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輛車廂漆黑一片,只能依靠着從車廂外映照進來的月光,來彌補亮度。但那也是不足的,在一片昏暗籠罩之下,我小心翼翼地走進貨倉,在我雙眼適應了眼前的這片黑暗之前。

【歡迎你的到來,阿斯拉特,還是說,該稱呼你為“帝國的狂犬”比較好?】

出現在我眼前的,是那個偽裝成死者的傢伙,我記得他的名字叫做馬魯斯。

【賽菲在哪裡?你的那個同伴呢?】

【請不用着急,也無須擔心。】

他伸出手,將藏在他右邊貨物箱後面的椅子拉到自己面前,上面的是被綁住了手腳的賽菲,她的嘴巴也被塞住了一塊抹布,她睜大了雙眼看着我,吚吚嗚嗚地說著些什麼。

【你想要救的人在這裡,而我那位同伴,我剛剛與他分道揚鑣了。】

這個時候,我才察覺到,馬魯斯的肩膀上有一道傷口,身上的衣服也有不少破損的痕迹,看來經歷過一番打鬥。

恐怕他是與那個叫做卡爾特的傢伙起了爭執吧。是因為什麼而發生了內訌,我並不在乎,只要對手減少了就比什麼都好。

【你想要什麼?】

他擺出這副架勢,明顯地是想要和我做交易,這人看上去倒是比那個卡爾特好說話多了。

【曜鶯,本來我這次的目的也就是為了營救她的。只要你把曜鶯放了,相對地,我這邊也會放過這位小姐。】

【這樣啊,很可惜呢,如果說我這邊已經沒辦法做到這一點呢。】

【……那就抱歉了。】

他從身後拿出一把匕首,那是那把曾經刺進過他自己心臟位置的一把匕首。

【那我也只能讓你們付出代價了。】

【等下,我在來到這裡之前,為了打聽你們的目的,作為情報的代價,我把她放了。但我沒辦法證明這一點,因此我才會說做不到。】

話畢,我與他雙目直視,在他懷疑着我這話語的真偽的同時,我也在試探着他動作上的破綻。在現在確保了賽菲的安危之後,我並不打算將他放走,畢竟我應該能從他手上得出更多的情報。

【你,應該沒有說謊,贗品與謊言是如出一轍,在畫商這一行混跡了那麼久,贗品可逃不過我的雙眼。假若你說的是謊話,你大可以換一個更加聰明的方式,而不是像現在這樣……】

【得到你的信任,我一點也高興不起來就是了。你陷害我以及企圖殺死維潔的事情我可沒有忘記。】

【我也不打算道歉。】

他舉起匕首劃下,隨着清脆的一聲聲響,綁着賽菲的繩子被他所切斷。

【如果不是那位女士太過機靈,我也用不着冒那個風險。】

言下之意,如果維潔沒有逃跑而是被他所殺的話,恐怕他也不會選擇偽裝成死者這條路線的吧?

鬆綁的賽菲急忙地跑到我身前,撲在了我的懷裡,我將她接住之後就立馬拉到了身後。

【賽菲,你先去外面等着。】

【唔!唔唔!】

她一時忘記把自己嘴裡的破抹布拿開,隨後她急急忙忙地把抹布吐出來,又因為突然用嘴巴呼吸空氣而被嗆到,真是個讓人省不下心的人。

【但是!阿斯拉特先生,我作為“蒼藍玫瑰”的一員,不能讓這個男人逃跑啊!】

【我可沒有打算放他走。】

【我也並不打算讓你們捉住就是了。】

馬魯斯從口袋中取出一根火柴,劃在一旁的木箱上划著,星星火光在這昏暗的車廂之中搖曳着,在我衝上去阻止他之前,這火柴就落在了他的腳下。

火勢瞬間蔓延,似乎他一早就準備好了,打算焚燒這輛列車作為他掩護逃跑的手段。

【賽菲,你去外面通知她們幫忙!】

【誒?誒?我知道了!】

賽菲扭頭向著車外跑去,我則是追着那火焰之中的身影衝進火海之中。

但當我衝過火幕之後,卻見不到了那個人的身影,正當我疑惑的時候,在我身後一把匕首捅進了我的背脊,我揮拳將他驅趕開,但似乎早就預判到了我的還擊而躲到了一旁。

他大概是藉助着升騰起的火焰作為掩護躲在了火焰之中,這可不是一般人能夠做到的,就算是擁有“天之牢獄”,能夠不用擔心死於火海之中的我,也逐漸因為瀰漫著的濃煙而感到頭暈眼花。

