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轻的哈兰德便拥有俾睨常人的武力。

他相信自己定会成为帝国炙手可热的新星,带着如此野心进入军队的哈兰德在三大战役中奋勇搏杀,获得惊世奇功而成功博得王的赏识。

王将手下最精锐的部队交予哈兰德执掌。

自此,世间流传着帝国拥有一支由非人的魔鬼组成的虎狼之师的传闻,其主帅哈兰德因其杀伐果断,冷酷无情地执行王命而恶名远扬,吟游诗人在歌谣中戏称他为:王之猎犬。

而他的敌人则满怀敬畏地称呼他为:

王之铁手·哈兰德。

身负巨剑的骑士高昂着头颅,以挺拔傲慢的身姿从阴影里缓缓走来,纯黑的盔甲在月光的照耀下折映一道银光,他的头盔面部覆盖着一张雕刻着畸形微笑的面具,据说这是王的笑脸。

守灯仪式战一旦触发,守夜人与逐火者便能互通对方的历史,记忆是最宝贵的结晶,是存活过的证明,胜利者就能保住记忆,更能继续创造记忆,而现在,双方都把记忆当成筹码摆在了火堆上。

赵奕然毫无畏惧地走向魁伟的骑士,右臂上流动的铁水往下浇,凝铸成一柄秀气锋利的细剑,捏在她的手里显得灵动而危险,可一旦与骑士的巨剑对比,那柄剑就羸弱得仿佛牙签。

哈兰德抬手,从背上取下巨剑,沉重笨拙的巨剑被他单手握住轻巧得就像是匕首。

宁诺听到几声急促的踏响,哈兰德快如离弦之箭,远距离奔袭,横向挥剑。

赵奕然的反应快如闪电,高高跃起,轻踏巨剑刀身,于空中斜劈骑士面部,此刻巨剑挥出的强风刮到神社的建筑,令木质结构发出痛苦的呻吟,顷刻倒塌,扬起厚重的飞尘。

宁诺的视线奇迹般地可以跟上他们互相挥砍的频率和移动的速度,哈兰德每次挥动巨剑都会带起一阵强风,所到之处的建筑皆坍塌断裂;赵奕然如移动的灯盏,身姿跃动间留下即逝的火星,细剑斩击如空中作画,只是颜料为炽红,且随之暗淡。

哈兰德单手持剑虽挥动自如,但赵奕然灵活更甚,如刀剑上跃动的舞女,每每游走于巨剑让人胆寒的锋刃边缘,并抓住对手挥砍后的空挡持剑还击。

身处缠斗中的人觉得时间过得很慢,一招一式都将时间拉长,紧密的算计和心惊的冒险都把常人眼里的一刹那锤炼得厚重绵长,他们在大院里无言地搏杀,没有人发出一声喊叫,只是单纯地互砍,从起始地中心位置一路拼杀到房顶,在月色下如上演一出以苍穹为幕的皮影戏,她的身姿美不胜收。

这种程度的冷兵器肉搏让宁诺目瞪口呆,他想象中的战斗是近似于动画和游戏里程式化的华丽打斗,一招一式如同回合制RPG,可此刻眼前的搏杀完全颠覆了他的认知,这绝对是搏命的械斗,从锋刃相交开始,两人就没有停歇过,连喘气的时机都不曾有,他们就像是互相抓取对方破绽的机器,无所不用其极地伤害对方,赵奕然看起来占据上风,可宁诺明白她的细剑除非攻击到对手的关键部位,就无法造成有效杀伤,而那哈兰德虽劈砍不中,但他保护自己薄弱部位的意识很好,很多时候甚至他都故意卖出破绽勾引她出招,只要他的巨剑有一刀命中,赵奕然必将骨肉分离瞬间毙命。

这场战斗从月出的亥时一直打到子时,赵奕然和逐火者一口气不歇地搏杀了三个小时,镇火神社化为一片废墟,宁诺便站在原地目不转睛地看了整整三个小时,任由碎片和碎石砸在身上,岿然不动,他的眼睛就像一台精密的仪器,准确地追踪着他们的身影。

子夜的钟声响了,没人知道这钟声来自哪里,缠斗的两人应声而止,哈兰德全身的盔甲都被赵奕然的细剑刻上密密麻麻的刀痕,他将巨剑收回背上,转身走进了幽暗的原始森林里。

“结束了么?”宁诺走向赵奕然。

她就像熄灭的蜡烛,身体逐渐暗淡,长发如冷却的火星一样由红炽回归漆黑,十多秒后她从灯盏得到的注火便彻底熄灭了。

“你没事吧?”他站在她身后,见她立着沉默不语,有些犹豫上前。

这时候,满地的木料和碎屑砖石突然动了起来,以完全相反的物理轨迹回归原位,这一幕就像电影倒带,他目瞪口呆地观看着镇火神社在一分钟内回归原状。

噗。

赵奕然毫无征兆地,直挺挺地栽倒在地。

宁诺冲了过去,将她轻柔地扶起,平放在臂弯里。

“赵奕然!赵奕然!你听得到我说话吗?”

他心跳陡然加快,如果她就这么一倒不起,赵家的烂摊子他还真不知道该怎么收场,他伸手试了试她的鼻息,又摸了下她的脉搏,确定还活着之后,便将她抱到守灯房内的木地板上平放,接着就跑到内殿去找柳承霜和老道士,结果这两人都不在,跑遍整个神社才发现这里今夜就他和赵奕然两人。

“早知道就留个管家的电话了。”他跑回守灯房,发现赵奕然由一开始的平躺姿势变成了侧卧,走近伏身一看,见她面色红润,呼吸平稳,还伴随着微微鼾声。

宁诺松了口气,身子一软坐在了地上,疲惫地看着熟睡的赵奕然,心想上去干架的人又不是自己,怎么也会如此疲惫呢?一阵困意涌上来,他来不及多想,直接往地上一躺,就在赵奕然的身边睡去了。

灯盏在他们的身前静静地燃烧,仿佛是为了照顾他们安睡似的,那灯火也收敛了光芒,只将和煦、暧昧的微光洒在四周。

次日黎明,宁诺在钟声中醒来,在梆硬的地板上睡了一夜,他感觉自己有些落枕,脖子一动就疼,摸出手机一看,清晨七点整,手机仅剩百分之五的电量,而未接电话和未读短信加起来就有四五十条,全是汤果在昨天傍晚到凌晨左右打来的,因为静音一直没有发觉,他还挺惊讶,自己居然也有这么长时间不看手机的时候。

赵奕然人不见了,他一手扶着脖子走出了守灯房。

神社外的空气堪称爽绝,吸一口顿觉神清气爽,百分百纯天然的绿色空气,怪不得那老道士能活九十几还活蹦乱跳。

“施主,昨夜睡得可好?”只见那老道士身穿纯白的道袍从侧面廊道走了出来,他左手握着一壶茶叶,右手提着一部索尼收音机,收音机正在播放京剧贵妃醉酒,他嘴里还是不是咿咿呀呀跟着哼上两句。

“脖子疼,落枕了。”宁诺痛得咧着嘴。

“噢,老朽忘了在守灯房里放上枕头,真是抱歉。”

“赵奕然呢?她哪儿去了?”

“唔,老朽也是刚从林子里回来,不太清楚她在哪里,依老朽看,您不如先吃个早饭,直接在正殿等她为好。”

“能让我先洗个澡吗?浑身一股汗臭味,吃饭也没胃口啊。”

“如此也好,那施主就随老朽到净身房入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