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过天晴的午后，晚霞如鲜血般刺眼夺目。
云老太太花费数年的心血在山顶培养的花卉数量已经不能用一般的“小花圃”来形容了...那覆盖了整个山头的柔和色彩，足以称之为花海。
虽然从远方看过来会因为老太太设下的灵术结界而被干涉视觉，但行人只要靠近这里，便能闻到扑面而来的淡淡清香——除非他们都用黑色盔甲隔绝了外界的一切。
盔甲男在门口静静的等待着老太太手持武器从房间里走出，一言不发的用左手将一根黑色金属鞭拔出，他的盔甲也同时开始朝四周喷射出黑色雾气，将身边的花朵都全部笼罩了起来。
盔甲男没有开口的意思，而是打算直接动手。
但老太太却朝他露出了淡淡的笑容，说道
“他们已经走了。”
“没关系，我现在是来找你的。”
盔甲人的语气冰冷如雪，似乎对老太太抱有极深的恨意。
“你想杀了我吗。”
一阵急风吹过，扬起黑色衣裙以及花圃中掉落的花瓣。
盔甲人将那把一直化作灵力储存在他身体里的灵器长剑变为实体握在手中。
蓝色的长剑寒光逼人，以肉眼就可以看出它的精致度和锐利度绝非凡品。这把剑，老太太并不是第一次见到。
“你还想专门用这把剑来杀我吗...”
盔甲男一手执剑一手持鞭走向站在门口握着双剑的老人，终于开口问道。
“为什么你要帮他们？”
“我帮的人已经很多了...只能说是随性而为吧，那你又为什么要紧紧跟着他们？”
盔甲男停下脚步，语气沉稳。
“我需要泯。”
“可她不需要你，她有现在属于自己的生活，你也应该明白的吧。”
短暂的沉默，几秒后，盔甲男再度开口时他的语气显得有几分惊愕。
“你在说什么...”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你现在在做的事情并不是她想要接受的，你自己也明白吧？”
本打算直接杀了这个老人的盔甲男，现在却因为对方的几句话就有些动摇了。
“我...不会强求她的。”
虽然看不到那张隐藏在盔甲下的脸，但老太太能感觉到对方那仿佛正紧盯着自己的灼热视线。
“是吗，如果你是真的这么想的，那就再好不过了。”
可她还是一样的从容不迫，甚至朝盔甲男露出了笑容。
“云凡栀，你居然会变成这样...”
“超乎你的想象了吗...不过我也没想到你会变成这样，暮散纪。”
突然，两人都叫出了对方的名字。
距离上次见面已经相隔百年，这个世界变了很多，两人也变了很多。
在上次见面时，他们肯定不会想到自己会变成今天这副样子。
在上次分别后，他们也没想到会以这样的方式和对方再度相见。
突然，云凡栀将一把剑插在地上，用手把自己脖子上的项链取了下来——那刚刚一直被云凡栀的衣服挡住的项链尖端悬挂的东西，直到这一刻才出现在身着黑色盔甲的暮散纪眼前。
那是一块雕刻着别有含义的图案的玉佩。
小小的玉佩，还是和百年前一样晶莹剔透，这件饰物本是用寻常的玉石制成，能保存得这么完整，应该完全得益于它的主人的精心呵护。
“你...为什么这个东西会在你的手上？”
暮散纪的语气和他握着武器的双手都猛然抖动了一下。
“完全舍弃你过去的一切，你所踏上的就是这样的道路吗...虽然只是我个人的看法，我觉得你现在的生活方式可不适合你啊...”
“不用你这个女人...评论我！”
被刺激到了敏感点的暮散纪如被激怒了的猛兽般飞扑向云凡栀，他高举起手中的文斩剑向女性砍去，云凡栀也随即挥出利剑还击。
“铛！”
一阵气浪伴随金属碰撞声响起往四面八方扩散，花朵被压弯了腰，小屋也抖动起来。
两人剑刃相抵，再度发力，随后，云凡栀被向后震开了。
老妇人背靠着小屋的墙壁站稳，她虽然神色饱满但已经满是皱纹的脸庞显示出有些失落伤感的神情。
“看起来...现在我已经不如你了。”
“是因为，你现在已经不把实力强弱看成一切了吧...”
