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

我第一次来凯尔希的房间,结果就进行了剧烈的运动,搞得全身是汗。

凯尔希医生?我是你的病人对吧?对吧?

怎么现在我在你的房间里替你打扫房间为你放水为你准备宵夜还要给你铺好床暖好被窝等你睡下才能休息啊喂!

我才是病人吧!

哪有病人照顾医生的道理啊!

~~~

除了学生时代乱串寝室以外我还是第一次到别人的房间里,眼前的景象实在是让人目瞪口呆。

谁能想到凯尔希这么不会照顾自己?

她的房间乱到让人难以直视的地步,到处是餐盒和散乱的书面资料,除了书架和床附近的小片区域就没有任何地方能称得上整洁。

甚至能够站人的地方也少得可怜。

总之是让人没法忍受的环境,让我待在这里还不如去死。

但我没有离开。

而是找她问清楚清扫工具的位置,开始扫荡房间里的垃圾。

最后的成果是墙角堆放的整整齐齐的十二个黑色垃圾袋。

以及我脸上顺着线条淌下的汗水。

开什么玩笑,我第一次来她的房间,居然就是来打扫卫生?我又不是保洁员!

啊,资料也都分门别类地整理好了,不知道凯尔希会不会觉得麻烦。

为了休息我找到浴室,没有管瘫在沙发上闭着眼睛没有动静的凯尔希的意见,开始给自己放热水。

“唔……还帮我放好洗澡水了吗……真是谢谢。”凯尔希缓慢地走进浴室,慵懒的动作看不出平时干练的气质,但还是有种气势在那里,让人什么也不敢去说。

“喂……”我的话并没有出口就被门栓声噎了回去。

等等,她洗个澡为什么跟防贼一样还把门闩上?我是那种人吗!

总觉得她以刚才为分界线,她变得随性起来了,我想应该不是我的错觉,凯尔希看上去就像是另一个人。

是压抑太久今天摘下面具露出自己还是她刻意为之的另一层假面。

我不知道。

等等,结果我只能看着她霸占我为自己放好的热水,听着她入浴……是吗?

啧。

果篮里并挑不出完好的水果,只有烂掉的橘子和被啃掉一半的苹果。

冰箱里的材料倒是很全的,而且也都是些新鲜食物,说起来巴别塔有专人负责冰箱的食材更替啊,居然连这种怎么看都绝对不像是会下厨的人也会给她准备食材,服务实在太过周到。

瘫在沙发上,耳边是流动的水声,视线在天花板上驻留。

装饰在上面的纹样很奇怪,只用了黑白灰三色,勾勒出的是轮盘的模样,转动着的轮盘很生动,四角还绘着神祗的像。

塔罗牌?

来这里之前我见过的,象征轮回的盘……好像是这个意思来着?

放在这里是有什么特殊的意义,还是仅仅是带点迷信色彩的装饰品?

浴室的水声渐小,凯尔希围着浴巾从里面走出来。

和她穿着衣服时一样没什么起伏的身材对我的吸引力就跟他们开发的药物一样,甚至远不及天花板上石雕所寄托的意义。

毕竟这些东西都不及眼前这个能带来些思维上宁静的浮雕对我有意义,我并没有病,也绝对不可能去惦记她的身体,不是吗?

但是。

“我饿了。”凯尔希的声音突然地打断我的思绪,眼神依然冷淡,声音依然没有什么温度,但出口的话却十分小孩子气。

这是干嘛啊,直勾勾地盯着我,难不成是要我做宵夜?

你不是天天叫外卖吃?

她盯着我的眼神含着某种不知名的要素,让鸡皮疙瘩爬满我光滑的背部。

“饿了就叫人送餐啊。”我硬着头皮说出这句话,她的眼神好像能把我杀死。

“食堂的饭菜不好吃。”大概是能杀死我一百遍的眼神。

这话说得好像我做饭会好吃一……

等等……好像我的手艺确实是不赖来着,但是怎么她会知道?

她又没尝过。

总之我是不会去的,绝对不会。

她的眼神很冷淡,也不说什么,更不催促我。

就算下一秒就会死掉也不会去的啦!

不动声色的,凯尔希身上散发的压迫感愈发强烈。

仅仅是静静地看着我,她的存在就已经足够让我认输,原因不明。

“我知道了知道啦,”我举起双手做出投降的姿态,有点心律不齐的,起身走向厨房,“我去还不行嘛。就别再用这种眼神盯着我了,瘆人。”

她皱了皱眉,居然就坐在沙发上闭上了眼睛,还赌气似的噘着嘴。

啧,她这个态度。

真的很让人火大。

但脑里却从头到尾没有出现过“离开”这个选项,只有做,或是不做。

她宿舍的厨房里调料非常全,但是都没有用过。

没有开封过的各种种类调味料足够让任何没有经验的新手眼花缭乱。

至于我,把各种瓶瓶罐罐按照自己的习惯摆成不同颜色的三排,从糖到盐从左到右依次排得整整齐齐,酱油和食醋也好好地放在一起,把易混淆的调料都放在了一起。

都放在了触手可及的地方。

同色调的调料就是要放在一起整整齐齐!

然后下了面,清汤寡水,切了两片青菜甩里面,面条下水,再打上两枚鸡蛋,让蛋清在汤面慢慢凝成白色的荷包,末了荷包微凝,撒上几粒切好的葱花提味。

当然蛋是糖心的荷包蛋,下蛋的时机经过以前的多次尝试我已经摸得清清楚楚。

给她盛了一半,另一半留给自己,用餐盘给她上餐。

感觉你像是餐厅里的服务员。她这么打趣我。

还别说,以前还真打过这份工。我呢,一边回嘴一边把面端到桌上。

而凯尔希的表情有些微妙,皱着眉,视线正对着面前的素面。

“就吃面?”

“宵夜呢,您还想吃什么?吃素面挺健康的,又不担心发胖。”我笑她。

“……”她好像动不了筷,拿着筷子的手一直在面的上方晃来晃去。

“吃啊,泡发了就不好吃了。”

她皱眉,有些为难地开口:“太烫了。”

说起来,猫舌头是怕烫的来着。

我想起这句谚语,一把拽过她面前的碗,到厨房拿个大碗盛水,把碗放进去,等到面上热气消散才又端回来。

“吃吧。”

“……”她这才小口地啜起面条。

吃的很香,让囫囵吃完的我看着也有些馋嘴。

其间,咬荷包蛋的时候一次只咬下半口还正好将蛋黄一分为二的凯尔希脸上流下金黄的蛋液,淌满了整个下巴。

“哈……哈哈……”我肚子疼,笑的。

竖着眉的凯尔希配上下颚的蛋液一点也不吓人,反而有种令人觉得可爱的憨态。

“别笑,”她擦净蛋黄,声线转冷,“吃完再收拾你。”

她说罢就低头喝汤,我则悄悄绕到她身后,把手放到她头顶轻轻来回摩挲,指尖在她的耳根处缓慢移动。

“呼唔……”她那张洁白的脸上两坨绯红色格外显眼。

她怎么这么容易脸红?

吓得我回到她对面乖乖坐好,不敢再戏弄她。

