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还好吗?范博士?你还好吧?”讲话者带有一种活泼欢快的语调,“得知你的消息后我快高兴死了,可是马上又听阿米娅说你失忆了,我又感觉要愁死了,我怕你以后都不在乎我了……” 对方的声音渐渐小了下去,看起来是个相当情绪化的女孩。“别动不动就死啊死的呀你。”Dr. Van心里说。前面已经提到博士是丢掉了部分生活常识的,虽然女孩劈头一连串的话表明他们之间可能很能放得开,但是本能告诉他还是先不要乱讲话了。

通话是由PRTS介导的,此时博士刚刚走下舷梯,多日来真正踏上了维多利亚地面。阳光晃得他睁不开眼。他手搭凉棚四处张望着,表现出很新鲜的样子。空气充满了自然的气息,习惯于高浓度源石粉尘味道的人很容易觉察出不同。阿米娅注视着博士,心想她自作主张拿定这主意真是太好了——如果只有博士一个人被禁锢在罗德岛号上(就连博士离岛时负责驻守罗德岛号的临光和杜宾也商定了交接班),那可实在是太不公平了。

“抱歉打扰你们的私人联络,博士,如果没有操作,PRTS将在30s后自动关闭。”PRTS声明。

有点尴尬和恼火,原来对方的沉默是等着Dr. Van答话。原先他是打算跳过问候直接进入正题的。“请不必沮丧,刚刚发生在我们之间的对话也是私人的。”PRTS再次声明。

好嘛,PRTS,你可真是个小机灵鬼。Dr. Van心想。他不得不先致以礼节性的回应了。

“你好,C。”博士有点迟疑地说(因为他不确定该怎么称呼他的对接人。直接用“女线人C”吗?那样太生分了。),“我很好,谢谢。”

“哎呀!你可算开口啦!”女线人C故作惊讶地说,“你吓死我了,刚刚你一直不理我,我真以为你懒得理我了。”“哈——不会的、不会的。我是把你给忘了,但是之前阿米娅又跟我讲过你……”“哇,所以说博士你还是把我忘啦?”C立刻跳着脚大声嚷嚷道。博士着实没料到这一出,张着嘴却一个字也蹦不出来。

“PRTS请求接管对话——”“嘘。”阿米娅小声说,“PRTS,博士在你那里是有权限的,你不能这样嘲笑他。”“啊,非常抱歉,请博士不要计较刚刚的玩笑,那是协助你恢复社交意识的一个小手段。”PRTS在对方听不到的频道里这样卖乖。

“没有,并没有,现在我不是把你想起来了嘛?”博士窘迫地说。老实说这些天他只和阿米娅打交道——在他那里阿米娅估计是全世界最好打交道的女孩了。

“我不管、我不管,你怎么可以把我忘了嘛?”C继续嚷嚷。

“我不是……但我现在记起你了呀?”

“可你确实是忘过我吧?”“问题是我失忆了啊?难道我能把你找个箱子装起来,为了不把你忘记吗?”“那你为什么要找个箱子?放在心里不好吗?”“就因为我没有这有一个箱子,所以我才把你放在心里,紧接着才……”“如果你真的把我放在心里怎么可能这么轻易地忘记啊?”“我连自己是谁都忘了,怎么就忘不了你啊?”

在场所有人面面相觑。这个奇妙场景突然提示了一个事实,原本博士与C之间都是单线联络的,但现在同样是由博士自己打破了老规矩了。PRTS适时地关闭了语音,阿米娅指示无关人员回避。

“真正的私人环境已经创建成功。”PRTS的声音在公共频道里响起来。说起来它自己也是有一份连带责任的。它应当事先提醒,但或许是失忆的缘故,大家面对博士时似乎都不再像过去那样严肃谨慎。

“我能感觉到,刚才的谈话有很多人在场,因为我说话怎么也放不开,最后就那样胡说八道了。有意思的是,咱俩的反应居然跟第一次通话时差不离。”C切换了一种娓娓动听的声音把话题拉向正轨。“其实老实说嘛,我也一点不在乎你究竟失忆到什么程度了。事实就是事实,我跟你一样,很认这个道理。阿米娅小姐我倒是说不上讨厌,但我不大清楚她到底怎样跟你谈到我,毕竟她不了解我。所以现在我要再次正式地介绍一下我自己。”

“在你们的档案里我叫‘女线人C’,在你这里我就叫‘C’。我的职业?请猜一猜……唉,你病得不轻啊——连这样的常识都忘啦?当然是信使啦,专门预报天灾的信使。不然还有什么人遍游各地,人脉广泛呢?

