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言坐在床上怀疑人生。从她开始在机动战队成员宿舍生活的那一天起这个小房间就带给她无限的安宁,这张小床更是让疲惫的身躯感到慰藉,然而今天她头一回知道这房间的隔音原来这么差。

原因是从隔壁房间传来的声音,那是属于两人的身体在进行“激情的碰撞”时按耐不住内心涌现的情感从而爆发出的灵魂呐喊。

星言无法想象自己的队长,被大家称为老大的人会表现得如此狂热,所以这声音肯定是另外一个人的。晚餐之后和泰丝一起消失在大家视线中的另一个人,吴青璃,不久之前她们俩一起回到泰丝的房间,正好就在星言的房间隔壁。

毫无疑问,吴青璃正在向外界炫耀的热情肯定少不了泰丝的努力。她是表现出来的那一个,而泰丝是埋头苦干的那一个,即使没有亲眼见到,光听声音星言也能脑补出各种少儿不宜的画面出来。

星言觉得脸颊发烫,她靠在墙壁上,紧紧地抱着枕头,心想她们到底要到什么时候才能停止,或者能顾虑到别人的感受,让声音小一点。

星言没有计算过时间,她还没恶趣味到那种程度,只是觉得在这种程度下度过的每一分每一秒都无比漫长,那两人仿佛从世界诞生之初做到毁灭日来临似的。而自己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束缚住,成了一尊雕像,不,是一颗石头,宁愿是一颗石头,无法动弹也无法思考的石头。

但事实却是无法动弹,思绪万千,导致星言的情绪也跟着吴青璃的声音像海狼一样起伏。

不行,要走了!

星言撇下枕头,逼迫僵硬的身体行动起来,跳下床,走到门边,打开门,发现安奈正从斜对面的房间走出来。

两人对视一眼,摇了摇头,安奈脸上挂着苦笑。

“她们俩还真是一点都不遮掩。”

“这个样子咱们怕是无法安心休息了。”

“其他人呢?”

“朱莉在做勤务,周薇吃过饭之后就泡在健身房里,她们俩大概都还要一个小时才能回来。”

“呼~”

星言叹口气,整个一层楼居住的只有第八机动战队的成员,这是司令部的特别关照。机动战队宿舍占据了一整栋楼,有些队伍人数多有些人数少,但不管是多少人她们都是一队住一栋楼,每个人一个房间。既然那两人还没回来那么耳朵受摧残的人就少两个,星言希望上下楼的隔音比左右房间要好,可千万别被其他战队的人听见这么劲爆的声音。

“我打算去咖啡厅看会书,大概十点钟左右回来,你呢?”

安奈一边说一边把门带上,星言想了想自己的目的地,发觉自己出来的时候根本没有想过要去什么地方。

但是看书不是她喜欢做的事情,任何成排的文字只会令她头疼,思来想去脑海里竟然浮现出一个人的脸庞。

“我去娜依那里待着吧。”

“又去?你好像对那个古恩人特别上心啊。”

“不算是特别上心把,其实已经很久没去了。”

“你指的很久是多长时间?”

“一个星期多一点?”

星言的确觉得一个星期不能和娜依见面就称得上是久,非得要说个原因的话,大概还是觉得担心娜依吧。毕竟这里不是娜依可以自由生活的地方,感觉好像对她来说处处充满危机,要是自己太长时间不去管的话她就会突然消失一样。

“我觉得就算一年见不上也不算是久,你有好好考虑过她是敌人这回事吗?”

“敌人!”星言吃了一惊,她本身没这么想,而且也是第一次从别人口中听说。“大家都是这么认为的吗?”

“大概只有你一个人不这么认为吧。”

“为什么,她不是还在协助科研队的工作吗,她们应该是伙伴才对。”

“那只不过是表面现象,科研队会表现得接受她的存在只是因为现在娜依无法再对我们构成威胁,但是你别忘了,她是曾经威胁到塞伊诺斯的安全的人,只是被你及时发现然后被我们阻止,但并不代表她就改邪归正了,把她当做朋友只会给你自己制造麻烦。如果哪一天她悄无声息地退出我们的生活都是预料之中,但你和她牵扯过多的话恐怕给你自己带来危险。”

这不是预料之中。星言在心中狂吼,但她却只能看着安奈发愣,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她不相信娜依会突然消失,也不愿意相信大家都是怀着敌意和娜依相处,虽然现在她们之间还不是很了解,但娜依现在在帮忙,也许时间一久所有人都会发现娜依是可以信赖的人,这才是星言一心考虑的未来。

让星言这么确信的原因只有一个,那就是娜依的伤心,她在知道朱莉将自己从监牢里救出去的时候那么生气,不单单是对星言和朱莉,更是对她自己。所以她才会亲自和士兵追过来,她一个非战斗人员,和士兵一起追踪逃跑的俘虏,在她说出“骗子”这两个字的时候那么用力,所以星言也确信娜依也是相信两方可以和平共处并且在向那个方向努力着的,而她们两人的友谊就是开端。

