蕾格丝平静地走到了我的旁边,她丝毫没有顾忌那四周针对着她的议论。

【阿斯拉特,你这是受伤了么?】

她留意到了我身上的血迹,向我问到,我摇了摇头,并且示意她留意一下我们面前的众人。

【不过被人当做珍奇异兽一样观赏罢了,我觉得没必要在意啊。】

她略带轻蔑地环视着四周的人,被她目光扫过的,对方仿佛就像是受到惊吓的小动物一样回避开了眼神,而没有这么做的人,基本上都像是猛兽一样的家伙。

【这就是女皇陛下的女儿么,居然真的长得一模一样啊。】

那又高又瘦的尼德尔伯爵,此时仿佛一头野狼一样,正虎视眈眈着蕾格丝。而蕾格丝也丝毫不软弱地回敬着对方的双眼。

【没错,我就是奥利维尔最后的血脉,黛拉·奥利维尔的女儿,蕾格丝·奥利维尔。】

在她自我介绍之后,现场陷入一阵短暂的骚动。蕾格丝的自述,毫无疑问地将他们心中的半信半疑的迷雾给一口气吹散了。

【既然如此,就允许我暂称您为公主殿下吧,请问殿下明白这里是什么场合么?】

【当然明白了……】

蕾格丝深吸一口气,她静静地看着这会场的每一个人。

【……这里就是一场闹剧!一群以下犯上的乱臣贼子,竟然与欲谋鲸吞我国的仇敌联合在一起,来审判他们的君主,这个世界上有比这更滑稽的闹剧了么!】

蕾格丝此言一出,整个会议厅都吵闹了起来,站在她旁边的我都不由得为她捏了一把汗。我自然是不明白她为什么要说出这种充满挑衅的话语,但恐怕她也有她自己的打算吧。

【哈哈哈哈,公主殿下说得没错,这的确是一场滑稽的闹剧,狗以为换了主人,自己就不是狗了,结果到最后还是围在一起,在新主人的命令下啃咬着前主人的尸骨,以为这样就能食饱果腹,殊不知自己脖子上的锁链一日还在,自己就是任由他人呼来喝去的奴隶罢了。】

【尼德尔!你这家伙在说什么!】

一旁的山羊胡卡兰伯爵相当愤怒地瞪着尼德尔,他伸出的食指几乎都要戳到尼德尔的脸上了。

【我在说什么,我想在座各位都听得懂的吧?】

【胡说八道!我们都是为了领内子民,不遭受战火的牵连才会和奥斯丁联合结盟的!说到底!三年前你这个家伙不也是作壁上观么!】

【那当然了,因为我对于没有獠牙利爪的“狮鹫”没兴趣……就算我是条狗,我也是条永远也吃不饱的狗,跟在那种温和派的后面只会让我难受罢了。】

尼德尔捉住卡兰的食指摆到台面下,卡兰一脸吃痛地抽回手指,尽管他想继续争辩,但他很快就看到了那圣所裁决议会的主席不悦的神色。

【请各位都安静下来,这显然地不符合我们议会的讨论氛围。对于各位的震惊,我都能理解,毕竟谁也没想到,旧帝国那自称为女皇的,居然还有一位女儿,本以为在她篡权夺位之后,她就将奥利维尔的血脉都残杀殆尽了。如今我们眼前的这位小姑娘还自以为是地以奥利维尔的合法继承人一样说着些破天荒的荒谬言论,我希望各位不要被吓住了。】

这叫做莱恩的男人托着下巴,浑浊的双眼阴沉地看向蕾格丝,语言像是枪尖一样,刺向了蕾格丝的咽喉。

【篡权夺位,真是可笑,我母亲可是拥有奥利维尔的血脉,她也是有权继承皇位的合法继承人!】

【未经先皇的下旨立位的,任何拥有奥利维尔血统的人都没有资格继承皇位,就连我一个外人也清楚奥利维尔皇室的传统,这也是那位自称女皇的人不被各位伯爵所信奉的理由,既然你的母亲不是合法的继承人,自然也称不上什么君主,也不存在你所说的那种情况,明白了么,奥利维尔的公主殿下。】

