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门修女询问了姓名和目的之后，放任两人进入。
进入内庭，为首的老修女接待了所谓的第三个教区骑士和他的同伴。
“你就是骑士候选特里亚？”
风尘仆仆的两人摘下斗篷和手套，由特里亚介绍。
“鄙人正是特里亚·纳萨尔，贵院院长聘请的第三骑士候选。这位是我的家主，您可以称之为梅丽尔小姐。”
“我是这间修道院的副院长，欢迎两位的加入，我这就派人安排住处。”
副院长随即指派了一位修女。
“从这里向左是礼拜堂，然后是诵经屋、礼乐室，再往后是食堂和厨房。我们走右边，第一层是客房和马厩，还有仓库，第二层是姐妹们的居所。”
两条路径环绕着内庭中间诺希兰雕像的喷泉。
“我们要上楼吗？修女姐姐？”
“没错，您也住在上面。要注意的是，按照副院长的要求，院内的称呼不论年龄，统一称为姐妹，所以下次请叫我穆萨姐妹。”
领路修女没有因特里亚的俏皮话脸红半点，她说话和步伐一样轻快，系于脑后的马尾在平整头巾内形成一个隆起，这多半与院规稍有相悖，但乡间修道院恐怕拘束不会那么严。
“谢谢你，穆萨姐妹，请早些休息吧。”
“多谢好意，我还要去塔上值守。”
短暂的交流之后，特里亚和梅丽尔两人终于迎来了属于修道院的寂静。远离了城镇的喧嚣，平静和寡淡是这里的主旋律。
梅丽尔停驻在自己门前，迟迟没有迈进，最后还是走进了特里亚的房间。
“唔！”
视觉上被裸露的后背冲击到了。梅丽尔完全没想到这个男人进入私人空间后，第一件事是脱上衣。
然而主人完全没有被打断的意思，他触摸着自己的前胸后背，健达的肌肉和筋腱完全暴露在空气中，梅丽尔一时忘了言语。
“很不可思议对吧，本该腐烂到连尘埃也不剩的亡灵，居然复生到这种程度。”
“呃，不是……应该我出去还是你穿上？”
“奇怪的注意点。”
话是这么说，特里亚还是顿住一下，马上穿上了衣服。
“现在可以问一些事吗？”
“随时随地，我的女士。”
“纳萨尔爵士，你还没有告诉我进入修道院体系之后的打算。”
打算么。
特里亚捏了捏下巴。
“如果说教区骑士也算拥有封地的贵族的话，那么距离您这个伯爵头衔还有好一段距离。但是算上夺回实际权力的难度，恐怕比白手起家只高不低。”
王座上的那个女人就是这般打算的，亚隆郡伯爵这个头衔对于软禁者来说，再适合不过了。别说这所乡间修道院的修女们不见得有几个认识领主的，就连亚隆主教兴许都以为亚隆领一直是凡赛尔一世的直辖领地。
为了东山再起，三年来，梅丽尔有过数次尝试。——最直接也是最简单的莫过于逃出奥法罗王国投奔曾经的老师。
不过有如事先得到情报一般。一旦她靠近边境，原本不怎么严格的检查就会一下子变得密不透风，又或者忽然能感觉到有人监视。这境况所表达出的讯息让梅丽尔意识到除了安稳过日子以外，没有其他的生存方式。
她这才选择了开料理屋的生活。
这些事梅丽尔在路上全都跟特里亚说过。对此，特里亚认为她可能是被某种根植诅咒的魔物锁定，假如不过线的话，完全不会理会的样子。比如两人现在的行动，即使出格，但没有出界，那么那股监视她的力量因而也没有出现。
“与其坐以待毙，不如多走一条路。田地、佃户、仆从、武力，只要能顺利拿到鲁纳修道院第三骑士的衔位，任何一项都可以从零积累。”
梅丽尔点点头。
“在这过程中，最好不要放过任何一个提升名望的机会。名声是成事之本。——这则名言对于三年前曾成功掀起叛乱的您，想必深有体会。”
仍是先沉默一阵，算是默认。之后梅丽尔按捺不住疑问。
“你为什么对此毫不怀疑呢？”
“怀疑什么？”
“我的身份，皇帝之女的身份。”
特里亚莞尔一笑，仿佛这是一个轻松易得的问题。
“天行命赐，这是故国的谚语。意思是上天运行特殊的任命或者赏赐，必然有着深层道理。倘若您不是真正的公主，那上天又何必赐我复活呢？”
这话不无道理。
要说两人的对话总是一松一紧。特里亚每每故作轻松说出的话，在梅丽尔听来都要揣摩几分。
“难以想象这样充满哲理的国度会消失不见。”
“可惜我没见到那一幕，不然兴许能派上点用场。”
玩笑伴随着唏嘘。
梅丽尔点燃一支烛台，放到桌上。
“那关于你的生平，也毫无印象吗？”
特里亚的意志坚定，经验丰富，几乎超越了梅丽尔的理解范围。梅丽尔意图探索其中原因，更多了解特里亚这个曾经和现在作为人的亡者。
可试图以记忆来解释颇为枉然，或许更多的只是一种惯性，死前未完事业的继承，又或是一种本能。
“不记得了。我死后既然成为亡灵，怨念中大概会保留一些记忆吧。”
“也就是说如今复活，记忆与怨念同样付之流水喽？”
特里亚一耸肩，表示有可能就是这么一回事。
又也许复活并非简单的记忆抹除，只是需要什么特别的事物激发出来。总之，暂时蜗居赫德镇外乡间修道院的两人，没法获知更多。
梅丽尔坐在桌边，整个人沉静了下来。
火光摇曳生姿，梅丽尔仿佛可以看到火焰中自己的过往。
“曾经我坐在房间中也像这样碰见为难的事而思考。那时候，我的房间比这大上十倍，整个屋子灯光辉映。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只靠一根蜡烛勉强视物。”
特里亚静静听着。
“被贬黜边境后，那时我总以为只剩下一条路可走。其实，仅仅是自尊心作祟，就不顾旁人，不顾众人好恶地发动叛乱。到头来，成败与我无关，那人替代了我，证明我并非独一无二，也证明了我当初的自私和贪婪。”
啪啪啪。
特里亚鼓掌称赞。
“任谁在那个位置，都很难不自私自利。相比于那个成功替代者，您只是碰巧不走运罢了。”
梅丽尔听出了其中的不以为然。
“或许吧。纳萨尔爵士，我和你提过狸猫换太子的经过吗？”
“狸猫换太子？”
“谚语。你可以理解为李代桃僵，更直白地讲就是原封不动地被替换掉。”
“原来如此，原本属于您的名衔被另一个人攫取了。我猜测过这种可能，但那个替代者容我猜一猜……不会是那个提出叛乱建言的侍女吧？”
“不，恰恰相反，是另一个劝谏我不要做乱的侍女，纳萨尔爵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