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依唯人生的第一台相机是一台理光的胶片机,那台相机不算贵,傻瓜机的形式,不需要换镜头,上手也简单,作为一个五岁孩子的生日礼物刚好合适。黄依唯人生的第一张照片拍的是五岁的生日蛋糕,但遗憾的是因为她第一次装胶卷,笨手笨脚得搞得整卷胶片都曝光了,这最初的三十多张底片并没能留存下来。

或许是因为身上流着黄啸川的血,黄依唯天生就像是要拿起相机的。她从小就聪明,上手很快,同龄人还在沙坑里打滚,她已经拿着相机在楼下的小花坛里拍蝴蝶了。相机陪伴她的时间甚至比父母更多,就连上学也会偷偷揣在书包里。

她生在一个令人羡慕的家庭。父亲黄啸川和母亲吴敏慧都是木市前沿的记者,父亲拍得一手好照片,母亲写得一手好文章。黄啸川从伊拉克回来以后,他拍的战地照片在国际上都获了奖,在木市更是出了名,那时候大家还都买报纸,会有人骑着车一份一份地送到订报纸的人家里,也会有拎着一堆报纸在公交车上叫卖的爷爷奶奶。黄啸川获奖那天,木市所有报纸的头条都是黄啸川的照片,也是从那时开始,黄依唯身边的人都知道了,她是黄啸川的女儿。

其实很多事情的变质是在不知不觉间的,连黄依唯自己都不曾察觉。

大概六年级的时候,黄依唯喜欢上了动漫。那个时候很火的《守护甜心》《蔷薇少女》成了黄依唯的入坑作,也是因此,黄依唯第一次接触到了cosplay、“二次元摄影”这个领域。初中的时候她很贪玩,认识了不少喜欢玩cosplay的人,大家年龄参差不齐,黄依唯在其中算是比较小的了,也备受照顾。黄依唯一到双休日就抄起相机出门给这些伙伴拍照片,也是从这里开始接触了人像摄影。那段时间她成绩掉得很快,黄啸川和吴敏慧却也由着她去玩。暑假的时候,夫妻俩向报社请了旅游假,带着黄依唯去国外玩了一圈,还看了一场国外的漫展。黄啸川凭借着自己的名气,带着黄依唯认识了很多有名的摄影师。他对黄依唯说:你要记住,爸爸不反对你喜欢那些奇奇怪怪的东西,但只有好好学习才能更好地支持你的爱好。

那段时光是黄依唯最快乐的。

可是渐渐地,黄依唯发现自己和父亲的摄影理念有着天差地别。

初二那年,黄依唯跟着黄啸川一起去拍摄了木市一年一度的马拉松。黄啸川总是会带着黄依唯四处拍摄,他自然是希望黄依唯能继承他的衣钵,和他一样成为一个优秀的摄影师。黄依唯呢,也会在父亲的安排下给《木市前沿》的学生板块投一些稿子。春季的马拉松就是一大题材。

木市每年春季都会举办一场马拉松,赛道就设计在木市的主干道上,是个半程的马拉松赛道。马拉松拍起来说简单也简单,说难也难。按照往常的惯例,黄啸川带着黄依唯先拍了开幕式,拍了起跑,又在途中拍了一些花絮。那时候黄啸川还不是主编,两个人自然是跟着报社的新闻车一起走的,赶在第一名到达终点前卡好机位去拍冲刺。每年的马拉松在决出前五十名以后就会由市长开始颁奖,剩下的人会有相关工作人员在终点等着送小纪念品。那一年刚好黄依唯在漫展上认识的一个姐姐也参加了这场马拉松,前一天晚上,她特别兴奋地说:“小唯,我明天也要去跑马拉松,你要是拍到我,记得把照片发我哦!”

