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先涌入我的意识之中的,是鸟的鸣叫声,这让我想起以前在帝国的首都威拿尔的城堡的时候,清早那等在我的窗边想要我投喂的小鸟,它们拥有着说不上好看的灰色羽毛,但相当聪明,我会将吃剩下的面包碎分给它们,它们也食髓知味地经常停留在我的窗台上。

我也忘记了自己喂养这些鸟的动机了,也许只是某天看到它们可怜无助地站在窗台上躲雨吧。

我睁开眼睛,眼前的并不是那威拿尔的城堡之中,那白皙的石块雕琢着的天花板,而是似乎是木质的天花板。鸟声是从窗外传来的,为这个恬静的空间相当适宜地增添了一丝繁杂。

身上盖着的被子感觉有点厚重,让我感到有点闷热。我想要爬起身,但有什么重物正压在我的身上,我看向我的右手边,圣女大人的胸口正随着呼息而缓缓起伏着,她枕在我的身上的同时一手握住了我身上的被子,似乎是在为我盖好被子的途中睡着了。

【哟,你醒了啊,阿斯拉特。】

我看向一边的架子上,那把破烂的魔剑,不知道为何被擦得干干净净,原本带有污渍的剑柄与护手仿佛都被打上了蜡一样发着闪光。总之它看上去清爽得让人恶心。

【嘿嘿~你羡慕了嘛~阿斯拉特哦,人家可是被尊贵的圣女大人给小心翼翼地擦拭好每一个角落了哦~无论是这里还是那里都变得干干净净了呢~】

尽管它说着些让人有点恼火的猥亵话语,但我可不想理会它。主要原因是我不想吵醒这熟睡的圣女大人。

我试图从她的包围之中逃出,但左手的伤口并没有痊愈,这导致我的行动并算不上方便。

我的右手攀着床头板上,尽可能缓慢地将身体抽出,在她稍微有点惊醒过来的状况的时候,我便立即停下动作。

这简直比我遇见过的任何一场战斗都来得棘手。

而当我把上半身都抽出来之后,只剩下有些麻痹的双腿的时候。

【圣女大人,你还在照顾那个男人么……】

首先我不得不说明,我现在的姿势有点微妙,我的胯下正对着那位圣女大人,而那位圣女大人的脑袋正寝在我的大腿根上,而造成着一切的原因都不过是我想从这个被窝之中抽身。

而好死不死的,打开这扇房间的门的人是那个满身肌肉的随从。她将手放到了她腰间的佩剑上,二话不说就向着我冲过来

现在可不是害怕让这个圣女大人惊醒的时候了,不如说希望她快醒醒帮我解决这个困境吧。

我从床上跳起,踩在了床头板上借力一跃,避开了她的斩击,然后顺势跳到了床下。

【你给我冷静点。】

【我会冷静的,在把你下面那块没用的东西切下来之前。】

【啧。】

我取下了一边架子上的魔剑,下一秒那肌肉女的剑就向着我的脑袋劈过来。

【喂喂,不是说好要把我下面没用的东西切掉的么,怎么老是往我的脑袋上招呼啊。】

【当然是把你干倒在地之后才好动手把你下面那块没用的东西切掉吧。】

根本是蛮不讲理。

我一边举着魔剑格挡,一边向着门的方向退过去,但明显地这个女人并不想让我逃跑,她很快就堵在了我想要逃跑的方向上。

【唔……下面那块没用的东西?】

因为我们激烈的争吵打斗,那位酣睡的圣女大人总算醒来了。

【圣女大人,现在还早,请再睡一下吧。】

【嗯?那好吧……】

【喂,别睡了!】

总之,好不容易,这位圣女才算醒过来了,她也理所当然地阻止了那个暴走的肌肉女。

【不行的吧!居然什么都不问清楚就动手!】

【不,那个情况怎么看都像是那个男人正准备对圣女大人你图谋不轨。】

【但凡事都需要问清楚才能行动好吗!】

你用这些大道理恐怕也无法说服她吧?不过那也与我无关,而正当我想要从这个房间溜出去的时候。

【啊,阿斯拉特先生,你的伤还没痊愈啊!】

【呃,不,我想已经好得差——。】

她一手抓住我的痛处——也就是我的左臂的伤口处,这顿时让我无法言语。

【你看,这不是完全没好么?请你先坐好!】

【……好的。】

我老实地从门口前被她拖回到床边上,当我坐下之后,她就抓起我的左臂,开始拆开我左臂上的绷带,似乎是打算帮我更换上新的绷带。

【我昏迷了多久了?】

【也就差不多一天的时间哦,你能那么快醒来真的太好了。】

