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再次向着特等席车厢跑过去,先是逃跑,然后又赶回去,感觉自己就像是个被人戏耍的蠢货一样。

不是好像,简直就是吧……与其悔恨自己反应迟钝,还不如将力气花在脚上。

当我无视那些因为我满身血迹,而让他们眼中透露着惊恐的乘客,撞开特等席的门向着里面赶的时候,我和一个人迎面撞在了一起了。

【哎呀呀,小哥,你没事吧?】

我被撞得向后面跌倒,结果却被眼前这个大叔一手捉住,阻止了我后脑勺着地。

【啊,抱歉,我赶时间。】

我打算抽手离开,但那个大叔却捉住我的手臂不放。

【诶呀,小哥你别急嘛。】

眼前这个大叔拍拍自己的脑袋,我对这个大叔有印象。

因为太过着急了,所以没留意到么。眼前这个大叔,是最开始在这趟列车上向我搭话的那个家伙。

【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关于这点我可没有糊涂,这里可是发生了杀人事件的车厢,尽管刚才因为我的原因发生了一些骚乱,但这里也不是这个家伙可以随意进出的地方才对。

【诶~那个,我是在找个凉爽的地方蹲着嘛,你看,这里不是挺凉快的吗?】

【是吗……那我也不打搅你乘凉了。】

【等下哦,小哥,我并不建议你继续往前走,毕竟这里好像发生了些事情呢。】

他捉住我的手腕越发用力,我一手拨开了,他便露出一副有点尴尬的微笑。

【发生了什么事也和你没关系……说起来,你虽然是自己是一个乡下人,但真是清楚得很呢,那个什么临时法案。】

【哦?怎么了,你是想和大叔我继续一起声讨那个《列车临时管理法案》么?嘿嘿,那大叔我绝对是奉陪啊。】

明明我都不太清楚这个为了整治走私现象而出台的临时法案的全称,这个乡下人倒是知道得一清二楚啊。

【我可没有那个空闲,让开。】

我没有继续陪他玩这种空气抛接球一样的游戏,他身在这个地方就暴露了他的身份了,而他现在大概是在拖延时间。

【如果我说不呢?】

听到他不再打算隐瞒的样子,我一言不发地握紧了拳头挥向他的脑门,而他却微笑着接下了这一拳,他被我一拳打倒在地,捂着自己的脑袋发出一阵怪叫。

【呜哦哦哦~痛痛痛,好痛啊~】

我踏前一步,看向了这特等车厢的,那原本放置着一具尸体的房间。

果然不见了。

【诶呀呀,真的痛死人了,大叔我可是和平主义者,不喜欢使用暴力啊。】

他后退着从地上爬起,然后摸了摸自己的脑门。

【说什么和平主义者,说吧,你是那些走私犯的一员,还是圣罗教团之中那一部分的人,还是说……你是那个莉莉娅的手下?】

【诶呀呀,小哥你这步步逼近不容置喙的强硬态度,恐怕会吓跑不少女孩子吧?】

【少啰嗦了。】

我捏紧了拳头,这个家伙就是在浪费我的时间。

【如果你实在是不想回答的话,我可以让你把真话连同你上一顿一起吐出来。】

【我知道了,大叔我知道了,瞧把你急得,年轻人需要一点耐心知道么?】

他将双手举起来,作出一副投降状。

【我才不是什么教团的人,我叫做卡尔特,是“潜蛇”的一员哦~】

【“潜蛇”……?】

当我正对这个未曾听闻的组织的名字感到奇怪的时候,我的左臂一阵刺痛,上面被插上了一把飞刀。

大意了。刚才这个家伙举起了双手,实际上手背后正夹着一把飞刀。而当他用他那个组织名字引开我注意力的时候,就趁机将飞刀投掷到了我的身上。

我咬着牙将飞刀拔出,丢到了地上。

【嘿嘿,所以说,年轻人要有点耐心啊。】

我踏前一步,捏紧的拳头再次向着他的脑袋挥舞,但这次并没有一开始那么顺利,刚才能够一拳将他搁倒在地,不过是他在放水罢了。

这个大叔侧过身躲开这一拳,一边耻笑着我一边向转身逃跑,我自然是追赶过去,但他却猛地停下脚步,一记回马枪——他向着后面一脚踢向我的下巴,吃过一次暗算的我没有放松警惕,他的鞋子擦过我的脑袋,虽然并没有直接命中,但光是如此我的双脚却有点站不稳。

是刚才的飞刀上面涂了毒药么?