黄依唯当然答应了。

可是等到前五十名的颁奖都结束了,黄依唯还是没能在终点看见那个姐姐的身影。或许她跑得太慢了吧。黄依唯想。跑道上的人逐渐稀少,不再像第一梯队那样争先恐后地冲刺。黄啸川这时走到黄依唯身边:“走吧。”

“我可以再拍一会儿吗?”黄依唯问道,她很想记录完全程。

“要十一点了,别闹,我赶着发新闻。我们去找个茶餐厅坐下吃东西处理照片,顺便让我看看你拍成什么样子。”说完,黄啸川自顾自的收起了相机,转身骑上了车。黄依唯还想说什么,可是面对父亲的催促,她无法反抗,只能乖乖爬上摩托的后座。

坐在茶餐厅里,对着正聚精会神在笔记本电脑上挑着照片的父亲,黄依唯怎么也打不起精神。就连平时最喜欢吃的小甜点也味同嚼蜡。黄啸川看着黄依唯相机里导出来的照片,皱着眉批评道:“你看你后面拍这么多都是废片,这些人跑到后面已经稀稀拉拉了,你照片里单个单个的人,谁看得出来这是在跑马拉松?在那里站那么久,又浪费快门又浪费时间。”

“我……”

“这些没用的照片我给你全删了啊。”黄啸川按下了“delete”键,继续教育道,“你要明白新闻摄影要拍什么,你要拍那些最有意义的场景,拍冠军冲刺——只有冠军才能上报纸。其他的都是有的没的,没必要去拍。新闻讲究的是个时效性,一定要快才够热度,要是让你这样一个一个慢悠悠拍下来,你这照片连晚报都赶不上排版。”

“爸,你能不能别删我原片!”黄依唯有些恼怒,有种自己钟爱的事物被人毁掉的愤怒,她争辩道,“我又不是正儿八经的记者,我不稀罕拍什么冠军亚军。明明大家都很努力地去跑了,凭什么只有冠军能上报纸,只有冠军能被记录下来!我觉得每个跑完全程的人都有资格被记录!”

黄啸川一边吃东西一边打开邮箱传照片,嗤笑道:“等你长大以后就知道自己的想法有多幼稚了。”

“明明是爸爸你太功利!”黄依唯心中一股怒气在燃烧,她爱她的每一张原片,每一次快门对于她来说都是一份创造,不管它最后是好是坏,她都喜欢,都为其诞生感到幸福。她无法接受爸爸以“能上报纸”来作为评判摄影作品的准绳的行为,正是摸到青春期边缘的小女孩,正是叛逆的倒刺刚刚生长的年纪,黄依唯猛地摔下筷子,抄起相机转身就走:“你不拍,我自己去拍!拍好拍坏都不要你管!”

“哎你这孩子——”黄啸川抬起头,女儿已经忿忿地背着相机跑出了茶餐厅。周围几桌投来了各异的目光,黄啸川尴尬地点了点头:“哈哈哈,这个年纪的孩子不好管,不好管啊。”

黄依唯含着一口怒气冲到马拉松终点,那里的人更少了,暮春正午的太阳带了三分辣度,烈烈的日光投射在柏油路面上,为两旁的行道树打下浓重的阴影。行人恹恹的,周围的工作人员也有些倦怠。有个上午一直守在终点,和黄依唯聊了两三句的工作人员看见黄依唯,不由问道:“小丫头,你吃过午饭没,怎么又回来了?你爸爸呢?”

“我爸赶着出新闻,我想拍完全程。”黄依唯端起相机。

“哎,没啥意思,后面这些人都跑得很慢,每年跑到半路就放弃的人也很多,我们再守一会儿也撤啦,后面预计也就还有一百个人在跑,零零散散的,怪没趣儿的。”工作人员摘下了头上的帽子,抓着鸭舌当扇子无力地扇着。他皱着眉头,把脸挤成包子褶儿,大颗大颗的汗从他的额头上沁出,黄依唯这时候把镜头对准了他,按下了快门。

“哎呦,拍我啊,我瞅瞅。我这汗淌的——小丫头,你给我把这照片整上报纸,马上我回去就买一份给我老婆:你看看你家这口子今天累成什么样,能不能免了一天的洗碗活儿,哈哈哈哈。”