【啧……】

显然地,蕾格丝说不过这位叫做莱昂的圣所裁决议会的主席,她咬着牙怒瞪着对方,逐渐地,场内的天平也向着对方倾斜。

我握住了蕾格丝的手,她反应过来后就疑惑地看着我。

【怎么了,阿斯拉特。】

【可以让我说两句么?】

【啊,当然了,这个你不必问我吧?】

得到了蕾格丝的允许之后,我看向了那叫做莱恩的男人。

【我认为,资格这种东西,并不是依靠是否合乎传统来判断,现在奥斯丁联合干预着旧帝国领的内政,这既没有传统,也没有先皇的认同吧?那为什么没有得到先皇的认同,黛拉……殿下的母亲就没有资格继承奥利维尔的皇位?】

【我还以为你有什么高论,听好了,奥斯丁联合那并不是干预旧帝国领的管理,而是为了这修特拉大陆上的人民不再遭受战火的摧残,而实行的一种共同协商方式,每一条法例法规,都是经过双方的认真谈判才定下来的,这是一种革新的表现。】

【既然如此,那殿下……那黛拉她则是更加拥有继承奥利维尔的皇位的权利了……】

我不知道接下来的话应不应该说下去,毕竟那可是相当沉重的,甚至可能对蕾格丝,对黛拉造成伤害的话题。

【没关系的,阿斯拉特。】

这次是蕾格丝捉住了我的手。

【继续说下去吧。】

【我知道了……如果你认可你自己口中所谓的革新,那么黛拉她,可是为了切断奥利维尔皇室那迂腐不堪,简直可以说是肮脏的传统陋习,也是为了她的女儿,才把奥利维尔的皇位,从那上一任皇帝的手中夺过来的。】

【……你想说什么。】

那叫做莱恩的男人问到。

【奥利维尔皇室,为了保证血统纯正,会让同一血脉的女性诞下后代,但这并不是那么光鲜的传统,但尽管如此,他们还是暗中依照着这个传统继续下去……每当他们皇室之中诞下女婴,就将这女婴暗中抚养长大,也不会理会她们的意愿,把她们当做是为了延续他们纯正血统的生育工具……而黛拉也无法反抗这个命运。】

会场内的气氛随着我的话语降落到了冰点,几乎每个人脸上都露出难以置信的神色。

【而黛拉之所以冒着生命危险与重重困难,不惜一切地要夺得奥利维尔的皇位,那就是因为她不愿意让她的女儿,不愿意让蕾格丝再受到与她一样的对待。这样的理由,难道不足够让她拥有资格坐上奥利维尔的皇位么!】

【你这个证言毫无依据,而且就算如此,为了一个女孩而让数以千万的人卷入她的斗争之中,这怎么看都不是值得称道的事情。】

【可笑,所以你认为为了一时的利益而牺牲部分人的所有也是值得的么?那在我看来你所谓革新也有待商榷呢。】

【你那不过是狭窄的,不顾大局的做法罢了。】

【那难道你们发动战争就是顾全大局的做法么!】

当我与莱恩吵得难分难解的时候,一旁的维洁拍桌而起。

【够了!主席请你也自重一下,现在我们根本不是在讨论旧帝国的女皇是否拥有继承权一事,而是在讨论审判蕾格丝·奥利维尔与阿斯拉特一事。】

【也是,是我失态了……那么让我们继续讨论关于蕾格丝·奥利维尔的处置吧。】

我也算是冷静下来了,的确,争吵关于黛拉的事情是毫无必要的……

【好的,那请允许我做一下议题简述。】

【请吧。】

维洁挽起了鬓角的头发,对我微笑了一下,让人摸不清她是什么意思。

【就各位所见,我们眼前的这位正是黛拉·奥利维尔的女儿,而她涉及的罪名,也与阿斯拉特一致,她实质上地作为帝国残党的头领,可以说是,如果放任她与她的团伙,恐怕会给旧帝国领带来不少不稳定的因素。但如果对她做出合理的处置,也能够让那些残党无力化,对旧帝国领造成最少的影响……因此,我建议,将蕾格丝·奥利维尔流放到奥斯丁联合下,位于大陆西境的独立都市图斯。同时禁止她再次踏入旧帝国领的领土之上。】

