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沙发上醒来时不过凌晨六点,然而已经全无睡意。我瞪视部分开裂的天花板良久,思绪紊乱如同盛夏灯前蚊子的飞行轨迹。仿佛从一个不知是喜是悲的梦中苏醒,我猛然意识到自己究竟处于多么不可思议的境地当中。一想到有另外一个呼吸声在这间房子里,我的心就颤抖不已。

卧室的门紧紧地闭着,光是那沉寂的气场就让我不敢去确认昨天发生的一切是否是真实的,还是我太累了产生了幻觉:一个幽灵给我的青梅竹马下了一个诅咒,而后者因此不得不住在这里?

太过诡异了。太过莫名其妙了。假如接受了“撞鬼了”这一现实,那我这样平常地从梦中醒来反而是一种更为诡异的行为。我的意思是,怎么会有人和幽灵同处一室还能睡得如此平稳呢?

眼下这般属于高中学生的宁静清晨、窗外婉转的鸟叫才是最怪异之处,如果你能理解我在说什么的话。

“你醒了,小鬼?太好了,去打开电视,我想看。”

就在我品味这迈入超自然的早晨时,小女孩儿幽灵穿墙而出,兴致不高地打着哈欠。在我看来,她实在有欠身为幽灵的自觉。

“幽灵也需要睡觉么?”

我下意识地问了一句,翻身起来在茶几上摸索遥控器。

“当然不需要,你这傻瓜。”幽灵又忍不住打了个哈欠,“只不过幽灵也需要用某种方式恢复精神。我也不能违反能量守恒定律。”

我那时还不够清醒,没意识到这话的可笑之处。反应过来时,幽灵女孩儿已经一脸平静地看起了晨间节目。我自觉为时已晚,也就懒得吐槽。

“你干嘛老盯着我看啊?”突然,小女孩儿一脸鄙夷地看了过来,“干嘛,你对幽灵也有兴趣?”

“如果说兴趣,那的确不假。我毕竟从未见过幽灵。”我直勾勾地盯着她,“即使在各类作品中,你这样的幽灵也很少见。”

“哈、哈、哈,”幽灵女孩儿假笑起来,“可是你这样的小鬼我见得多了。”

我讨了个没趣,脑袋里又一团乱麻,于是懒得再问,正好蜷缩在沙发上跟着幽灵看起电视。其中正在播着新闻,加之我把声音关掉了,简直像板书一样毫无乐趣可言。

“喂,我说小鬼……”幽灵小女孩儿突然开口,语气有些怪异,“你对我怎么样,害怕么?”

“一半一半。”我老实回答,“说实话,到现在我也不明白你到底属于哪种幽灵:若说你是好幽灵,肯定不会给鹿卿雪下致死的诅咒;若说你是坏的,我们两个早就该死掉了。想来想去,只好把你归作它类。”

“哪一类?”

“给别人添麻烦也毫无自觉的幽灵。”

“你这小鬼还真是讨人厌。”幽灵狞笑起来,若非她那张人畜无害的可爱女孩儿脸庞,或许我还真的会害怕,“但也不算无药可救的类型。如果说我不是有意对那个女孩子下了诅咒,你可相信?”

“相信。幽灵总没有理由骗人吧?如果你附身在鹿卿雪体内袭击我,恐怕我们两个早就双双毙命。总得来说,我觉得你不是那种坏东西。”

“你有点儿奇怪,”幽灵突然说,眼神竟有些迷茫,“活人看见幽灵肯定会被吓得半死,根本来不及思考我说得是真是假,更不要提和我同处一室一晚上了。那是活人的自保功能,和智商什么的毫无关系。而你居然相信一个给别人下诅咒的幽灵不是什么坏人。你难道就不担心我骗你?”

“骗了又怎样呢?”

有一句话我没有说出口。不知为何,我本能地倾向于相信这个不靠谱幽灵的每一句话,或者说,我本能地亲近她。若非我知道自己没有什么失散多年的姐妹,不然我一定会怀疑她是否与我有血缘关系。

“的确如此。”小女孩儿高傲地笑了起来,一扫阴霾,“我嘛,是个伟大的幽灵。而你呢,不过是没有抵抗能力的活人。我们的等级就像所处的高度一样分明。”

“就是这样。”

我懒得跟她争吵,自顾自地看起电视。

“千鹤,这是我的名字。”

我有点儿惊讶地看向似乎认真地看着电视的小女孩儿幽灵,有些好笑地问:

“等等,你生前不会是日本人吧?”

“当然不是啦!”名为千鹤的幽灵直直下落,吹乱了我的头发,“我也忘记了我的本名是什么,只是千鹤是我最珍惜的东西。”

“哦。”

我第一次对幽灵这种东西产生了怜悯的想法。

“你不要高兴得太早。”千鹤慢慢地说,脸上露出了得意的笑容,“那个女生已经醒了。等你们准备好了,就要进行第一个动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