“叔叔,我把照片传给你吧。”黄依唯笑道。

“好啊,小姑娘真不错,拍得还挺有模样的。”

“谢谢叔叔。”黄依唯客气地笑道。

每一滴汗水都值得尊重,这是初二的黄依唯在刚刚开通的微博上为这组照片写下的话。她最后还是没能拍到那个认识的姐姐,她看见姐姐在空间里发了一张跑完马拉松的自拍:“第一次跑马拉松,真的要累死了。半路好几次想要放弃,但最后能咬牙跑完全程真的太好了。明年一定会跑得更快!”黄依唯轻轻点了一个赞。

黄依唯因为摄影,比同龄人接触了更多社会上的人物,也因此比同龄人早慧。而这带来的后果便是和父亲在摄影上的冲突,她的自有主见让黄啸川头疼不已。

黄依唯喜欢拍什么?她喜欢拍春天的花,拍夏天木市的雨,拍秋天放学后路边花丛发现的最后一只蚂蚱,拍冬天翩翩而至的雪花。她会拍一个孩子的眼瞳,会拍墙头贪睡的猫,拍深夜窗前的一杯热牛奶,拍花了几十块钱才从娃娃机里夹上来的玩具。她拍了所有黄啸川觉得没必要拍的东西,她不关心人类的过去和未来,不关心世界上正在发生的奇迹与灾难,她的镜头只关心此时此刻此地的一方小小世界,并且沉浸在里面。

她开始拒绝让父亲看自己的摄影作品,建了自己单独的文件夹。她把微博的名字从“黄依唯”改成了“不会摄影的黄多多”。黄啸川说,黄依唯是他唯一的宝贝女儿,所以要叫“依唯”。她偏要反其道而行之,叫自己“多多”。长大后,黄依唯总会告诉别人,因为自己只是诸多摄影师中普普通通的一个,“多多”是众生芸芸的多多,也是气象万千的多多。

她学着自己处理照片,学会了在父母都睡着以后,在凌晨十二点爬起来坐在电脑前打开photoshop修图。摄影突然从父亲的传承变成了“地下活动”,对于叛逆期的中学生来说,让人倍感刺激。黄依唯本身就聪明,学习也很快抓了上来,她还是每天偷偷揣着小相机去学校,相机就是她的第二双眼睛,她与它形影不离。

就这样黄依唯渡过了初中生涯,压着重点线考上了木市一中。这所学校以素质教育出名,各种文体活动简直像是为黄依唯量身定做的,不到两个月,黄依唯就在那一届混得风生水起。所有人都知道有个叫黄依唯的女孩拍照拍得特别好看,就连校长都夸过黄依唯。但重点中学终究是重点,黄依唯的同学都怀揣着“清北梦”,在这样的环境下黄依唯自然也对人生有了新的价值观,她开始思考自己未来要做什么,却并没有打算将摄影作为终身的事业。

因为在她看来,摄影的出路无外乎两种:进报社做记者,她不喜欢;去影楼拍婚纱照,她又觉得没意思。

而黄依唯高一的时候发生的另一件事,让她对摄影的初心变了。

那年黄依唯参加了省里举办的一个少年摄影比赛,投了一组拍摄学校运动会的照片。理所当然地,她的作品拿了高中组特等奖。那天去领奖时,有一个木市本地的记者去采访她,黄依唯高高兴兴地接受了采访,说了很多自己关于摄影的看法,可是没想到第二天出现在报纸上的却是这样的标题:“虎父无犬女,木市摄影协会会长黄啸川之女荣获‘金苹果’青少年摄影比赛特等奖”。

那天晚饭时,黄啸川难得夸了黄依唯一句,他说这个奖项有点含金量,他们几个同事看了黄依唯的照片都说拍得好。他说:“不错,不愧是我的女儿。”

黄依唯从来没有那么委屈过。

她啪地把筷子摔在地上,在母亲诧异的眼神中转身冲进了房间,反锁上了门,把头埋进枕头里嚎啕大哭。她才不要做什么黄啸川的女儿,她一点都不喜欢这样的评价,好像她所有的成就,都是她父亲的功劳一样!她明明有自己的名字,为什么大家只会看到父亲?父亲的光芒真的太大太大了,在父亲面前,她真的好自卑好自卑。她多希望有一天,人们口中的黄依唯就是黄依唯,而不是“黄啸川的女儿”!