~~~

我已经很久没和别人一起在晚上吃宵夜了,并不是从来到巴别塔开始记,而是更早以前,还年轻的时候就已经没有能一起大晚上撸串的朋友,不知不觉他们就都散掉了。

再也找不回来了。

~~~

“味道不赖。”凯尔希砸吧着嘴好像还不满足的样子让人哑然失笑。

滑稽的蛋液当然已经擦掉,凯尔希擦嘴的动作很优雅,缓慢地,用纸巾吸尽唇上最后一滴油水。

“我呢,已经很久没有跟别人一起吃宵夜过了。”

也很久没为别人做过饭了。

她挑眉,轻轻地哼了一声,“巴别塔,把你和你的朋友分开了?”

“怎么会这样想?”我反问。

结果她也反问:“不是这样?”

“不是,是更早以前。”我说,带点上年纪的人特有的惆怅。

虽然说我并没经历多少岁月。

她眉眼间透着些问询的讯号。

对别人的优越感和自己的虚荣心带走我的一切。我说。

不仅如此,还说了很多很多。

很奇怪的,这些平常光是想起就会让我心头不顺、郁结许久好一阵子的事情在她面前讲起时我却很平静,不仅如此还有点隐隐的畅快感。

跟狐朋狗友的恩怨情仇、亲身父母的意外离世、交心好友的反身一刀,诸如此类的曾经经历过的许多事情都倒豆似的一一抖给她听。

心里却平静得不能再平静,像在说和自己没什么关联的事情。

她安静地听,时不时皱下精致的眉头,但始终没说什么。

也许是顾虑我的心情吧。

同她聊到了几点呢?我只记得自己头脑昏昏沉沉的时候她看上去还很精神。

最后我大概是倒在了沙发上,因为最后有存档的记忆如此。

久违地睡得很香,梦见了有一人大的猫,在身边卧着任我随意撸毛。

把它抱住了,最后,那应该是沙发。

应该是这样的。

但是,不管是身下柔软的床铺,还是怀里像是被八爪鱼捕食的猎物一样被我手脚并用紧紧搂住的闭着眼睛皱着眉做着轻微的无用挣扎的可爱生物都在告诉我事实并非我昨夜所认知的那样简单。

昨晚上的猫,是被我上下其手摸了个遍来着?

强烈的求生欲望让我撒开了手脚,并且试图蹑手蹑脚地离开房间。

套路似的戏码这时自然而然上演——她醒了。

我能感受到背后充满怨气的冰冷视线。

“你过来。”她脸上还带着笑,嘴角两个浅浅的梨涡

她打人不怎么疼,和她的外表很相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