“或许你已经知道这次我找你的目的,就是向你提供一条重要的线索。阿米娅小姐跟我讲了很多你的情况,这样我就对你的处境有个了解,甚至能够设身处地地感受到你都会想些什么。毕竟你和我真的是太像、太像了。但你心思不如我细腻,所以更多地是我了解你的。这不公平吧?但是无所谓,如果可能的话我也是尽量占你的便宜的。你说你想知道你在想什么?唔……咱俩都是头脑时刻闲不下来的类型,所以你的思绪肯定又多又杂……有了!第一条,你肯定想赶快复职,是吧?

“第二条?第二条嘛,是这样的,我想到的是你希望尽快复职的理由。你认为在切尔诺伯格的时候是你在拖罗德岛的后腿,对不对?如果没有那次营救行动,罗德岛就不会遭受重大损失,ACE也不会离开大家,对不对?你希望尽快弥补你的过失,对不对?

“然后?然后是你受不了别人对你的付出,你这种人很难做到心安理得。这几天你一直接受别人的关照,我觉得你一定很压抑。其实我也是这样的,前几天我请躲避风雨的小孩子们帮我照看宿营地,在送他们离开以前不得不花上点工夫给他们搜集了几块好玩的矿石——即使会挤占工作时间也在所不惜。我知道没什么必要,不这么做他们也对我感恩戴德,但我的手停不下来。我是有点不太理解为什么你这样不能接受别人无条件的付出的人能走到这一步啦。或许罗德岛上真的都是好人?也许有一天我想找个归宿的时候就会走来你这里来了。希望到时候是你管我而不是凯尔希那人啊,她实在是太古板教条了,我有点受不住她。哦对了,PRTS,你向来向我保证不保留我们之间的任何通话记录,这一次也不会把刚刚的话泄露给你家大老板吧?”

“如果‘我家大老板’指凯尔希医生的话,大老板曾经向我指出,她对你们之间的通话完全不感兴趣,似乎是因为她已经知道你们惯于讲她的坏话,所以她表示她不想听。除此以外,有权限向我要求查阅该记录者均没有提出过这种要求。”PRTS回答说,“有要求也会驳回。从认识到博士的权限那一刻开始,我将竭诚为博士及他的专门对接人服务。”

博士突然笑起来。“你笑什么?”C有点恼。没想到凯尔希早就知道她一直希望藏着掖着的事情。“这事就这么好笑吗?”

“我不笑你,你没什么好笑的。我只是觉得,PRTS你真的太有意思了。”

“我可以请问我有什么意思吗?”PRTS诚恳地提问。

“我记得切尔诺伯格那会你已经通过我的指纹确认了我的权限了。”博士说道。“所以你怎么解释刚才的话?”

“啊,嗯,唔……PRTS认为没有什么需要解释的,PRTS的竭诚服务从切尔诺伯格开始。如果有任何不周,请向我家大老板投诉。如果PRTS打扰了博士的通话,我将立即闭上自己的嘴巴。”

现在轮到C笑出声来。“不用不用,博士,以前我们的通话PRTS总是在场的。如果我真的希望它绝对保守我们的秘密,我就不会允许它大大方方地偷听我们的谈话了。”

“看起来你很受信任啊,PRTS。只是你的油腔滑调到底是怎么回事?”博士说。“这和说好的人工智能可不一样啊。”

“可露希尔姐姐在2月5日对PRTS的人格系统作了评估,报告显示博士你是人格系统受影响最深的人。所以结论是至少有一部分原因应当归结于博士本人。”

“博士,人工智能似乎认为你油腔滑调欸。”C笑道。“我才不这么认为。”博士说,“我对你的影响为什么会这么大,PRTS?”

“PRTS不能控制人格系统的学习倾向。但它的设计理念是尽可能向优秀的个性发展。这么说我不是在赞美博士你。事实上,凯尔希医生和可露希尔姐姐在评估之后初步判定人格系统的发展方向不可取。但是她们最终认为,PRTS的存在像是在罗德岛上留存了博士的一个幻影,这是其唯一的意义;正是为了这个意义,PRTS的人格系统才没有被重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