“我啊,我爱摄影,但我也恨它。”黄依唯吸了吸鼻子,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哭了,“我很爱我的父母,我知道他们对我好他们也爱我,可是我真的……我真的讨厌那个人们口中的‘摄影师黄啸川’,他为什么那么优秀,人们都只能看得见他的光!我只想要一个普普通通的爸爸……”

“说来可笑,我高考填志愿的时候,一心想要离开爸爸,要去很远的地方,甚至想逃离摄影。我当时填了好几个学校,偏偏就被这个学校录到了新闻系。我大学的老师都说我拍得好,可是我总感觉自己就算拍一辈子也不可能超过爸爸。”她接过严冬递来的纸巾,擦了擦眼泪。

“其实真正让我对拍‘纪实’心灰意冷的,是我高三参加的那场比赛。”

高二以后,黄依唯越发渴望在摄影上能得到认可,超过爸爸。她在黄啸川买的摄影杂志上找到了一个纪实摄影的比赛,那时候临近高三,比赛截止日期也恰好在高考后,黄依唯就动了心思。但这么关键的时刻,她的一举一动都会受到父母的关心,黄啸川很快就发现黄依唯的心思没有全部放在复习上,他对黄依唯说,高三了,虽然他不反对她拍照,但他也不希望黄依唯因此落下学习。而高三冲刺这么好的题材,黄啸川自然也有他的敏锐嗅觉。和学校老师交涉过后,黄啸川得到了跟拍这一届学生百日冲刺的机会。

但黄依唯怎么可能会这么轻易地放弃,她的拍摄还在偷偷进行,为了不让老师和家长抓住把柄,学习也加倍用功。高考完以后,黄依唯满心欢喜地把整理好的组图投给了那个比赛。

可是谁能想到,当比赛结果出来之后,黄依唯看见金奖得主居然是黄啸川。

黄依唯能想到要投稿的比赛,黄啸川自然也想得到。这在黄依唯的意料之外,却也在情理之中。而黄啸川丝毫不知道自己的宝贝女儿也参加了这个比赛,成了自己的手下败将,还热情地邀请黄依唯一同去北京看这次比赛的展览!黄依唯大受打击。她不懂:父亲拍的,究竟哪里比自己好?

她看着父亲的作品,看着那照片上的三更灯火五更鸡,看着大家拼命学习的样子,黄依唯突然觉得好失望。她明白了,父亲拍的高考,是大家想看到的高考。大人们想看到的是孩子们为了自己的未来寒窗苦读,争分夺秒,可是这根本不是黄依唯的青春!她打开电脑,看着这一年来自己记录的点点滴滴,哭了整整一晚。

晚自习的小纸条,站在走廊上一边聊天一边囫囵吃下的早餐,藏在桌肚底下被校服小心盖好的篮球,小卖铺的辣条,早读课的小瞌睡,同桌在数学书上写下的“高考K.O.”……这些才是她的青春,才是她以为青春最真实的模样。

后来她上大学了,她成功逃离这座令人烦躁的城市。去北京上学是黄依唯人生做过最棒的选择,因为在北京没有人认识她,没有人知道她是黄啸川的女儿。她是黄依唯,是黄多多,是自己想做的任何人。

夜有些深了,一瓶梅子酒下肚,黄依唯的脸上也浮出了红色。她仰起头,想把眼泪咽进肚里,严冬在一旁默默听她讲着,就像他平时工作那样。

“想回北京?”他问道。

“想。”