【不要掙扎了,我和你不同,我可是相當擅長忍耐痛苦的。】

他揮拳向著我臉上砸過來,我本來想躲避開的,但突然從我身旁升騰起的火柱讓我遲疑了,結果他的拳頭硬生生地砸在我的臉上,我吃痛地倒退一步,節節敗退。

【哦?是嗎?】

我伸手到背後把匕首拔出,然後將這沾滿了我鮮血的匕首丟向他,他不以為然地躲了過去。背後的傷口正發齣劇烈的疼痛,但剛好這陣疼痛能夠讓我從這片瀰漫著黑煙的火海之中保持着清醒。

【那我告訴你吧,你已經逃不掉了。】

【凈說大話。】

馬魯斯突然又從我眼前消失,不對,他是趁着我們之間的火焰升騰起來的時候,絲毫不畏懼地撞進了這片火牆之中,然後渾身帶着火焰向著我撲過來。

他掐住我的喉嚨,想要將我推倒在地上,但我早就看透了他這種宛如自殘的突襲的方式。

不虧是任憑自己的心臟插着一把匕首也能夠忍耐得住的傢伙,就算火焰蠶食着他的身體,他都幾乎紋絲不動的樣子,只是一心想要將我的脖子掐斷。

我一頭錘在他的額頭上,迫使他的手鬆開了,我捉住這次機會將他壓制到地上,但從我旁邊竄出的火焰讓我下意識地躲開,這裡的確是他的主場。

我們再次拉開了距離。

【你想知道什麼,阿斯拉特。】

看來他也意識到,自己被我這麼拖延下去,可能真的會脫不了身了。

【克麗絲,我只是想要知道克麗絲的下落。】

【你這是明知故問,雖然我聽說你一直在尋找那位聖女大人的下落,但你認為現在那位全世界都想要得到她的聖女,區區一個走私犯的我會知道她的下落么?】

【那告訴我,你那不死身的力量,還有那“櫻滿開”是怎麼得到的?】

【說出來的話,我只會更加地性命不保罷了,但我可以給予你一個提示,帝國的狂犬阿斯拉特。你一直在追逐的線索,說不定早就在你的身邊了。】

【什麼意思?】

【聖羅教現在聖女一位正在缺席,她消失得已經足夠久了,由於某些原因,有些人急需要一位能夠彌補這個空缺的扯線木偶。而那位少女,那位叫做賽菲·萊因哈特·懷特格蘭的少女,則是正好有着這麼一個條件。】

