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多日静息调养病体稍愈的前源石神经病学博士及天灾研究专家、正待复职的罗德岛安全顾问兼人事部副主管Dr. Van在护卫组的簇拥之下正打算结束他自回归罗德岛以来闺中深藏的漫长时光。这并非出自他本人的意愿,而是阿米娅——一名已经深刻融入他日常生活的少女——的意愿。

如果说阿米娅的想法显而易见且一片赤诚,那么即使Dr. Van的头脑已今非昔比,这话他也是不反对的。事实上他丢掉的至多是绝大多数记忆,其中包括了一部分生活常识,但是残存的判断力和本能还是令人满意的,这一点早已在切城得到了充分的证明了。一些被生活磨炼出的特性和习惯也可能随时间湮灭了,与此同时他的个性本质却是永不退色的——他可能忘了想喝水时要找饮水机,忘了以前吃水果总是要去皮,忘了他过去不太健康的生活方式(当前由于基本上丧失了生活上的自主权,在专门的医疗小组监控下Dr. Van的生活方式无比健康,而且他竟没有表示出一丁点反抗),但绝不会忘了当处于尚未游刃有余的环境中时,要随机应变而不可冒失唐突的律条。

阿米娅每天都要过来看望Dr. Van,在他们之间要发生数小时的谈话,虽然博士的大脑一片空白,但他知道他需要了解什么。他总是设法把话题引向阿米娅不断试图回避的那些,像愈加动荡的周边境况、切城行动的具体细节、罗德岛的日常事务,等等。这些不是阿米娅打算提及的,她自然不想拿这些令人烦恼的话题打扰博士的休养,但遗憾地,相较于阿米娅试图分享的她今天小提琴练习了哪些曲目,博士更加迫切地想了解与他相关的一切信息(另外的原因是Dr. Van尚未接触音乐,因此没有办法对小提琴这种乐器表示出兴趣),换句话讲,他想尽快给自己的处境勾画出一个不必有多清晰的轮廓来。他像海绵一样吸收这些知识——其近乎贪婪的渴求姿态有时使阿米娅感到忧心忡忡——以期尽快能够拥有自己的主见,在此之前他的个性促使他表现得像稻草人一样,“任人摆布”。拥有自己的独立思想和意志是任何有头脑的人必然的诉求,博士此时还不习惯对阿米娅敞开心扉,故而不幸地鸿沟就发生了:主要监护人全然不理解一个失忆之后受到过分照管的人的敏感的心境。

其实理解另一个人的想法大多数情形下并不难,但是为照顾对方的想法而放弃自己的立场才是困难的。

阿米娅认为第一要务是尽可能帮助博士恢复,为此宁愿将他与一切沉重的事务隔离;而Dr. Van早已从点滴之间了解他的过往以及当下应当承担的责任,故而不断地着意破除这种屏障。他应当庆幸,在罗德岛上居然有阿米娅这样一个人从心底里为他的失忆而悲伤;但他已决意,以这种殊遇指引自己继续前行的方向,不要受阿米娅的挽留而停留在某一点上。

Dr. Van之所以在内心里对失忆不甚以为意,还有个原因是他实际上是个相当漠视过往的人,相对而言重要的只有当下。这一个性在这个时候,不光罗德岛上任何一个人都不甚明了,就算他本人也还没有清楚的认识。

今天阿米娅分派妥当建议博士外出散心,因为这不无好处,Dr. Van 就欣然接受;如果第二天凯尔希明令禁止,那他也决不会负隅顽抗。虽然因赋闲不用内心正处于极度的焦躁之中,但他表面上一定表现得云淡风轻,必要给人以不急不迫的印象——此即他的一大专长。

“出去走一走也许多少能纾解一些心中的烦苦吧。”Dr. Van心想,然而此时一通急电如投湖之石,顷刻间打乱了他和罗德岛的通盘计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