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这就是之前在地洞里救过你一次的那个人？”
当大家暂时相信了拿非的话，并在朱莉的强烈要求下没把他绑起来而只是看管着之后，泰丝开口向朱莉问道。在场的人虽然没有亲眼见过，不过之前就听朱莉描述过那时的情况，所以也对她俩的关系猜个八九不离十。
“没错，多亏他当时没有把我丢在岩石兽巢穴里，我现在才能站在你们面前，不过其实是我也没把他抛下就是了。”
“哦，那你们俩还真是孽缘不断啊。”安奈仿佛终于抓到一个可以戏弄朱莉的机会似得抢着说“一个拯救一个，这缘分也是没谁了。”
“恩，算上这次拿非已经救了我两次，嘛，不过其实我也救了他两次，所以还是扯平的关系......”
本想用轻松的语气让现场气氛稍微活跃一点，然而话说出口朱莉才意识到自己犯了个大错。她所谓地第二次拯救拿非是在人类大举进攻古恩人巢穴的时候，不管当时朱莉多么努力地拯救拿非的性命，对他来说那都是一次难忘的痛苦经历。而且拿非还认为是自己把人类军队带到过去的，他充满憎恨的表情又一次浮现在朱莉脸上，朱莉感觉像是被刀刺了一样难受。
万一他还是那么认为的怎么办？他还在憎恨着自己，而自己却用这么轻松的语气提起那件事，岂不是会雪上加霜？
朱莉很小心地瞥了拿非一眼，两人正好对上视线，朱莉赶紧看向别处。即使只是轻轻一瞥她也发现拿非的表情非常难看。
拿非好像也猜到朱莉的想法，在她继续胡思乱想之前说：
“我知道不是你故意把人类军队带去洞穴里的，也从别人那里听说了你和娜依为我的族人打开一条生路的事情，你因此而背叛了你的部队。”
他的话貌似还没说完，但越说表情就越痛苦，朱莉不知道拿非是想继续为自己辩解还是来个转折痛骂一顿。不过说出这么多对他而言就已经很不容易了，不管要不要去追究谁有错误，他心中的伤口都不会愈合。
朱莉又想起那个充满怨恨的变异者说的话。
去向死去的人说吧。
她默默地看了一眼躺在地上的三个怪物，其中一个被拿非刺穿身体，另外两个则是被爆炸震碎了内脏，泰丝和周薇在墙壁上轰个洞出来的时候用了比平时猛烈得多的火力。
现在三个人都死了，唯一的信息来源就只剩下拿非，泰丝让话题回到正轨。
“那些人是怎么回事？他们说自己曾经是古恩人，也就是你的族人，为什么你说他们在追杀你？”
“因为我没有选择变成他们那样，现在我成为了他们之中的异类，然后我逃了出来，他们不允许。”
“他们是怎么变成那样的？”安奈插入进来，一边摆弄着微型电脑“根据我的观测器显示在战斗的时候他们体内的原树能量指数比古恩人的正常水平高处跟多，他们的力量被增强了，怕不是也掉进了某片绿色泉水里洗了个澡？”
安奈刚说完话笑容就僵在脸上，她在扮演不适合她的角色，而且明显现在没人有心思和她开玩笑，于是摊开两只手说着“好吧”然后让拿非继续解释。
“事实情况比泡个澡要恐怖得多。”拿非在犹豫，手指交叉握在一起，不停地舔舐着嘴唇，最终还是决定放下心中的防线。“事情发生在我们离开群落的一个月之后，我们来到了一片陌生的地方......”
