎麼回事?!這是什麼玩笑嗎?難道是剛才喝酒時的遊戲?我喝醉了不記得發生什麼了......麻煩您把繩子解開......”

林霄沒有理會麥基歇斯底里的呼叫,他緩緩地站起身來走到麥基面前的一張小方桌邊。在桌上擺着一些不知用途的物件。

“你知道嗎,在我的老家有很多或許你聞所未聞且歷史悠久的折磨人的刑具。”林霄像平日聊天一樣不緊不慢地說著,“我來挑三個我最喜歡的經典款給你講講。”

他指了指角落裡的一條長凳和幾塊磚頭:“首先是這個。他們給這玩意取的名字叫老虎凳。為什麼要叫這個名字我也不知道,難道是形容受刑人的發狂般的慘叫?它的原理實在簡單,先把你雙手反綁坐在這條長凳上,雙腳伸直併攏固定住。然後在腳跟下不斷墊磚塊就行了。是通過牽拉你的腿部關節韌帶和造成關節脫臼來讓你疼痛難忍的刑罰。聽起來好像沒什麼大不了的,不過我聽說只要墊個兩三塊就能讓你爽一爽了。我倒是很想試一試你能堅持到第幾塊。”

麥基還在不停掙扎呼叫着,可林霄沒有理睬他,彷彿當他不存在般繼續講述着。

“然後是這個。”林霄從桌上拿起一把小錘和幾枚鐵針,“原版是用的細竹籤。可我在這邊沒有找到竹子或其他替代材料,所以只能用針代替了。不過你放心,為了能讓你有滿意的享受,我專門把這幾枚鐵針都磨得細細的。這東西也是同樣簡單實用,把釘子插進你的每個指甲縫裡,然後用這個小鎚子慢慢地,輕輕地往裡敲......呃,我說的是不是沒能讓你想象出那種恐怖啊。這倒也是,我們這些舞刀弄槍的,手上經常受傷的......啊,我有個新想法,假如把針一根一根釘到你那話兒的小眼裡——噫——我一想都覺得難受。好了,下一件。”

林霄指着桌子的下的一個小木桶:“你知道我在辰星城裡的某家的商會的角落裡發現有堆積的幾箱賣不出去的干辣椒時,我的心情有多激動嗎?我立刻買下了那裡所有的辣椒——足足有小半輛貨運馬車——全部送回到這裡。你知道嗎,這玩意兒除了滿足口舌之欲外,也可以用來折磨人的。”

“呃,看來你不知道。難道你沒見過辣子,沒吃過辣嗎?”林霄看着對方的表情,於是用桶中的小瓢舀了一點辣椒水倒進麥基口中。

對方的臉立刻變得通紅,汗水和淚水一起湧出,身體也開始扭曲連話都說不出了。

“試想一下,我直接插根漏斗在你嘴裡。然後舉起這桶辣椒水直接往裡倒,會是怎樣的情景。你的喉管,嗓子,腸胃......嘖嘖。”

“不過我倒是覺得這還可以更近一步。不如將辣椒水和水刑結合起來,你看怎麼樣?把你朝天放平后,用張打濕的布蓋到你臉上,然後往你的臉上倒辣椒水。無法忍受的窒息感會讓你拚命地吸入這“劇毒”。辣子取代空氣漫進你的鼻腔,你的氣管,你肺中的每一處。讓你在窒息的同時感受上下呼吸道每絲每寸被撕裂的感覺......”

“林霄先生,請別說了......”麥基哀求着·,“請別在跟我開玩笑了。您到底想幹什麼?”

林霄將桌子推到一邊,搬來一把椅子正對着麥基坐下:“剛才說的就是我想乾的。不過在那之前,我想聽聽你想說什麼。”

“我嗎?我沒什麼想說的啊。”麥基的樣子是那麼的老實巴交,“我只是聽了同伴的話來投奔您的普......”

“No,No,No!”林霄搖了搖頭。

“你下次開口前最好是先想想。要是我沒聽到我想聽的話,我就會隨機選擇一種幸運刑具了。”

林霄的眼睛直直盯着正面前的麥基,雙方就這麼僵持着,彷彿空氣都凝固了。

林霄當然有充足的理由懷疑麥基。他可是見識過這傢伙的身手。憑他的能耐,隨便在哪都能混口飯吃了。怎麼可能會跟着一個村夫跑了大半個國家,又怎麼會跑到這鄉下給個傻瓜當長工?更關鍵的是林霄早就注意到他身上戴着類似於失蹤案時艾琳給的那種魔石,就是那個隱藏自己真實等級的石頭。

所以林霄才不惜布置出這個誇張的場面也要讓麥基說出他的來歷。

林霄也沒想到自己能這麼麻木地說出這些離譜的台詞,只能怪這狗屁的世界和狗屁的重生能力,讓人似乎快忘記對待生命的正確方式了。

對視着,麥基的眼神突然有了變化。他緊緊盯着林霄的眼睛,往日的經驗告述他,林霄絕沒有在開玩笑。麥基的目光不再是剛才裝出的驚恐,冷靜中透着一股銳利:“林霄先生,您現在在為羅伊斯王國的那位公主做事吧。或者說您“認為”自己在為公主做事吧。”

林霄沉默不語。

“您還記得十幾天前辰星城的下水道,你在那裡可幹了一件壯舉。”

“哦,是嗎?你來幫我回憶回憶?”