【……】

【如果你足夠聰明的話,應該能夠想到接下來應該怎麼做了吧……我會盡量阻止曜鶯向你復仇的,但恐怕以我的能力來說還十分不足吧。】

我互相對視着對方,彷彿默默達成了某個協議一樣。

【那麼,我們後會有期吧,阿斯拉特。】

【……】

眼前這個傢伙逐漸隱沒在了火海之中,我也是時候從這裡逃跑出去了,就算死不掉,我也不想在這火海中多待個一秒。

我頂着火焰從車廂內衝出,我滾落到地面撲熄了身上的火焰,隨後賽菲、犬若,還有詩伊卡則是擔心地圍了過來。

【阿斯拉特先生!】

賽菲並不在意我全身都滿是灰塵,直接撲了過來,不知道為什麼,犬若還有詩伊卡則是似乎不太高興地看着我。

【犬若。】

【我知道,我早就派人監視着這列車四周了,那個傢伙逃不掉的。】

我抬頭望去,一條飛龍正在天上盤旋着,如果有人從這輛列車逃出來,的確逃不出他們的監視。

【阿斯拉特先生?你沒事吧?】

賽菲倒是比較擔心我的樣子,我雖然並不能說毫髮無損,但這點傷倒是不能拿我怎麼樣。

【咳咳,賽菲,作為一位女士,就算你很擔心阿斯拉特大人,也不應該在這種場合做出這麼出格的行動才對吧。】

詩伊卡一邊這麼說,一邊將賽菲拉開,但賽菲似乎並不願意的樣子,反而貼得更加緊實。

【不要管我啦!詩伊卡姐姐!】

【什——!現在應該叫我隊長才對吧!給我鬆開啦!】

最終還是被詩伊卡拉開了,儘管賽菲還是一臉不情願的樣子。

詩伊卡將賽菲拉到一邊,似乎要對她進行一段長達十多分鐘的說教,我自然是沒有心思去打聽,一旦頭上監視着的人發現有什麼動靜,我打算第一時間趕去抓住那個傢伙。

雖然剛才和馬魯斯達成了共識,不再在那個火海之中糾纏下去,但有機會的話我不想放跑那個傢伙。

【哼~看來你打算一個人衝進去,不單單是為了把陷阱踩個乾淨的緣故嘛。】

【……我不懂你什麼意思。】

犬若走到我旁邊,語氣相當冷淡地說著。我可是可以保證,我絕對沒有諸如想在賽菲面前表現一番的想法。

【前輩,你就是這樣裝模作樣地在別的女孩子面前博取好感的吧?真是讓人覺得不爽啊。】

【所以說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哈……】

可能因為放鬆下來了,或者是背後的傷口影響,我突然眼前變得昏暗,隨後雙腿一軟地向著地上倒去,犬若在一旁匆忙地拉住我,將我抱在了懷中。

【……你這個該不會也是故意的吧。】

【怎麼可能啊。】

我扶着她的肩膀振作起來,但雙腿也枉顧我的意識,我也乾脆地坐在了地上。

【讓我休息一下吧。】

【真是拿你沒辦法啊。】

我說下這句話之後就沒有了力氣,像是一個醉漢一樣讓殘存的意志飛離了軀殼,滲入到了混沌的亂流之中。

我不確定我是否做起了夢。

但鼻尖的一股焦味,引導着我走到了某個地方。

——阿斯拉特,動手吧。

——我知道了。

四周是一片火海,燃燒着的大屋彷彿隨時都要坍塌,一個紅髮的女性站在了我的後面指揮着我,她那棕色的雙眼透露着與這火災現場格格不入的神色,那是冰冷的,冰冷得像是沉入到了冰冷的湖水之中的神色。但當與我的雙眼對上之後,她卻顯得有點退縮。

——等下,阿斯拉特,還是由我來吧。

——你不用介意,黛拉。

我舉起了手中泛着漆黑的暗茫的劍,揮向了一個跪倒在我面前的男人的頭顱。

耳邊是少女的尖叫,夾雜在哀求。

啊,原來是那個時候嗎?

我睜開眼睛,天空已經被蒼藍色所填滿,已經到了早上了,我掙扎着從地上爬起,四肢像是被抽幹了血液一樣變得冰涼而且乏力,抬頭看了一眼,我正枕在賽菲的大腿上,而賽菲正靠在身後的樹榦睡了過去。

我並不打算打擾她,因此我花費了大概幾分鐘的時間才從地上爬起,遠處望去,是一截被完全燒毀的車廂,四周不少士兵,他們穿着帶有帝國紅色獅鷲紋章的裝備,正在勘查着這輛列車。

我慢悠悠地走過去,隨便地捉住其中一個士兵問到。

【捉到那個傢伙了嗎?】

【啊,是!報告長官!很抱歉!我們並沒有發現任何人的痕迹!恐怕那個犯人是利用了什麼詭計逃跑了!】

【這樣嗎?】

相比起沒有發現那個傢伙成功逃跑了,我更加驚訝這個士兵居然會叫我做長官,恐怕是犬若吩咐他們要特別對待我的吧?