看着云凡栀现在的模样，暮散纪若有所思的说道，把鞭子插回背上，文斩剑的剑尖也不再对着云凡栀，他穿着黑色盔甲转过身，像是要就此打算离开。
“怎么，你不杀我了吗。”
云凡栀的表情复归平静，她跟上暮散纪并顺便拔出她之前插在地上的剑。
“因为你已经变了。”
而暮散纪的回答还是非常简短。
他的心中究竟在想什么，在再度直面云凡栀的几分钟里他的思维迎来了怎样的变化，没有人知道。
“既然这样...那我们就联手吧，暮散纪。”
“...”
突然，因为云凡栀的话暮散纪又一次停下了脚步。
“你当然也感觉得到吧...还有人正在靠近这里，你一开始大概是想先杀掉我，再一个人处理掉问题吧。”
紧随着泯的踪迹来到这里的其他人是谁，两人都已经猜到了个大概。
“可就算是现在的你，那也太勉强了。他们人多势众，而且那个人应该也和他们在一起。”
远处，连绵群山的另一侧，那些毫不掩饰自己明显气息的灵术师们正在高速逼近当中。
“既然我们的目的一致，都想要帮助泯。我们就联手吧，暮散纪。”
暮散纪和云凡栀都注视着气息迫近的方位，在逐渐沉没的夕阳晚霞中，云凡栀胸前的玉坠闪闪发亮。
“等事情结束之后，我可以把这个还给你。”
听着云凡栀的话，暮散纪缓缓转过脑袋，看着女性胸口那对他来说意义非凡的饰物，摇了摇头。
“那个，我早就不需要了....”
——
虽然天和国的调查队早就被暮散纪给吓退了，但华剑门的灵术师们还是顺着他们最后给出的情报一路追查着泯的下落。
因为泯为了避免再度引起冲突从那时开始就尽力不和人接触，华剑门的人们的搜索工作非常难以展开，他们只能在野外试着寻找泯可能留下的踪迹，多亏暮璨忆也在搜索队中——他靠着自己吸收到手臂内的泯的力量可以在一定程度上感应泯留下的能量，虽然并不是每次都能顺利生效，但至少让他们没至于完全跟丢目标。
终于，直到今天，他们在这个处于国家边境的小镇里找到了泯的出现情报，而昨夜暮散纪和素桓预的大战留下的痕迹，让他们可以确定，泯现在就在这附近，并且大概率遭遇了什么意外。
他们分头搜索了附近，有人发现了云凡栀制造的结界，暮璨忆便立刻带人赶到山脚下。
“泯就在山上...看起来还准备继续逃走啊。”
经过数日的追踪，暮璨忆的耐心已经消耗殆尽了。
他看起来不再有之前那种沉着冷静的大师风范，现在的暮璨忆，已经露出了极度偏执的本性。
只要他感觉到自己重要的东西受到威胁，就会变回他年轻时那种什么危险的尝试都做得出来的行事风格。
“把整座山都包围起来，然后你们跟着我一起去山上的各处...嗯？”
因为泯在有意的隐藏气息，虽然暮璨忆能够感应到她就在附近但还是无法准确判断她的位置，只能采取密集搜索的方式找她。
而就在行动即将实施的时候，他忽然感觉到，山顶传来了一阵似曾相识的灵力波动。
扩散的灵力传遍了整座大山，散发出力量的人明显是在引诱山脚下的人上去和他见面。
“是什么人在上面...你们两个跟我来，其他的人继续去找泯，如果碰到了泯就说是我让她不准继续胡闹了，我要去山顶看看，如果有特殊情况，我会马上叫你们的。”
的确是对这股灵力有印象，但无法回想起是谁，暮璨忆决定亲自去看看情况。
他手下们立刻向四面八方散开，涌入山林之中，暮璨忆自己则马上带着两个看起来与他年纪相当的老年灵术师朝山顶飞去。
靠近山头，暮璨忆拔出挂在腰侧的长剑用力一挥，解除了云凡栀设下的幻术，原本青绿色的草地瞬间变成了五彩斑斓的花海，而在花海的尽头，云凡栀正手持双剑等在那里。
就算是这样优美的景色也丝毫无法缓解暮璨忆焦躁的心情，他加快速度，冲到了云凡栀身前落下。
“你是什么人，想要阻止我吗。”
“你居然真的把我忘掉了啊...嘛，倒也不是很奇怪。”
云凡栀看着正在逼问自己身份的华剑门掌门笑了笑，突然在半空中制造出一把光剑，直指暮璨忆的喉咙。