見林霄有了興趣,麥基便稍微放鬆下來:“您可真是貴人多忘事,既然如此就讓我來講講您的偉業吧——不過可能與您記憶中的有所不同。”

“先從海上的那艘船講起吧。 差不多兩個月前,羅伊斯王國的公主殿下有意要除掉宰相派系的某位第二騎士大人。她是如此的想要除掉這個眼中釘,甚至要用她自己當誘餌,只為了將那位騎士吸引到那小小的,與外界隔絕的舞台......“

觀察到林霄的表情變化,麥基更加無顧忌地繼續說:“......是的,我知道那是誰的船。正因如此,宰相才會派親信第二騎士來處理這件事。而且恐怕當時公主對那艘船的掌控程度比你想象的要高得多。”

這是說船上還有公主的眼線?照他這麼說,費奇也是公主的人?總不可能海怪也是公主的安排吧。

“剛才讓您說了那麼多話,現在就請聽聽我說,”麥基反客為主地打斷了正打算說話的林霄,“事情照着公主的計劃按部就班地進行,甚至連突然闖入的大英雄您也不能動搖。可惜萬事總不盡人意,行動在最後一刻出現了差錯:第二騎士寇里.巴納德竟然不是人類。他的盔甲被擊碎后,裡面竟空無一物。”

“這位騎士大人是死了,還是活着?是憑空消失了,還是逃之夭夭?它是什麼東西?它還會回到宰相那裡嗎?我想這些問題當時一定在我們的公主殿下腦袋裡不停打着轉。她是如此的害怕,甚至不惜和你們這些酒鬼在髒兮兮的酒館呆了一夜。”

林霄想起來公主曾三番五次邀請自己為她做事,這難道是印證了麥基的說法?

“所幸,提醒吊膽地過了些日子后宰相那邊並沒有什麼特別的變化。但這位充滿心機的公主殿下可不會就這麼放下心來。不管聖劍騎士團是追隨着宰相還是別的什麼東西,他們絕不能被信任,因此最好是讓他們離開王都。可要用什麼理由呢?要怎樣說服別人呢?這時便輪到一枚重要的棋子——勇者出場了。勇者,唯一一支明面上背地裡都站在公主一方的軍事力量,同時也是一支能抵過千軍萬馬的堅實壁壘,因此公主一直把他留在自己的身邊。而此時,公主也只能以他為籌碼換得了聖劍騎士團出城。”

看對方的表情,麥基意識到自己說到林霄的痛點了。是啊,連勇者都可以出賣,更何況是默默無聞的林霄呢。於是他更加是無忌憚地說:

“勇者出城的時候,或許公主的敵對勢力都笑得睡不着覺吧。不過現在他們中的一部分可能就真的睡不着覺了。從船上回來后,公主做的第一件事便是與龍石軍團取得聯繫。首先是一隻專門調查魔物的小分隊秘密進城,帶頭的是一位叫做科爾.格靈頓的年輕軍官。這隻小隊的任務除了調查第二騎士的下落外,同時也是在為公主的下一步險棋鋪路。沒多久龍石軍團的大軍便進了城,徹底接管了王都內外的防務。隨着局面已經開始好轉,公主也就有了餘裕來對付第二騎士背後的“東西”。”

麥基的話又讓林霄疑惑了:這麼說科爾早就見過公主了?他來找我不是為了讓我引薦他的話,又是為了什麼呢?

“當然是為了騙您出場呀。”麥基看出了林霄的想法,“我想您在那艘販奴船上展現的實力恐怕給公主留下了極深的印象,以至於失去了勇者的她想方設法也要藉助你的力量。可你又完全不受她的掌控。於是她只能利用你好管閑事的性格,又玩起了她那一套心機和陰謀了。被“意外”撿到的徽章,渴望上進的青年軍官,這是多麼合適的理由啊。只不過她沒料到這位軍官是真的那麼渴望上進。渴望到會看不清自己實力,害怕你搶了他的功勞的地步。”

“怎樣,我的先生。”麥基笑着對林霄說,“有沒有覺得自己這幾個月都白過了?”

林霄沉默了,麥基的話確實讓林霄對自己這兩個月的經歷產生了懷疑。倘若麥基說的話屬實,自己確實應該重新思考思考這兩個月經歷的人和事了。

麥基突然衝著林霄大喊:“林霄先生!倘若您還有一絲理智的話。聽了我的講述,您還會為那個滿肚子陰謀詭計,只知道蠱惑人心的惡毒女人做事嗎?她可是從頭到尾都只是在利用您呀,您只不過是她的棋子,是隨時可以被出賣被拋棄的棋子!她用盡心機都是為了那不該屬於她的東西......”

接下來是不是該說讓我加入你們了?林霄不禁有些想笑,雖說原本也不覺得這人是普通的小賊,沒想到還從他口中聽了這麼多亂七八糟的,也算是意外收穫吧。

於是林霄打斷了麥基的話。他上前一步半蹲在麥基面前,雙手輕按在麥基的肩膀上:“謝謝你——”

“——謝謝你,讓這流水賬般無聊的故事又稍微多了那麼一點點的樂趣。果然好的故事就得有點幕後陰謀之類的噱頭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