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棚外的天色逐漸變得明亮起來,而犬若與我聊了一陣之後,總算睡下去了,儘管在睡夢之中她還是皺緊了眉頭,但總好過讓她的黑眼圈越發嚴重。

【真是驚人呢,阿斯拉特。】

【啊,是啊,沒想到居然會是那樣……】

我應和着這把魔劍,當我猜出黛拉那不能告訴我她有一個女兒的原因之後,我也確實感到難以置信,而當我將我的猜想告訴給犬若,她無言的沉默則表明我猜對了。

【實在是太驚人了,你看到了嗎,阿斯拉特,人類的胸部居然是這麼的……】

【雖然我對這種展開已經不太驚訝了,但巴爾卡爾艾斯,你的思考就不能稍微搭在我這邊么?】

【嘿,你怎麼這麼說呢,阿斯拉特喲,人家才不相信,你沒有被那個胸部吸引住。】

我看了看四周,發現了一條毛毯,已經吹起寒風的天氣,就這麼睡着會着涼的,我將那條毛毯輕輕地蓋在了犬若的身上……當然更重要的原因是避免她被這把擁有色狼大叔一樣的變態興趣的魔劍盯着不放。

【喂喂,你怎麼能夠將那道人類的奇迹光輝蓋起來啊!你想讓這個充滿黑暗的世界變得更加黑暗么!】

我懶得理會那把魔劍,也靠在木箱上也打算閉眼小憩的時候,馬車突然停了下來。我重新張開雙眼,拿起魔劍從馬車上跳下來,我回頭看了一眼犬若,她似乎還睡得很死的樣子,就決定暫時不要叫醒她了。

我走到車前,打算問問究竟發生了什麼,便看到猿飛向我迎面走來。這輛馬車就幾乎都是猿飛在驅趕着,明明他的心情也不好過才對,但可能這就是中年人的成熟吧,趕了一夜馬車的他看上去臉色比我和犬若都要好。

【喲,阿斯拉特,你醒了么?】

【我就沒睡過,是怎麼了嗎?】

猿飛沒有直接回答我,只是指了指馬車前面,熟悉的光景在逐漸明亮起來的天空下展開,那延綿不絕的街道在我眼前起伏着,鱗次櫛比的建築並沒有因為三年前的戰爭而變得荒廢,這座城市被三四米高的城牆仔細地包裹着,而林立在的這片城邦中央的,是一個巨大的環形建築,那裡是被稱為鬥技場的巨大廣場。

而距離那鬥技場不遠處的,則可以見到一座城堡,呈現着階梯式逐漸上升的白色塔樓彷彿凌亂地紮成一堆,但如果仔細觀察則可以發現他們呈現着一個螺旋上升的規律。被塔樓包圍着的漆黑主樓的頂端,可以看到一個巨大平台,站在上面能夠全面地俯瞰着這座城市。城堡的四周被護城河包圍着,只有一條路可以通往這座城堡,而厚重高聳的城牆更是堅不可摧。

但就算這麼一座城堡,也沒有在三年前抵擋住敵人的進攻。

【光是在外面看着,都讓人感慨萬千啊,誰能夠想到我們居然會在三年後重新回到這個地方呢?你說是吧,阿斯拉特。】

【啊,沒錯,我還以為自己再也不會踏入這個地方呢。】

光是看到這座城市,就讓我想起了那個晚上,當我重新趕回到這裡,只剩下衝天的火光,以及那降下的旗幟,還有黛拉的死訊。

【但現在可不是讓我們傷感的時候,我不能失敗第二次了。】

【你說得沒錯啊,阿斯拉特。】

猿飛拍了拍我的肩膀,然後走在了我的前面。

【我們今天就要進入那座城市了,但首先要準備下,現在負責管理這座城市的人,你知道是誰嗎?就讓我考考你吧,阿斯拉特。】

【那三位伯爵之中的,叫做史提爾·卡蘭的那位吧?】

【沒錯,看來你還不算孤陋寡聞啊。多得那位卡蘭伯爵啊,沒有他的話,從西面而來的奧斯丁聯合軍,恐怕也不會長驅直入吧?】

當時在決戰會議上,那位卡蘭伯爵曾經信誓旦旦地保證會在西面抵擋住奧斯丁聯合軍的進攻的,結果他不僅傳來假的捷報,甚至還帶領着奧斯丁的聯合軍長驅直入到帝國的腹地之中。這讓原本抵擋住了青騎士的進攻,士氣高漲的帝國軍一瞬間陷入了巨大劣勢之中,讓這場戰爭的天平大幅地傾斜到了另外一邊。

【不過現在埋怨也沒用了,當時為了應付北面那舉棋不定的尼德爾伯爵,浪費了太多的精力,而忽略了防備這位卑鄙的小人,現在想來那場戰爭的失敗都是因為我的大意吶。】

【你這不就是在埋怨過去了么?】

【哈哈哈,你說得是啊。】

猿飛撓了撓他那逐漸變得光亮的腦袋,這些年他也衰老了不少,恐怕他在那場最後的戰爭之後,就馬不停蹄地趕去保護蕾格絲,而這些日子也讓他傷了不少神吧?

