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这些。”

“我告诉你,你会信我吗?”她微笑着说,“你只会认为我在编故事,阻止你得到遗产。”

“普通人当然不会相信这些怪力乱神的事!”

“所以我才质疑爸爸为什么选择了毫无关系的你。”

目前看来,宁诺似乎就是赵昊的儿子,但他实在想不通,赵昊为什么会选择他来接手这份责任,从小到大,他只见过一次赵昊,还是在那次极其不堪的闹剧中。他对赵昊没有一点感情,赵昊对他同样不可能有丝毫情份,赵昊凭什么就相信宁诺是最好的人选,他认为这其中必定有不可告人的隐情。

“赵奕然,你实话告诉我,”他转眼面对她,“撇开你父亲的任性,你真的相信我是适合的人选吗?”

“嗯?这么说,哥哥你还是挺在意我对你的看法嘛。”她歪着头莞尔一笑。

宁诺老脸一红,皱眉道:“别转移话题,回答我。”

她起身,缓缓地绕着灯火踱步,嘴里说道:“赵家为了守住灯,每一代守夜人都是从子嗣里严格挑选的,继承者从出生开始就接受有关的教育,从灯火的历史到仪式战的技巧,都是必学的科目,这十多年我就是这样过来的,而你,出身世俗,而且毫无特点,要我说实话,我觉得你没有丝毫的胜算,昨夜你没有按照约定来到东郊,我已经抱有失火的最坏打算,只是没想到你继承的灯火居然足够让逐火者入侵两次,这样看来,你确实是有与众不同之处的,这时候除了相信你,没有别的办法了。”

“那你能够保证在一下午的时间内教会我和逐火者战斗的技巧吗?”

“当然不能,一下午的时间我无法教会你任何技巧。”

“那我到底要如何应对?难道只能等死吗!”

“当然不是咯,我们才刚刚相认,我可不希望我的哥哥立刻追随父亲的脚步离我而去呢。”

宁诺不耐烦地拍了下大腿,说道:“那就别卖关子了,告诉我你的对策!”

“我的对策,也不什么聪明的法子,很简单,我要你‘拖’!”

“拖?怎么个拖法?”

赵奕然走到他身边,拉过蒲团,挨着他坐下,说道:

“逐火者能够降临本世界是依靠灯火的指引,他们就像是大海里的船,你手里的戒指乃是灯芯,在他们眼里就是灯塔,如果同时出现两座灯塔,那么他只会挑更亮的一座靠近,我们只要让他追逐错误的目标,拖延到天亮,那么这一次入侵就算是应付过去了。”

“你的意思是,要不断地这样拖下去?”

“从今下午开始,你要学习如何利用灯火,而在你掌握技巧之前,我们就一直这样拖下去。”

“那,谁来成为那一座更亮的灯塔呢?”

她不回答,只是乖巧地看着他。

“你这是要...”宁诺难以置信地看着她。

“目前为止唯一能承受‘注火’的人,只有我了。”她说。

“注火?”

“仪式战的本质是灵魂与灯火的碰撞,逐火者只能看到,也只能攻击灯的持有者,而守夜人想要与逐火者战斗,就需要‘提灯’仪式,用灯火对抗逐火者,”她指着自己,继续说道:“而没有守夜人资格的我,想要接触到逐火者,就需要‘注火’,被动、暂时地成为灯芯。”

“你替我面对逐火者?”他的眼神里满是不信任,“你恐怕比我这个成年人更脆弱吧。”

“我可以理解为你这是在关心我?”她眯眼看着他。

“拜托您别动不动就转移话题。”

她咧嘴一笑,继续说道:“你别担心我应付不了,要知道从我出生开始,就是为了这个而存在的。”

宁诺神色复杂地凝视着静静燃烧的灯,守夜人的历史给他一种极不真实的感觉,他不能接受灯火的旺盛与否代表了某个地带甚至文明的兴衰,这实在过于历史虚无主义了,从小接受的教育让他认定是人构筑了命运,而现在,现实却告诉他这似乎是反过来的。

“逐火者...为什么要追逐灯火呢。”他仿佛自语道。

“不止逐火者,我们每一个人都在追逐着灯火啊,”赵奕然说道,“名誉、财富、利益,这些难道不是闪耀着的灯火吗?倒不如说是,这个世界上的人们,都是逐火者。”

正午,一行人在镇火神社内殿用过午膳,享用的是用老道士在神社后院种植的蔬果烹调的素斋,轻油淡盐,很是寡味,老道士见宁诺意犹未尽的模样,便抚须笑道:

“施主别看这里用餐朴素,老朽可是靠着这些东西才活到了九十六岁啊!”

“您居然年高九六?”宁诺震惊,这老道士的头发都没有完全花白,虽干瘦,却精神矍铄,双目有神,视之不过年过七旬。

“哈哈哈,看来老朽在施主眼里甚是年轻嘛。”

“您用餐虽然自然健康,但肉类才能补给的蛋白质和人体必需的脂肪您是如何解决的?”

只见老人从宽袖里摸出一条士力架,笑道:“美利坚生产的洋糕点可是很顶饿的!”

“......”宁诺无话可说。

用餐后,那老道士躲进一间侧房不知干什么去了,赵奕然便建议宁诺先睡个午觉,以充足饱满的精神开始训练,但宁诺没有午睡的习惯,便拒绝了,于是赵奕然说道:“我是要睡一会儿的。”

“那你去睡吧,我去守灯房。”

“我午睡的时候,一般都是在守灯房的。”

“那里床都没有,你睡不安稳吧。”其实宁诺想要一段时间可以一个人单独面对灯火。

“没有大碍的。”

赵奕然所谓的午睡,看起来更像是打坐,她跪坐在灯火前,稍稍颔首,闭上眼睛,面色平静安详,仿佛在闭目沉思。宁诺偷瞄几眼,自觉无趣,便起身观赏墙上壁画,从左至右,粗略地看过去。

壁画按照内容可以视作两个部分,以中央的烛龙蛮荒大战为界限,左边为上古的历史,所绘形象多为神怪鬼异、奇珍猛兽,而右边就进入了人的历史,以衣着简陋的古人逐渐过渡到有纸上历史记载的汉族文化圈,他无法分辨出壁画上那些或阴险或狡诈或威严的人们在正史上到底是谁,但也看到一些似乎可以分辨的形象。

例如说右边墙壁中央部分的一块,一位形象挺拔霸道的男子形象吸引了他的注意力,那一部分壁画似乎全部围绕他的生平创作,从一开始的仅有一名追随者,到坐拥精锐部队,东征西站,再往下看,他的部下为他披上皇袍,一统天下,终成九五至尊。

但他的故事没有结束,接着看下去,宁诺感到毛骨悚然,只见男子身穿皇袍坐在灯火之前,那名从一开始就对他忠心耿耿,助他东征西站的部下,居然手持利斧趁其不备砍下了他的头颅,取走了他守护的灯盏,皇者地位,取而代之。

“杀死他的,是他的亲兄弟。”赵奕然不知何时站在了他的身后,踮起脚尖,幽幽地在他耳边说道。

“你...你说什么!”他回头,惊出一身冷汗。

“呵,看把你吓得,还成年人呢。”赵奕然嗤道。

宁诺再度回头,看了一眼那壁画,不由自主地咽下一口唾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