我扶着墙壁甩了甩脑袋,然后一鼓作气地踏前一步想要将这个大叔扑倒在地,但当我捉住了他的衣领之后却感到自己太过高估自己了,双手发软的我根本推不动他,转而被他捉住了手臂与脖子,甩向了一旁的窗户上。

背脊撞在了窗户的玻璃上,幸运的是这玻璃足够结实,我没有直接撞飞出车外。

我倒在地上,从肩膀上的伤口侵蚀着我的毒药让我开始有点动弹不得,专门使用这种不是速效性的会破坏人类的行动力毒药,看来是有备而来啊。被毒药侵蚀的身体逐渐变得难以行动,而没有死亡就不会触发“天之牢狱”,这样就能牵制住我了。

我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最后还是被他一脚踹倒在地上。

【抱歉呐,小哥,我可不能让你来妨碍我们,毕竟没想到,这次还钓到一条大鱼呢。】

【大鱼……你在说什么……】

他耸了耸肩,并没有再向我透露出任何的情报。

【那么,我们有缘再见吧。】

他对我挥了挥手,就向着前面的车厢走去,车厢门被关上之后,我试着咬着牙再次从地上爬起,但受伤的手臂那一侧已经完全麻木了,而双腿也感到相当冰凉,像是被冻结了一样逐渐失去知觉。

我从地上匍匐着前进,像是一条在岸上垂死挣扎着的不断扑腾着的鱼一般,越是往前爬,我的生命力就越发被削减。

一切行动都是苍白无力的。

就像这两年来一样。

……我是不是也应该放弃了。

放弃一切,放弃活着的欲望。

说到底,在两年前那一刻我就应该死去的。

【我究竟该怎么办啊,黛拉……】

嘴里又再次念叨起陌生的名字,就像身体里面最重要的芯被削去了,但那芯的形状依旧残留在身体里面一样。回荡着的只有空洞的怀念与绝望。

徒劳而又无力,想要抓也抓不住。

我累了。

那就闭上眼睛吧。

……

…………

………………

身体被湖水包裹着,这种感觉实在是太久违了,久违得让人怀念。

【阿斯拉特,我说,阿斯拉特。】

谁啊,不要再打扰我睡觉了,我已经很累了,我不过是一个一事无成,什么都做不到的废物罢了,废物就应该像个废物一样,乖乖地在废物堆之中安静地作为废物待着,不要叫醒我。

【真是的,你怎么老是这个样子啊?老是阴沉着脸,这样可对健康不好哦?】

我的脑袋被强行捉起来,看到的并不是那列车之中的景象,而是遥远的,而又熟悉的……教室?

我身上穿着黑色的立领校服,而捉着我脑袋的,是一个不相识的女性。

她留着一头银发,脸上露出相当狡黠的笑容,像是盯上了猎物的狐狸一样,她的双眼细长,看上去却给人一种有点和蔼的感觉。她穿着一套水手服,大腿被黑色的裤袜包裹着,而捏着我的脸颊的双手传来了淡淡的香味。