【那麼犬若在哪呢?】

【犬若大人的話——】

正當這個士兵向我解釋的時候,列車的另外一頭傳來了熟悉的爭吵聲,我拍了拍那個士兵的肩膀示意不在打擾他,然後在他的敬禮之下向著另外一頭走去。

【雖然知道帝國的傢伙都是一群野蠻人!只是沒想到居然野蠻到了這個份上啊!】

【譴責別人野蠻的傢伙大多都是些弱雞才會做的事情吧?沒想到連尊貴的“蒼藍玫瑰”行動隊隊長兼懷特格蘭宰相之女也會做這種事情呢~】

看來這爭吵是犬若佔了上風,至於爭吵原因,我看了一下一隻停留在犬若肩膀上的老鷹,正叼着一隻可憐兮兮的信鴿,我就知道怎麼回事了。

【總而言之!快點把我的風信鴿還給我!】

【這個世界就是弱肉強食的啦,到了“灰影”嘴裡的鴿子就別想跑了。】

【是嗎,那果然只能……】

詩伊卡皺褶眉頭將手握在了自己腰間的刺劍劍柄上,而犬若也得意地咧開了嘴,像是看到了踩中了陷阱的獵物一樣。

【犬若,詩伊卡,發生什麼了。】

再讓她們吵下去估計真的會打起來了,我介入到了她們兩個中間,打算調停。

【前輩?你終於醒了啊?】

【阿斯拉特大人!你沒事實在是太好了。】

說完這句話,兩個人又互相狠狠地瞪了一眼對方,看到這個情況,我不由得扶了扶額頭。實際上比起調停,我更擅長引起糾紛,反過來說就是我一點調停得救經驗都沒有。

【犬若,總之先把那信鴿還給詩伊卡吧。】

【你這是在拜託我嗎?前輩。】

【是的,我這是在拜託你,犬若,請你把那信鴿還給詩伊卡吧。】

【那就當前輩又欠我一個人情了咯。】

犬若拍了拍停在自己臂膀上的老鷹的腦袋,那老鷹也乖乖地鬆開了嘴巴,讓那信鴿撲騰着飛到了地上,但似乎這信鴿還處於相當驚恐的狀態,它正在地上撲騰着到處亂逃。而忙着跟在這信鴿身後的詩伊卡也只好追着它到處亂跑。

【哼,真是讓人覺得好笑呢。】

犬若一邊嘲笑着詩伊卡,一邊取下綁在老鷹腳上的信,她將信打開看了一陣子,然後又看了我一眼。看到最後似乎一臉不太高興地砸了下舌頭。

【怎麼了?】

【和前輩你沒關係……雖然想這麼說,但的確和你有關係就是了。】

【什麼意思?】

她沒有回答我,轉而看向那個一臉憔悴地抱着信鴿回到我們面前的詩伊卡。她大概是徹夜未眠,加上諸多的煩心事,讓她那一頭金色的捲髮都變得枯黃了一樣。

【阿斯拉特大人,能麻煩你幫忙搭把手嗎?】

【好的。】

被她抱在懷中的信鴿依舊掙扎着,她也不方便騰出手去解開綁在信鴿腳上的信。我答應她之後走上前,受着不知道為何由犬若發出的尖銳的視線,幫她解開信鴿腳上的信封。

我將信封遞給詩伊卡,詩伊卡在放下那信鴿之後就鄭重地接下,她急忙地解開信封,隨着閱讀下去,她的眉頭上的陰影更加凝重。

【怎麼了?】

疑問說出口之後,才發現不合適,對於詩伊卡的事情,我並沒有理由或者權力去過問的。

【陛下急召賽菲回國。】

但詩伊卡卻並不在意,甚至就連在場的犬若也並不忌諱。

恐怕她從信中得到的情報,並不是那麼值得隱瞞的了吧。

而對於她接下來即將說出口的話,不知道為何,我也猜到了個大概。

【聖羅教教團決定了,將要正式推選賽菲,作為新一任的聖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