星言在脑海中酝酿出该说的话,可这时吴青璃一声惊呼打破两人之间的尖锐氛围,她的声音到达一个前所未有的高峰,再也没法在这种环境下讨论那么严肃的问题,两人拔腿就走,逃跑似得匆匆离开。

*****

想说的话最终没能说出来,星言和安奈跑出宿舍大楼之后安奈就拿着书往咖啡厅的方向走了,星言跟着她一起去那里买了一份甜点,但是娜依的住处在另外一边,之后星言就必须和她分头行动。

也许现在说什么都是没用的,星言只能希望靠时间来解决这个问题,娜依会在往后的努力帮助吴青璃完成研究,然后得到大家的信任,赢得属于自己的一个位置,所有的疑虑就会迎刃而解。目前最需要面对的问题就是在那一天到来之前的这段时间,只能暂时由自己来和娜依保持友好的关系了。

光是思考这些事情就占用了星言从自己的宿舍楼走到娜依住处的时间。在这个过程中她发现值班室里守卫的人数增多了,她不用上去和这些人打招呼,只是怀着不太开心的情绪走上楼梯,来到娜依门前,敲响房门。

娜依打开门后惊讶了一下。

“星言?这么晚还来串门。”

“其实也不是很晚吧,我带来了吃的。”

星言晃一晃手上的塑料袋,离开宿舍的时间是二十点,她有自信现在绝对没超过半小时,连一向注重睡眠质量的安奈都还能拿着书去咖啡厅。

“相对于睡觉时间是不算晚,我只是没想到你会来,不过既然带着礼品就进来吧。”

娜依让开位置,星言走进和自己的房间几乎一模一样的房间,只是床头柜上少了一个相框。她把甜点放在桌子上,抬腿跨过椅子反向坐下来,把下巴搁在椅背上。

“其实我也没想到。”

“你该不会是一边散步一边无意识走到这里的吧。”

娜依描述着小说里陷入恋爱中的人才会做的事情,拿星言开玩笑。

“不,我发誓在离开宿舍大楼之前就已经确认目标了,只是在此之前完全没有想到在这个时间点会离开房间而已。”

“哦,那么是突发奇想要给我带个东西然后就付诸于行动,您老人家心地真善良。”

娜依打开盒子,看见涂上奶油的蛋糕眼睛都亮了起来。

“恩......”星言话到嘴边却不知道该怎么说,她无法去描述正发生在泰丝房间里的事情,光是想到她们俩现在可能还在继续脸颊就一阵滚烫。“就是这样吧。”

“到底是为什么?”

娜依把视线从蛋糕上移开,星言真的一点都不会说谎,她吞吞吐吐的样子脸颊还在泛红,任谁都看得出来有事瞒着。

“其实是被吵得无法安心休息,具体的你明天去问吴青璃吧。”

“居然和她有关吗......”

娜依露出理解的表情,星言是不知道她理解了什么,但是她能不刨根问底星言就很感激了。

“所以说今晚就要在这里打扰你了。”

“不回去?”

“恩......对,不回去。”

又是之前没想到的,星言在心里嘀咕,但要说回去的话又不知道该待到什么时候,可能吴青璃今晚也不会走,万一回到那里她们还在继续难道又跑出来吗?为了不被这个问题困扰索性避开它,星言决定明早早一点起床,然后赶上晨练之前的点名。

这时娜依已经把蛋糕从盒子里面拿出来,她坐在床上,拿起一把塑料叉叉起一小块送进嘴里,脸上绽放出难以置信的笑容。

“这是什么,也太好吃了吧!”

“蛋糕啊,从咖啡厅里买的,味道不错吧。”

“嗯嗯,嗯嗯嗯!”娜依拼命点头,差一点连头都要从脖子上掉下来“吼吼池!泥闷任累真是添才!”

“你可以把它吞下去再说话,要不然会噎到的。”

娜依依依不舍地把它咽下去,还闭上眼睛回味了一会。

“究竟是什么样的天才才能做出这么美味的食物,有时间一定要顶礼膜拜一下。”

“哈哈哈,你这就夸张了吧,其实这种东西很常见的了。”

“居然还很常见吗!”

“对,在市中心有很多卖甜品的店,以前爸爸经常带我去,那里的甜品种类很多,不止有蛋糕还有布丁、奶茶什么的,但基地里的种类就很少了,食堂也不提供,只有咖啡厅会卖,而且只有这一种蛋糕,毕竟对于士兵来说甜点不如咖啡和酒嘛。”

“不,完全不对,这么美味的东西怎么可能会有人不喜欢,不喜欢的人脑袋都不正常。咖啡又苦又涩,酒的味道我光是闻到就恨不得躲得远远的,怎么可能和这个比!”

娜依一边称赞一边大快朵颐,看着她幸福洋溢的表情星言觉得自己也被感染了。

“那我下次就再给你买来。”

“恩!诶,这么好的东西我不能吃独食,也要分享给你才行。”

“你全都吃完也可以。”

“别客气来吧。”

娜依叉着蛋糕递到星言嘴边,星言推脱不了只能把它吃下去,这下幸福真的是在两人之中分享开来了。

“你说外面还有很多不同类型的甜点,你下次什么时候出去?可以带一大堆回来吗?”