【快笑一个给我看看呗。】

【……你是谁啊?】

【哎呀,一上来就要女生自我介绍?你这样可是容易和女孩子聊不下去的哦?】

我倒是对和女孩子聊天技巧没什么兴趣。

【这里是什么地方?】

我放弃了追问她的身份了,毕竟这种人一般不会轻易回答。

【嗯……这里是个什么地方么?这可真是个好问题,因为蛇毒,而让你产生的幻觉之中的幻境?还是说因为濒死体验而出现的灵魂出窍到达了三途之川?或者说……】

她松开了双手,向后退了一步,像是翩翩起舞的舞者,又像是飞扬着的羽蝶,华丽地转了一个圈,翻起的裙子微妙地遮挡住了那裙下的光景,一切都显得不太真切。

【这里是天国?】

虽然衣着不同让我一下子没太认得出来,但我想起了她是谁了。

【你是……希尔妲?】

曾经在遥远的过去,我从魔剑,不,我从人造圣剑蕾洁赛德的记忆之中窥见过的少女。

【喂喂,我还没有揭晓这里究竟是哪里诶~你这样先揭晓我的名字,不是很没意思么?】

【你为什么……所以说这里究竟是哪里,难道我死了么?】

【嗯~谁知道呢~但总之我现在在和你说话,在这个地方里面。】

她弹了个响指,这个夕阳下的教室突然被点燃起来,一切都被烧尽了,四周的书桌,窗外的景色,甚至是天上的太阳。

一切都变成一堆白色的灰,堆满在了地上。

【这……】

【来吧,阿斯拉特,我得看看你究竟有多少斤两。】

她一挥手,一把银色的长剑骤然出现在她的手中,剑身上镶嵌着一块红色的宝石,同时周边还铭刻着金色的符文,相当的……眼熟。

【你想干什么……】

【嗯?对方对着你拿起了武器,接下来要干什么,不用再说了吧?】

【哈……我知道了,那我投降,我手无寸铁的,怎么可能赢得过去你?】

【说什么手无寸铁,你手里面不是握着一把看上去有点危险的东西么?】

【你在说什……】

我看向了我的手上,正如她所说的,我手里不知道为何握住了那把熟悉的魔剑,剑上那黑色的尖刺刺穿了我的手掌,让我的手掌鲜血直流,而这把魔剑仿佛活着一样,不断允吸着我的血液……

【巴尔卡尔艾斯……喂!快回答我!你这个家伙不是最喜欢说话的了么!】

但这把魔剑并没有回应我,只有那剑身上闪烁着邪光的宝石,宛如心脏跳动一样跃动着光芒。

【我说啊,阿斯拉特,你就笑一个可以么?】

【你在胡说什——】

出其不意,不对,应该说她就是故意的,故意用说话方式引开别人的注意力,然后施以奇袭。

真是个讨厌的对手。

我咬着牙,架着剑抵挡着这个突然冲到我面前,将手中的剑砍向我脑袋的女人。

【看你很不满的样子嘛,但这不是你喜欢的战术之一么?】

【但我可不喜欢这战术被人用在我自己身上啊!】

我一口气将她的剑推开,她嘴上微微一笑,相当先知先觉地后退一步,接着再向着一旁踏步闪避,优雅得像是在翩翩起舞一样,接连躲开了我挥舞出的攻击。

我的一剑挥空之后,她没有紧接着对我作出还击,而是相当优雅地甩了个剑花,将手中的剑收入到了腰间的鞘中。

【阿斯拉特,你记得自己最开始,是为什么要拔出蕾洁赛德么?】

【我……我不记得了,你应该知道的吧,我的记忆早就作为代价,被撕碎了。】

她一时一副要和我战斗的样子,一时打算和我聊天样子,真是让人捉摸不透。

【嗯,也是呢,不过撕碎这个说法不太准确哦,毕竟你那个时候的记忆都流到蕾洁赛德那里了,那你为什么又是一心地想要救那位小圣女呢?】

【那……当然是为了兑现我的承诺了……我得将她带回到大修道院之中。】

【那个承诺已经没有意义了吧?先不说她现在想回的话,应该也能自己回去,但小圣女她想要拥抱的归属,早就不是那片可以让她不用担惊受怕的地方了吧。】

【……那,那就是因为,让她变成那副样子,让她遭受到莉莉娅欺骗利用,都是我的错,我得从莉莉娅手上救下她才行。】

【那也不对哦,阿斯拉特,你怎么可以这么说呢。】

【为什么不能?她根本不懂世故,像是莉莉娅那样的,像是专门地趴在别人背后吸取别人鲜血的水蛭一样的家伙,克丽丝根本不清楚自己只是被她欺骗罢了。】

【那你就明白你手中的这把剑是什么东西了么?明明自己也在利用一样自己根本控制不住武器,去打倒自己的敌人,达成自己的目的,为什么就不能容忍,不能认同那个小圣女去利用一个自己完全驾驭不住的家伙,去消灭自己的敌人呢?】

【你……你这是什么意思……】

【阿斯拉特,你别这副样子看着我,笑一个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