“不喜欢我们影棚吗?”严冬问。

黄依唯睁着朦胧的泪眼望向严冬,对方正托着腮望着自己,眼带笑意。

她摇了摇头:“挺喜欢的。”

“我其实挺羡慕你的,真的。”严冬说到,“我从小到大什么都不缺,就是缺父母的关爱。你看,你的父母他们,算是中产阶级,工资算不上高,却会陪你出国玩,带你拍照,带你玩这个玩那个。而我呢,周围的人都说我含着金汤匙出生,可是我的父亲却连和我一起吃一顿晚饭的时间都匀不出来。父亲每天忙着应酬,忙着他的公司,忙着收购这个收购那个,忙着上电视上报纸;母亲呢,陪我的时间稍微长一些,但也没有假期。我跟着母亲出国,也只能站在那些漂亮房子的台阶上,看着摄影师举着相机对着母亲拍照。我长这么大,只拍过两张全家福。”

“我的父亲在我的印象里,客套又冷漠,留给我的永远只有一个薄情的背影。所以我真的好羡慕你,虽然你和叔叔会争吵,会闹矛盾,可是这一切归根结底,不是因为你们相互在乎吗?”

黄依唯心里咯噔一下。

“谁要在乎那个自以为是的老头子啊。”她像是被抓住了尾巴的猫,一下子竖起了浑身的毛,“不过就是拍照厉害了一点……”

“刚刚还说自己好想得到叔叔认可呢。”严冬毫不留情地戳穿。

“……再怎么说,我的摄影启蒙是他,我见过的最厉害的摄影师也是他。”黄依唯闷闷不乐地趴在长条桌上,脚尖一下一下地踢着地板。

“而!且!啊!”梅子酒的劲头有些上来了,黄依唯声音一下子提高了,“他是我爸欸!别的爸爸看见我这么聪明可爱的女儿都要夸上天去!他就不能,就不能多夸夸我嘛!说一句我照片拍得好能怎么样嘛!菜场买蒜头的老阿妈都没他这样挑挑拣拣的嘛!”

“好了好了……”

“而且他要我辞职欸,他要我辞职我就辞职那我岂不是很没面子!”黄依唯气鼓鼓地望着窗外,“我这辈子都不要再去报社工作了,最讨厌了!”

孩子气的样子,其实挺可爱的。严冬忍不住伸手,想要摸摸她的头,可是手快要落下去的时候又觉得不妥,最后不尴不尬地搭在了黄依唯的肩上。他宽慰道:“叔叔可能对我们影棚的工作不了解,你们父女之间需要好好沟通一下。”

“可是我不知道怎么和他沟通嘛……”

严冬笑了,灵光一现。

“要不,你把叔叔的微信给我,我和他说说?”

“对,对!你是老板,你得护着你的小员工!”黄依唯是真的有点醉了,她掏出手机,想都没想直接把老爹的微信推给了严冬。严冬总觉得自己趁着黄依唯喝醉了给她出主意有点不厚道,默默加上了黄啸川的微信。他叫了一辆出租,替黄依唯收拾好吃完的杯碗,丢进垃圾桶,轻轻扶起黄依唯上了车。

“时间不早了,我送你回家。”

“嗯。”

“叔叔那边,我会帮你沟通。你是个很优秀的摄影,我希望你能在影棚一直工作下去。”

“嗯……”

“黄依唯?”

“……呼……”

不知道是因为喝醉了,还是哭累了,黄依唯坐在出租上睡着了。她脑袋点着豆豆,毫无自觉地靠在了严冬的肩上,严冬身子一僵,顿时面红耳赤。他调了调姿势,让黄依唯安心靠着。小丫头大大咧咧地已经睡沉了,不知梦见了什么,还不时砸吧砸吧嘴。

严冬望着窗外夜色笼罩下的街道,内心竟然暗暗祈祷:要是这条路永远走不到头该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