【那個伯爵應該會很小心提防我們吧,那我們應該怎麼進到帝都裡面啊?】

【我剛剛就是想和你說這個呢,阿斯拉特,我認為,你應該能夠扮成女人呢。】

猿飛相當認真地向著我說這些風馬牛不相及的話……算了,我承認我知道他想幹什麼,但我絕對不會答應他的。

【我拒絕,本以為你想到了些什麼好點子,或者找到了什麼好方法,但看來是我大錯特錯了。】

無論是猿飛還是腰間的魔劍都笑個不停,我真想就把這對內心相似程度幾乎一直兩個傢伙丟在這裡不管。

【哎呀,哈哈哈哈,等下嘛,阿斯拉特,你絕對很合適的。】

猿飛捉住了我的肩膀不讓我轉身離開,我回過頭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你先聽我解釋啊,恐怕你我的模樣,早就被那些伯爵的手下士兵和那些青騎士熟知了,如果要混入到那座帝都之中,唯一的方法就是讓你扮成女人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阿斯拉特啊,你就從了不好么?人家已經等不及了,這恐怕是人家劍生之中最想見到的一幕之一了啊哈哈哈哈哈哈~】

這算是哪門子的唯一方法,還有這把魔劍想見到的一幕也未免太多了吧?

【……不行,我還是不能接受這個方法。】

雖然我平時對很多事情都一副無所謂的態度,但在某些事情該拒絕的,我還是會毫不猶豫地說不的。

【首先,就算我扮成女人,如果沒處理好,恐怕反而會更引人注目吧!還有,那猿飛你打算怎麼辦?你也打算扮成女人矇混過去么!】

【這些你都不用擔心,阿斯拉特,我的話自然還有別的方法,而且你的底子實際上還不錯的,只是你平時都是一副不修邊幅的樣子罷了。】

如果這裡屈服就輸了,這猿飛怎麼看都不是在正經討論着,與其選擇這種彷彿鬧着玩的方法,還不如讓我多想想。

【躲到貨物之中,或者找到潛入城區的路線不好嗎?】

【別天真了,阿斯拉特,你仔細想想,那些青騎士肯定交待過那個卡蘭伯爵,要仔細地檢查每一輛進城的馬車,仔細地審核每一個進城的人員,你覺得藏到貨物裡面這種簡單的手法能夠矇混過去么?至於什麼找別的潛入路線,你覺得我們有那個優哉游哉的時間嗎?】