*****
拿非趴在一片怪异的草丛中，静静地看着远处的一个小山包。这片区域的植被奇怪到每一棵草都有人的膝盖那么高，同样也差不多有膝盖那么粗，而且四五棵聚在一起，像花的花瓣一样展开。然而奇怪的是它们的确是每一棵单独长在土里，且有几厘米的间隔，就好像有组织的人按照某种规则形成一个团体。
此外除了这些草，拿非还能看见一些五颜六色的类似蘑菇的东西，遍布远处的小山包上，粘稠的深色粘液看得令人作呕，散发出惹人讨厌的味道，肯定就是它们把这片土地污染成黑色的。
越是看着这副画面拿非的脸色就越是难看。
“有发现什么吗？”
和他并排躺在一起的侦察兵问道，他们这一队一共有三个人，负责侦查这个方向，另外还有两个侦察队在其他方向，他们要将看见的东西汇报给大长老，以便他来确定下来应该往哪边前进。
过去很多年他们都居住在那个洞穴里，并且只在地下活动，对周围环境的了解也就仅仅停留于一张地图能涵盖的范围而已。而自从在洞穴里被人类打败之后他们就不能再居住在那里，必须要迁移到更远的地方。
现在他们正在为寻找新的家园而努力着。
但肯定不是这边。
拿非一边这么想一边回答。
“除了难看又花里胡哨的植物之外什么都没有，这里肯定不是我们的新家。”
“那可不一定，大长老说这边的植被最茂盛，最适合做隐蔽的建筑，还有可能找到适合开挖的山洞，东边的荒漠和南边的悬崖峭壁可都没有这种环境。”
“如果真的在这种地方安家那根本就不用隐藏，明显这里连岩石兽都不愿意来，我宁愿住在悬崖下面。”
“等你发现悬崖不像我们之前住的山洞那么结实之后就会改变想法了，不管怎样我们都要完成大长老给的任务，再前进一段距离，翻过那座小山我们就回去。”
在同伴的催促下拿非爬起来往前一路小跑，他们经过一群杂草和蘑菇相间的土地往更多生长着杂草和蘑菇的小山包跑去。他尽量让自己屏住呼吸，仅仅在最需要的时候还有离蘑菇远一点的时候才换气，同时在心里想着自己一定要建议大长老把族人带到离这里很远的地方去。
突然间拿非发现自己走进一片岩石堆里，那些石头本来隐藏在蘑菇和杂草之下，被硕大的植物挡着，所以之前并没有注意到。而它们并且有一部分埋在土里，无法看清具体的大小。
拿非立刻停住脚步，与岩石兽打交道那么多年他已经学会十分警惕这种情况，当他用眼神询问另外两个人时发现他们也在思考着同样的事情，都紧张地站在原地。
身旁传来咯啦咯啦的声音，仿佛在刮着拿非的后背一般令他汗毛直竖。
“跑！”
他大喊一声拔腿就跑，另外两人几乎是同时行动。而就在他们迈出第一步的下一秒，地面就突然隆起，泥土飞溅出来，一只巨大的爪子从土里钻出来，抓住其中一人的腿，他惨叫着跌倒下去。
拿非的心怦怦直跳，再也顾不得身旁有什么散发恶臭的蘑菇和聚在一起的杂草，直接踩着她们一路狂奔，只求自己不要被这些东西绊倒。
一只长得像蜥蜴一样的岩石兽跑到他侧面，一条尾巴摇晃一阵之后抽打过来。拿非看准前方路线上的一个蘑菇，让它迅速膨胀直至爆炸，粘液飞溅到岩石兽脸上，以至于它没能瞄准，打空了。
拿非根本没有想过这东西居然能救帮自己一把，怀着一点点感激的心情他在心里为之前的以貌取人而抱歉。为了不辜负它的牺牲，拿非赶紧跑向另外一边，这时他听见另一个人的惨叫，知道只剩下自己了。
而自己也没剩多少时间。
两只岩石兽跳到拿非面前，他双腿一停差点摔倒。刚才被甩开的岩石兽从后面慢慢接近，知道自己没机会逃走之后拿非拔出短刀，只希望在被大卸八块之前能刺瞎其中一只的眼睛。
三只岩石兽围着拿非慢慢旋转，拿非不知道它们还在犹豫些什么，可能是遵循着猎手在吃掉猎物之前都要先戏耍一番的惯例。但时间拖得越久拿非心里就越慌，他开始担心短刀会不会从满是汗水的手心里滑落。
这时一阵阵有节奏的震动传来，震了几下之后拿非才意识到那是沉重的脚步声，而他也不需要再去猜测是谁正在接近，只能茫然地看着那个庞大的身躯在自己周围投下阴影。它遮挡住阳光，仿佛也盖住了整片天空。
现在拿非知道了，这些小型岩石兽为什么还不动手，它们要把自己作为战利品送给首领，可能会让这几只在族群中更加受宠。
这个怪物的四只眼睛都牢牢地盯着拿非，那视线仿佛有令人石化的作用，不过其实是拿非自己无法动弹。他脑袋中闪回着岩石兽屠杀古恩人时的景象，到处是鲜血，耳边充满惨叫声，他只是回头瞥了一眼，就看见了永远被刻印在脑海中的恐怖景象。
终于自己也要迎来这样的结局。
被恐惧控制的拿非大脑一片空白，此时岩石兽张开嘴。
“别害怕，我不会吃掉你，也不会吃掉其他任何一个人。”
像打雷一样的隆隆声，浑厚而沉重，半晌之后拿非才察觉到它是包含着某种意义的一段话，才惊讶地意识到岩石兽在尝试和自己交流。