【副主席,我只是让你做议题简述,你后面这段话可是带着强烈的个人主观,这恐怕会对你下次选任产生一些不好的影响。】

【彼此彼此,莱恩主席。但我认为我说得没错,如果对于蕾格丝的处理不好,恐怕会引起部分依旧忠心于奥利维尔皇室的贵族不满,这对推进旧帝国领融入奥斯丁联合之中的计划会产生阻碍。】

一开始听到维洁的发言,我还怀疑她是否真的想要保住黛拉的女儿,但没想到她居然是来这么一手。

而她所说的话的确不是没有道理,蕾格丝除了得到猿飞以及伊戈拉的支持以外,应该也有不少贵族期待着蕾格丝登上舞台的。

比如从刚才开始就一直笑意盈盈的尼德尔伯爵。

【……你说得的确有道理……但恐怕,这还得需要确认,这位公主殿下是否愿意就此作罢。】

莱恩重新看向蕾格丝,他将一条救生绳丢到了蕾格丝的面前。

【接下来可是关乎到你性命的重要发言,希望你好好想清楚,奥利维尔的公主殿下。】

在场的所有人都等待着蕾格丝的发言,四周的空气仿佛变得相当燥热,明明是已经到了略为寒冷的秋季,但这空旷的会议厅之中,所有人的额角仿佛都留下了汗水。

【蕾格丝,你只要说你想说的就好了,无论是犬若,还是猿飞他们,都会支持你的选择的。】

【那你呢,阿斯拉特。】

【……至少,我会保证你的性命安全。】

【这不是就说我被甩了么……算了,我本来也不打算再把你牵扯到我的事情之中了……。】

她顿了一顿,目光再次扫向那主席位上,不过她这次看着的不是莱恩,而是坐在莱昂旁边的尼德尔伯爵。

【我不会放弃的,而且除了夺回我母亲应该拥有的之外……我还会以牙还牙!】

【等下,蕾格丝你要想清楚!】

【我很清楚,维洁·古拉德阁下,请你不要打断我的发言了……你们如果要阻止我的话,除了我把我吊死在刑场之上,就没有任何办法,如果我还活着,我就一定会夺回属于母亲的皇权!而当我坐稳了皇位之后,我还会举兵攻打奥斯丁联合,将杀死我母亲的凶手的头颅一一砍下!首先是你!史提尔·卡兰!】

【噫!?噫!?】

【如果不是你背叛了母亲,母亲她绝对不会在三年前的那场战斗之中大败!你最好不要让我活着,不然当我把你的爪牙都敲碎拔掉之后,我会对你处以最为残酷的极刑!】

【开,开什么玩笑!莱恩主席!你一定要判这个小鬼死刑才行啊!】

【还有你!莱恩·沃尔夫亨特!就是你在三年前通过圣所裁决议会,发动了战争的,你最好就按着那个卡兰伯爵的提议去做,不然我也不会让你好受的。】

会议厅再次骚动起来,未曾想过这位年纪轻轻的少女,居然在面对能够决定自己生死的人面前,还能够做出这种大胆的发言。

【哈哈哈哈!我很期待,我相当期待,蕾格丝·奥利维尔,你不愧是你母亲的女儿,不对,你比你母亲更加出色!】

那高瘦的尼德尔伯爵从椅子上站起,他一边鼓着掌,一边离开了他的席位,慢慢走向这站台前。

【你别以为我也会轻易地饶恕你,如果当年不是你一副举兵想要进攻帝都威拿尔的样子,母亲或许也能够抵挡得住奥斯丁联合军的进攻。】

【我当年可没有想过要对帝都出手,而且如果她一改她的软弱,我也会立即派兵支持她的……当然,我也会支持你,但至少,你得有能耐从这里脱身才行呢,哈哈哈哈!!!】

尼德尔伯爵就这么从我们身旁走过,径直地离开了这会议厅,仿佛已经听到了他想要听到的话一样。

没有理会那骚动着的人们,蕾格丝转过脸向我问到:

【怎么样,阿斯拉特,你现在还有信心把我从这个境地之中救出去么?】

我没有其他回答可以选择了吧?

【当然,我不会让你有任何闪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