“如果有机会的话我会带回来的,只是不知道下次假期是什么时候,像我们这种机动战队的成员一般来说一年假期只有一两次,今年已经休过一次了。”

“啊......”

娜依的眼神黯淡下去。

“不过如果有材料的话我可以自己做,等到我们都有空闲的时候去拜托一下咖啡店的老板,让她提供道具和食材的话可以做出味道不一样的蛋糕出来。”

“你还有这等手艺!会做得和外面一样吗?”

“手艺也是爸爸教给我的,他才是做甜点的高手,他做出来的不管吃多少都吃不腻。我和他差距当然是有,不过也算是能吃,下次试试看吧。”

“你爸爸也是天才啊,可以去拜访他一下吗,真想亲口尝一尝高手做出来的蛋糕。”

“如果他还活着的话肯定会同做给你吃的。”

娜依僵在那里,叉子在半空中悬着,半晌之后放回蛋糕上面。

“对不起。”

“啊,没事的,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即使现在想起来也不会特别难过。”

“对啊,时间会解决一切嘛。可以问一下他离开的原因吗?”

“他是前一代机动战士,在和岩石兽的战斗中死去的,他的遗体已经被带回来安葬,也算是有个归宿。”

星言努力让自己的声音显得平静,她不希望娜依从中感觉到太多的压力,因为就连她自己也已经可以坦然地说出这件事。悲伤的时间已经过了,再多的怜悯也无法给予星言什么东西。

但她还是从娜依的脸上看见无可动摇的悲悯,那是刻印在骨子里的。

“那你加入机动战队的原因。”

“是我爸爸,他以前经常说在战场上战斗,保护身后的人们是一种荣耀。有时候还会觉得他在向别人炫耀,吹牛皮,但真的把武器拿在手中的时候才能体会到那种感觉,你的所有行为、努力、甚至生命都不是自己的,肩上承载的担子也不是一个人或是一个家庭,而是塞伊诺斯里的全部全部居民。当明白这一点时候他们都会成为战斗的原因和动力,顿时觉得自己拥有无限的力量。对于这一点我的体会还不是很深,但我想要继承爸爸的意志,在他死后我才真正意识到他是个多么伟大的人,尽管他只是一个小兵,但我还是希望我能像他一样保护大家。”

“那你妈妈呢?如果你们两个都做这么危险的工作,她岂不是会很担心。”

“她一直都在担心,所以才一直都在努力,比任何人都努力。她是研究员,但并不是吴青璃那一队里的,而是另外一队,专门负责机动装甲的研发。爸爸穿的那种旧式战斗装甲里也有她的功劳,但那种战斗装甲在战场上弊端很多,完全无法和现在的战斗装甲相比,她就是怀着这样的想法,也许可以说是愧疚,和同伴们一起努力研发出了现在的新式战斗装甲。的确提高了机动战队的生存能力。”

“她也在这个基地里面,我都不知道,好像没见你和她见面,每天训练结束之后的时间里。”

“不会见面的,虽然是在一个基地里面,但我们有自己的事情要做,而且她的工作更加繁忙,没有时间来和我见面。其实不只是我,这个基地里就有很多家庭,不管是完整的还是不完整的,大家都不会过多地谈论家庭,更不会想办法去过家庭生活。我是机动战队队员,首先是队员,然后才是我妈妈的女儿。我妈妈是研究员,她必须先是研究员然后才是我的妈妈,如果没有这种意识的话,人类恐怕已经在这个陌生的星球上灭亡了。”

“但是也有很多人和家人生活在一起,那些住在城市里的人,他们并没有像你这样和家人分开,不觉得不公平吗?”

“为了活下去没有什么公不公平的,或者说那就是他们应该做的事情。我们是士兵是战士,为了战斗而活着,但生存并不完全靠战斗组成,必须要有生活,要有人去过普通的生活。我们要看到在自己身后有高楼大厦建造起来,要看到手无缚鸡之力的普通人整天上下班努力工作,营造出一个朝气蓬勃的世界,然后才有战斗下去的动力。就像我爸爸说的,为了保护他们而战,这是信念。如果仅仅是为了保护自己,没有其他的东西,那么很多人会选择自杀。”

“真难以想象啊,你居然会说出这么正经的话。”

娜依像是被受到心灵上的震撼似得。

“在你心里我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啊。”

“头脑简单又天真无邪的笨蛋。”

“就说了不是笨蛋。”星言已经对否认这件事感到厌烦“其实那些话都是爸爸曾经说过的,我照葫芦画瓢而已,我会和妈妈每年也会有几天的见面时间,忘记工作变回家庭的一份子,所以也没那么悲伤。诶,怎么话题突然一下就变得沉重起来,气氛都阴暗了。”

“阴暗都是从你那边传来的,再给你吃一口甜的,把不好的氛围压下去。”

又一块蛋糕进嘴里,甜腻的味道从舌尖弥漫开来,只是这次中间夹杂了一些苦涩。其中沉淀的东西驱使着两人的心迈着沉稳的步伐一点一点地靠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