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老人从模样上看肯定已超过一百岁了，就算是灵术师，大概也是已半身入土的年纪：“我...对，我在研究空间灵术，我想要去凌华界。但我不想用这种灵术伤害任何人，也不想被人利用，所以我才找了这种地方一个隐秘研究，所以，那个，求你们不要现在阻止我！我已经，我已经快要成功...”
“为什么你这么想要去凌华界？”
阿米洛毫不留情的打断了老人的话，他抬起手，示意夜曲拔出长刀架在老人的脖子上。
夜曲照做了，恐惧感令老人浑身发抖，他毫不迟疑的交代了一切。
老人曾经是本地灵术师门派众雪会里的精英灵术师，虽然他的地位在门派中算是相对较高的，但现在灵术师一脉整体日渐式微，让他对现实感到颇为不满。
就在那时候，他遭遇了一场“奇遇”。
突然错乱的时空，毫无征兆的转移现象让他抵达了另一个世界。
偶然脱离了社会和人际关系重压的他在另一个世界静下心生活了一段时间，回归自然的生活方式以及全新未知的环境让他找回了生命的乐趣，但他最后还是被那个世界的原住民发现了。
他请求留下的行为并未被凌华界的守护者许可，但在送他返回天华界时，那位实力无比强大女性曾以开玩笑的语气说道：“如果你将来可以凭借自己的力量来到这里，那我再让你留下吧。”
对于那位超凡脱俗的女性来说，这句话大概只是随口一提的调侃。
但误入凌华界的灵术师，就这么把这句话记了一辈子。
他回到天华界后便离开众雪会，开始想办法研究前往凌华界的方式。空间灵术是被禁止的灵术，必须暗中研究试验，为此他必须在天华大陆找到一个几乎不会被人踏足的地方，首选的僻静之处，也就是南方偏僻的无人岛和北方难以发展开拓所以几乎没有人会踏足的冰川峡谷了。
由于老人从小便生活在北方，他理所当然的选择了后者。
他已经在这个峡谷底部居住了很多很多年了，有时候他也会离开这里去世界上的其他地方收集和凌华界有关以及空间灵术有关的消息，长时间的努力，让他一个人掌握了比司月礼国更为丰富的与凌华界有关的情报。
为了他的梦想，他执着了一辈子，如今这份的期望已变成了他活着的意义，他余下的生命就是为了再去一次凌华界，再一次和那时见到的女性相遇，告诉她“我凭借自己的力量又来了，这次就让我在这度过剩下的日子吧。”。
“原来如此...”
夜曲听着老人的话若有所思，他无法理解老人如此执着的原因，但他可以体会到老人的心情...那份为了心中的信念不断努力的心，夜曲也是拥有的。
老人额头冒着冷汗交代完了大致情况，期间阿米洛已把老人的笔记本和他找来的各种文献粗略查看了一遍，厚重的大书大多都是被司月礼国禁止销毁过的禁书，不知道这个老人是如何取得的，而他以漫长时间所获取到的资料情报都已经被他分类记录在了笔记本上，用不着什么读心灵术，只需要看这些笔记，一切都一目了然。
阿米洛将书架里的大书放回到柜子上，走回桌前，老人紧张的问道：“你们是怎么发现我在这的？”
阿米洛并不隐瞒避讳，干脆作答：“你最近的灵术实验看起来是渐入佳境了吧，正是因为这样，我们捕捉到了你施展空间灵术的波动。我之前其实已经派人来偷偷调查过你了，不过你没有察觉到而已。”
“调，调查我。唔，所以你们想做什么，你们要，杀我吗。”
夜曲点了点头：“违背我们列下的禁制的人，除非情况特殊不然都将要处死。你过去曾经是众雪会的灵术师，应该很清楚这点。”
阿米洛苦笑着摇了摇头：“就是这样，老先生。不过我要感谢你，您所搜集到的这些情报和做的测试虽然仍远不够完善，但可以节省我们不少时间。”
老人因为阿米洛所说的话露出惊讶表情，思维敏捷的他立刻理解了眼前这个司月礼国调查员话语中暗藏的意思：“感谢我，感谢我做的事情？你，难道你们也想去凌华界并且正在研究吗？”
阿米洛捂着嘴耸了下肩：“哎呀，不小心说漏嘴了。不过就是这么一回事了，谢谢你。”
夜曲依旧架在老人脖子上的刀刃缓缓用力，冰冷的金属嵌进肉中，阿米洛接着说道：“更多的，你也没必要知道了。”
老人紧咬牙关，脸部肌肉止不住的抽搐着，眼看只要夜曲将刀刃一划他就要人头落地，老人拼尽全力大声喊道：“不，求求你们。求求你们不要杀我！”
年过百岁的老人灵术师向两个晚辈大声求饶，泪水由他的眼眶顺着脸颊滴落，但夜曲和阿米洛都丝毫没有为此动容。
老人继续哭诉，失控的情感让他完全失去刚和两人见面时的刚毅模样，他的态度和语调都显得无比低微，如果不是脖子上正被架着刀，他应该会立刻对两位灵术师下跪吧：“拜托了，拜托了。我已经是个快要死的人了，就算你们不杀我我也活不了多久了，我只是，我只是想再去看一眼凌华界而已。就像我之前所说的一样，我不打算做任何伤天害理的事情啊！拜托了，如果你们要去凌华界的话，就让我也跟着去吧，让我实现一下我的愿望吧，求求你们了！”
老人在说话时也在大声喘息着，他的身体和脖子都随之晃动，以至于夜曲的长刀由于摩擦划破了他的皮肤——但夜曲并未将刀收回。
“可以的吧，只，这只是你们的举手之劳而已。啊，我也可以帮你们研究！就算你们有我的资料，肯定也还是我本人一起帮忙更加有用的吧，我会不遗余力的协助你们，求求你们了！”
老人的瞳孔中闪烁着对生的渴望，对愿望的期盼。
就算不用读心灵术阿米洛也清楚的知道这个老人所说的话肯定都是真实的愿望。
“不，我们不需要你。”
不过司月礼国的灵术师并没有借助这么一个常世灵术师协助的必要。
老人面如死灰：“果，果然，你们司月礼国的人...都是些没有感情的怪物。你们根本就不懂，根本就不懂我为什么要这么做...”