一天么?我最后的记忆,是残留在把那个侏儒男解决之后就中断了。

【说起来,这里是那个什么伯爵的领地么?】

【是哦,多得那位普雷特伯爵,无论是遇难的乘客还是阿斯拉特先生都得救了。】

【是吗……那么你在这里待着也算暂时安全了吧?】

【是呢……】

沉默的气氛开始蔓延起来,果然谈到这方面的话题,就容易把气氛引向崩坏的状况。

【那么,有从那个家伙的尸体找到些线索么?】

【尸体?】

她张大了那双金色的双眼看着我,看上去相当疑惑的样子。

【就是袭击我们的那个人。】

【诶?是阿斯拉特先生把他打倒了么?但我跟着普雷特的士兵赶去的时候,并没有看到那个人的尸体哦?】

怎么回事,是有人回收了那个侏儒男的尸体么?我特意没用用魔剑的瘴气将他杀死,就是想从他的尸体上面调查些线索的,但如果真的有人回收了那个侏儒男的尸体,那为什么不对倒在一边的我下杀手……

【那可能只是我失血过多造成的幻觉吧,不用在意了。】

【嗯嗯,没关系的,只要阿斯拉特先生没事就好。】

和之前那次应急措施不同,她这次把绷带绑得相当完美。

【那么,阿斯拉特先生,请你好好躺好哦,我晚点会过来再看你的。】

我倒是希望你不要再来啦,特别是隔壁那个女人正怒眼瞪着我的情况下。

不过没想到那个肌肉女也活下来了,是因为她当时赶到了前方的列车上么?

当她两个人都退出了房间之后,我再次从床上翻起。

【喂喂,那个小姑娘不是叫你好好养病的么?】

【啰嗦,现在正是脱身的好时机不是么?从此之后和那个圣女大人没拖没欠,多好。】

【诶呀呀,难得人家遇到一个能够好好保养人家的好女孩呢,没想到一晚过后就是别离,人家都要哭出来了。】

没理会这把魔剑,我打开了窗口,翻了出去,外面就是一片花园,从一旁的大门看出去,能够看到一片一望无际的农田,上面种植着一种低矮的植物。而远远望去,可以看到一个建立在高地上的城堡。

我贴在墙上,看到了那个圣女在那位随从以及好几名拿着长矛的卫兵护送之下,向着那座城堡进发。

【啧,人家总有种不好的预感呐。】

【你又有预感了,说来听听吧。】

【虽然你可能不记得那个什么伯爵了,但其实除了三年前开战会议上面之外,你还在黛拉的即位大典上见过那个家伙。】

【是吗?我真的完全不记得了。】

我也分不清是因为那个人普雷特伯爵的存在感太低了,还是因为我刻意去忘记关于那个人的事情的缘故。

【诶呀,那个家伙可是向你献媚过的呢,不过那不是重点,重点那个家伙可是彻头彻尾的好色大叔啊,那个时候不止对宴会上的女佣们动手动脚,他还老盯着黛拉的胸部呢,简直恨不得埋进去又舔又吸的样子。】

【所以呢,你是想说他打算对那位圣女动手脚么?】

【那我就不知道了,毕竟那种恶心大叔的守备范围人家才没兴趣留意呢,不过呢,他倒是占尽了优势不是么。这里是他的地盘,他又对那位圣女大人有恩呐,他要是有那个兴趣,别说上下其手了,恐怕让那位圣女诞下圣子的可能性都有呢。】

【那也与我无关,我要把那个人给予我最后的命令——。】

【诶呀,虽然事到如此,但我还是想说啊……别骗你自己了,阿斯拉特,你觉得是人家的记忆力比较好,还是你的记忆力比较好啊?我可是从头到尾都没听过黛拉说什么要你把人家沉到什么死者之湖中好吧?】

【住嘴。】

【哼,虚构一个假的命令,好让自己有目标,重拾起活下去的热情么?还是说想要重温那种只要接下命令就不用思考前进方向的生活啊?】

【给我住嘴!】

【说到底,你只是不能放弃对黛拉抱有期望罢了!明明连她的名字都不敢再叫了,却还对她恋恋不舍,你真是个有够恶心的变态呢!阿斯拉特!】

【你给我住嘴!】

我将手中的魔剑狠狠地摔在地上。

它只是为了蛊惑我罢了,它想让我卷入更多的斗争之中,才会说出那些话。

【说不过人家就拿人家撒气,你真够有意思咯,阿斯拉特哦。】

但是。

它说得并没有错。

我捏造了一个命令。

捏造了一个黛拉让我埋葬这把魔剑的命令。

但说不定,我想要埋葬的,并不是这把魔剑。

而是我自己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