“你在说话？”
不可能。拿非觉得自己疯了，肯定是太恐惧以至于出现幻觉，把岩石兽的叫声当成是说话声，而自己居然向它提问，更是可笑。
然而就当拿非为自己的行为自嘲时岩石兽再一次张开嘴。
“没错，我能理解你的惊讶，毕竟我的同类从来没有和你们用语言交流过。其实，我也还没见过除了自己之外拥有能够通过语言来表达思想的同类，但生活在这片土地上的漫长时间里我们正在一点点改变，往后会出现更多和我一样的同类。”
它真的在说话！
这下震惊取代了恐惧，而且它居然说理解！一个依照原始欲望行动的野兽居然说它能理解别人的想法？
再也找不到比这更天方夜谭的事情。但的确就发生在眼前，而且自己也没死。除非这是个梦。
拿非默默地掐了自己一下。很疼，梦还挺真实的。
“用疼痛来区分现实与虚幻，你们的行为很有趣。”
“你居然连这个都知道？”
“我已经观察你们很长一段时间了，作为一种脆弱的生物，你们给自己定下很多规定和习惯，以此来弥补自身的脆弱，并不难理解。”
“那你可能对困难有点误解，我都不能理解你说的话还有现在正在发生的事。”
“没关系，你需要理解的不是那番话，我有更重要的事情要说，把你们的大长老带来见我。”
“我不会把我的族人送到把他们当成食物的怪物手中。”
“我已经说过，不会吃掉你和你的族人。虽然我也是需要吃东西才能活下去的生物，但我更倾向于吃不会思考的生物，这些服从我的小家伙也一样，我认为智力和思维是非常宝贵的东西，而拥有它们的生物本身也很宝贵，所以应该去创造更大的价值，而不是仅仅作为食物被送入口中。”
这个怪物，宣称自己有智力的野兽，的确说的话富有哲学性，甚至可以说是富有欺骗性，拿非不想相信它，即使是在受到这么大的心理冲击之后
“我为什要相信你？你完全可以哄骗我把族人带来然后再把他们吃掉。”
“我没有必要那么做，在你的族人来到这个区域的那一刻起我就知道你们来了，我也有我的侦查人员。我只是一直在思考该用什么样的方法和你们沟通才不至于把你们吓坏。相信我，如果我想加害于你们那我现在就可以带着我的同类去把他们一网打尽。所以恕我直言，你在这件事上没有选择，去把大长老带过来，不要让自己成为食物，我们要做更有价值的事情。”
它会的词还挺多的，而且说起话来不像是个刚学会说话的野兽，更像个在人群中混迹很久的家伙。
但它有一点是对的，拿非很清楚自己没有选择。所以大约半个小时之后，他和另外两个侦察兵带着大长老和一队战战兢兢的士兵回到巨型岩石兽这里。
“我把他们带来了。”
“很高兴你遵守约定。”
虽然已经提前被告知，被带来的人都被岩石兽的说话声震慑到，一个个长着大嘴无法相信面前的事实。而即使是和它有过一次交流的拿非也依然觉得不可思议。
“你想要对我说什么？”
大长老走上前一步，算是在场最淡定的人，怪物的四只眼珠骨碌碌地转了一圈，似乎是在确认不会有人有突袭的想法，最后才定格在大长老身上。
“我希望我们两方能够合作，所以才安排了这次会面，但愿没有因为我的外貌而吓坏你们。”
大长老擦去额头上的汗水。
“我见过很多岩石兽，单凭外表还吓不到我，但我真的想不出来咱们有什么可以互相帮助的地方。”
“当然有，最重要的是你们现在正处于困境之中不是吗，你们在找一个新的家园。”
“没错，我们是在寻找……”
“如果我向你们承诺这个区域的岩石兽不会伤害你们，并且会给你们提供庇护呢？”
“那、那我们将会非常感激，但是为什么？”
“因为我也需要你们的帮助，眼下我们有一个共同的敌人，他们屠杀你们的人民还把你们从家园里赶出来，同样的，我的很多同类也死于他们手中，终有一天他们也会想要杀掉我。”
“但是我们已经向人类承诺过不再和他们有瓜葛，他们过于强大，就让他们在那里吧，从今往后互不干扰。”
“对屠杀者的承诺不能算数，而且你真的相信他们会老实待在那个地方吗？他们的发展很快，再过不久就会不满足于那片区域的资源，为了得到更多资源就会扩张。我想我不用提醒你他们是外来者，因为人类地出现才让我们知道有外星人这一回事，但是想想看，是什么让他们不惜跨越宇宙间那么长的距离从一颗星球到另一颗星球？除了掠夺之外没有别的理由，而只要我们都在这颗星球上，那就没人可以置身事外。”
岩石兽步步紧逼，它靠近大长老，用庞大的身躯给面前的所有古恩人带去压力，在它面前他们显得如此渺小。
“而且你心里也很清楚，被迫定下的约定中夹带着仇恨，除非让你憎恨的人消失，否则这份仇恨永远都不会消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