夜曲抿了抿嘴唇，将视线抛向阿米洛：“...”
阿米洛也正看着夜曲：“夜曲，我早就已经把这次调查凌华界的任务都交给你负责了。”
“对。”
“所以我现在只是在协助你，给你提供情报和线索。”
阿米洛将桌子上的笔记本和文件都快速收起来抱在怀里：“究竟要怎么处置这位老先生，就由你来决定吧。”
“你们这些非人的怪物...终有一天，你们会遭天谴的！你们一定会被全部杀光！”
无比绝望的老人不停大声咒骂着夜曲和阿米洛，这是他现在所能做到的唯一一件事。
夜曲犹豫了一瞬间：“不，老先生。我们司月礼国的调查员同样也是人。”
“什么？”
“我们也有自己的理想，感情。以及哪怕付出一切也要实现的梦想。”
老人的面色有所好转，他从夜曲的话中听到了升级：“啊...”
“所以，我才会杀了你。”
白光一闪，血光飞溅。
夜曲将长刀插回鞘中，老人倒在已空无一物的桌子上，从切口里源源不断流出的鲜血染红了整张桌面。
夜曲低下脑袋看着老人的无头尸首，喃喃自语着闭上双目：“面对胆敢触犯禁律的人绝不容情，这就是我的职责，是我要努力守护的‘司月礼国的规则’。”
这时，阿米洛已带着笔记本转身走到门口：“辛苦了，夜曲。你做出的判断和我想的一样。这里的其他资料文件之后再派其他人来带走吧。”
“嗯，不过没想到常世里居然还会有这样的人。因为去了一次凌华界就对它着迷发疯到了这种地步...”
“自从夜露修之乱后，世界各地就开始陆续发生有人因为毫无征兆的空间波动被传送到凌华界的情况...具体原因至今未知，这次我们对和凌华界有关的空间灵术进行研究，说不定也正好可以找到这个问题的原因。”
夜曲走到阿米洛身旁，叹息道：“凌华界的管理者只会把心怀恶念的闯入者记忆消除...像这位老先生一样的人她只会嘱咐他们不要将经历外泄。她的想法应该是出于对其他人人格的尊重才不干涉别人的精神，却使得有人执着了一辈子...”
“那也是没办法的，这种事情就算是神也料不到吧。人的想法总是多种多样的。”
阿米洛推开门，走到户外：“有平凡度过一生的人，有和这位老先生一样为虚无缥缈的梦想奉献一辈子的人，也有我们这样的人...这就是天华界里的人类啊。”
阿米洛边说着边向前走去，这次夜曲没跟上他，让他有点吃惊：“怎么了，夜曲。”
“您先走吧，阿米洛。”
夜曲对阿米洛挥手致别：“有段时间没回北方来了，我有些事情想做，之后也想去一趟司月礼国。”
“是吗。好吧，如果我这边有新的情报了我会再告诉你...最近灵术研究部那边提出研究空间灵术还需要一些无法轻易入手的材料，如果你那边方便，我就把所需材料列表发给你。”
“没问题，我会去想办法拿到手的。依靠暮璨忆给我提供的假身份，应该都会很容易入手。”
“你和那个阴险老头的合作也越来越熟练了啊。”
“起码他在协助我的方面的确很积极。”
阿米洛点头微笑，对夜曲非常放心的他转身离开峡谷，去完成他现在所负责的那些工作。
寂静的废弃房间里，夜曲成了唯一一个活着的生物。
夜曲一言不发的走到人首分离的老人尸体旁，将老人正逐渐失去温度的身躯拼凑起来，处理完地上血渍并将尸体抱到小屋后方的山洞中。
巨大的人工山洞里摆放的东西，地面和墙壁上刻画的咒文图案甚至比小屋里的更多，这里是老人正式试验灵术的地方，寄托着他的梦想的地方，在老人原本的构想中，他应该会在不久之后的将来完成空间灵术，然后通过这个山洞去到他魂牵梦绕的凌华界吧。
但那已经不可能了，老人已经死了，就和世界上无数还没来得及实现梦想就泯灭的生命一样。
但他的一生并非什么都没有留下，并非毫无意义。
夜曲默默在山洞里埋葬了老人，他将老人的尸体埋葬在冰层之下的岩石中，只要没有意外情况，哪怕再过百年千年，都应该不会有人打扰老人的安眠了。
这并不是司月礼国的调查员应该做的事情，只是夜曲想做的事情。
夜曲将司月礼国调查员的职责视为自己的使命，但他的脑海中也是会有别的想法的。
埋葬老人这个想法与司月礼国调查员的职责并无矛盾...但当夜曲产生与职责相抵触的想法时，他将会选择如何定夺呢。
夜曲双手合十对老人毫无标记的“坟墓”行礼，然后离开了被世人遗忘的峡谷底部。
“我也该，做出决断了。”
夜曲在亲手把和自己一样怀揣着旁人为之惊讶和不解的决心的老人封入寒冰之下时，做出了一个对他来说至关重要的抉择。
青空下，雪花又开始飘落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