【嘖……】

他說的的確不無道理……但是啊……

【喂,阿斯拉特,難道你打算救下殿下的決心就不過如此嗎!】

【沒錯沒錯!難道你就一點也不想救下那位小公主嗎!人家真是看錯你了阿斯拉特!】

可惡……

【我知道了……】

那之後則是宛如地獄一般的時間。

無論是被人用油刷一樣的東西在我臉上來回塗抹一些粉末狀的東西也好,抑或是用筆在我的眉毛上劃線也好,都讓我感到相當難受。

而且光是化妝的準備,就已經讓太陽升上了天空之中,而我之後更是不情不願地把衣服換上,這女性的洋裙實在有夠講究的,光是為了搞懂穿着的方法就讓我感到腦袋一陣作痛。

這經歷,比起在三年前在山林之中對付那些青騎士,抑或是最近面對的流星與那個斗笠男,都要來得要煎熬。

我準備好之後,忍受完猿飛以及魔劍的恥笑,就從馬車上下來,我只想盡情地呼吸這帝都周邊的熟悉的清新空氣,好讓我忘記剛才的恥辱。

而當我嘆了口氣,轉過身打算回到馬車上,剛好見到了打着哈欠的犬若,她張大了嘴巴愣愣地看着我。她似乎剛睡醒,剛才在馬車上任由猿飛擺弄的時候,她還睡得很死。

【……那個,請問是那位。】

而她的疑問則更是讓我不知道該高興好還是生氣好……她沒認出我當然是好事了。

【我現在的角色是啞吧的大小姐,請你不要和我搭話吧。】

【……等下,你是前輩……嗚哇,這也太厲害了吧。】

本來我都已經做好了被她恥笑一番的準備的了,結果她只是走近過來,上上下下地打量着我。

【偽裝得真好啊,簡直就像個身材纖細高大的病弱大小姐不是么?】

【啊……嗯……謝謝誇獎?】

【不過你可不能說話,你的聲線太粗了,而且領帶也不能解下來,喉結會暴露的哦,還有走路也不要太大步了,會顯得你很沒儀態的。】

【……】

我點了點頭,表示理解了她的指示,她又重新幫我檢查了一下身上的每個角落,比如腰束上的繩子是否打緊,頭上的假髮是否帶整齊,臉上的妝容是否有缺陷。

【不錯嘛,前輩,這樣肯定不會被發現的。】

【你想笑的話就笑吧,反正我剛才已經被猿飛和魔劍笑個夠了。】

【嗯?我不會取笑前輩你的,畢竟你這可是為了殿下在努力不是嗎?】

【……你在這個點上,可真是個天使啊。】

我抱着雙臂嘆了口氣,如果那兩個傢伙都是犬若這幅端正的態度,我至少不會那麼抵觸扮成女人這件事。

【天、天使?請你不要胡說八道好嗎?那樣的稱呼,不是跟我這樣粗糙的人完全不搭嗎!】

【是嗎?我覺得如果犬若你也好好打扮一番的話,肯定也不差吧?】

【打扮什麼的,我才不合適吧!】

她用手遮擋着有點發紅的臉頰,似乎並不打算讓我發覺她在羞澀,但毫無疑問,她的羞澀就算再怎麼遮掩着掩蓋不了。

【對了,犬若,你也要變裝哦。】

聽到我們這邊的聲響的猿飛從馬車車廂內探出頭,他伸着手招呼着犬若,儘管犬若一臉不情不願的樣子。

【不!不用了!猿飛大人!反正我的樣子也沒多少人認得出吧!】

【不行,你覺得穿着那副暗殺者一樣的裝束,能夠安然無恙地混到帝都裡面么?別小看了帝都的守衛了。】

【咕……但是……】

【你是想違背我的命令么?快點上去馬車裡面打扮好,裡面都有準備好的東西了,我應該有讓人教過你這方面的知識的吧?】

【……我明白了。】

犬若不情不願地登上馬車的同時猿飛跳下馬車,同時幫她拉好了馬車上的帳簾。

【犬若是你曾經的部下吧?除此之外,她和你是什麼關係?】

【噗~哎呀,阿斯拉特,真的請你不要說話了,實在是太違和了。】

【我想我還是找個別的方法混到帝都裡面吧。】

【等等,我錯了,我為我的不成熟道歉好么?阿斯拉特,請你原諒我。】

我又抱着雙臂嘆了一口氣,總感覺今天嘆氣的次數實在太多了。

【不過你問到犬若的話,關於她的身世我也不方便說啊,總之我是收養並培養她的人,最開始把她派到殿下身邊的就是我。】

【這個我倒是聽她說過……不過真虧你把她培養得那麼好啊。】

【不不不,只是她自己的努力罷了,無論你是說她的那方面抑或是那方面。】

這個糟糕的傢伙露出了他潔白的牙齒微笑着,會說下流玩笑的討人厭大叔角色只有一個就完全足夠了。

我與猿飛在馬車外等待了片刻后,犬若就從帳簾後面探出腦袋看着我們。

【前輩,等下請你不要笑我。】

我點了點頭,剛才唯獨犬若沒有對我的奇裝異服感到好笑,我又怎麼可能反過來笑她呢。

得到我的應答之後,她就拉開了帳簾,按着裙子從馬車上跳下來,她紅着臉看了我一眼,隨後又撇開頭。

與我身上的略顯密實的衣着不同,犬若上半身的絲綢襯衣彷彿特意強調着她白皙的胸脯,特別是在她穿上一件束腰馬甲之後,顯得纖細的蜂腰更是襯托着她的上半身。

【前輩,就算你不笑我,但可以不要一直看着我嗎?】

【抱歉……】

就連我都看呆了,估計走在街上的她肯定能夠吸引所有男性的眼光吧?

隔壁的猿飛吹了一聲口哨,我舉起拳頭輕輕地打在了他的肩膀上,他轉而對我露出一陣奸笑。

【你這不是讓她更引人注目嗎?】

【你腦袋需要更靈光點啊,阿斯拉特,犬若的樣子沒有被那些青騎士熟知,由她吸引那些笨蛋的注意力不是更好嗎?】

我也無法判斷猿飛這個是歪理抑或是真的有道理,總之我放棄了。

【啊,對了,前輩,你把那把魔劍忘在馬車上了。】

犬若轉過身,伸手到了馬車內,把我遺忘在馬車上的魔劍拿出,她將魔劍遞給我,我點點頭接到了手上。

這把平時聒噪到不行的魔劍,此時卻沒有生氣一樣。

不對。

仔細聽的話倒是可以聽到它在沉吟着什麼。

【……簡直是人類大奇觀……阿斯拉特,你想知道人家看到了什麼么?那實在是,太美妙了。】

【不,我不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