“！”
暮璨忆立刻做出反应挥手拍散光剑，他能感觉到对方并不是真的想用这招攻击自己，并回想起了和这样的场景相似的记忆。
“云凡栀...为什么你会在这里。”
“就像你所说的，我是来阻止你的...阻止你继续占有当初你强行抢过去的‘泯之石’。”
云凡栀手持双剑缓步走向暮璨忆，他身后的两个随从立刻上前护住掌门，而暮璨忆则对云凡栀所说的话感到非常不满，大声反驳道。
“你，懂什么？那孩子可是我养大的，我有资格教导她该怎么做！”
“或许吧...你和那孩子之间的事情我并不清楚，也没权利发言。”
云凡栀注视着暮璨忆的目光渐渐变得锐利而冷漠，眼前这个男人曾经做了什么，他的本性究竟是怎样的，云凡栀全都一清二楚。
“不过她现在不会想要见到你，而且我们之间也还有过去的事情要算呢。”
就算抛开泯的事情不谈，现在她也有理由和暮璨忆一战。
“云凡栀...虽然不知道这些年来她经历了什么，但她的确是真正的灵术天才...要把其他人叫来帮忙吗。”
深知这个女人的实力绝对不容小觑，暮璨忆犹豫着要不要让去寻找泯的部下马上赶来帮忙。
而就在这时，在暮璨忆的视线前方，山另一侧的树林里，一道蓝色剑气突然冲天而起。暮璨忆能清楚的感觉到，自己带领的华剑门灵术师们正在和其他人战斗。
“怎么回事...你居然还有同伙？”
“你还记得吕雅散吗，他当初的样子我还记得很清楚...我那时候一直都认为他只是在把我当做工具利用，但现在我经常会想起来，他过去对我一直都还算挺好的。”
云凡栀并不回答暮璨忆的疑问，她边说着话，边开始调动体内充沛的华灵力将其附着在剑身上。
“他的确不算是个好人，但至少对我来说，他比你要好太多了。这些年来有时候我有时候也会觉得，当时就应该直接杀了你替他报仇。”
“你们两个那时候不也是和我一伙的吗，现在有资格说这些吗。”
挡在暮璨忆身前的两个华剑门精英一个拔出佩剑，另一个从体内召唤出自己的灵器剑，也都做好了战斗准备。在后山丛林中的战斗正在愈演愈烈，而山顶的四人也已剑拔弩张。
“不管怎样，我早就很讨厌你了...一直以来都非常讨厌。”
话音未落，云凡栀便冲向三人，和两个暮璨忆的护卫打在一起。
大家都已经不是年轻人了，各自都有着丰富的经验和强大的实力——可就算是这样，也还是云凡栀更胜一筹。
双方以极快的速度战斗着，瞬间便从小屋前移动到了一旁的花海上空，暮璨忆没有马上出手，他在趁机观察云凡栀的实力，而结果正如他所想的，现在的云凡栀已经成长得比他记忆中还要强得多。
面对两大高手的夹攻，她一个虚晃便诱得其中一个华剑门精英露出破绽。那位已经白发苍苍的老者，被云凡栀射出的灵力剑刺穿胸前的灵彩坠入花海，看起来已经当即毙命。
另一个灵术师见状立刻察觉到这个女性不是自己能够匹敌的，急忙退到了暮璨忆身旁。
“你已经活得够久了，现在就偿还你当初欠下的血债吧。”
势不可挡的云凡栀没有丝毫停顿，马上就追着那个灵术师冲向了暮璨忆。
“你可别以为我还和以前一样！”
而暮璨忆也不甘示弱，挥舞着长剑摆好架势正面迎了上去。
剑光纵横，暮璨忆现在在华剑门中不仅是掌门，也是当下最强的灵术师。
他的天赋本不算差，这些年已经将华剑门的灵术几乎都掌握得炉火纯青，再加上他体内的特殊灵力——泯的力量，让他在和其他人的战斗中已经多年未尝败绩。
但他的这些手段优势，对云凡栀都根本没用。
就像当年暮散纪用华剑门灵术对抗云凡栀的时候被对方完全压制，甚至很多招式还来不及使出就被预先识破了一样，现在的暮璨忆也是一样...他引以为豪的华剑门灵术根本无法对身前这个早在近百年前就学会了大部分华剑门灵术的天才起到效果，在这样的大劣势下，他甚至没有使出泯之石的力量就能致胜的把握。
“掌门！当心！”
所幸，他还带了两个协力者，虽然其中一个已经在刚刚就被打败，但另一个灵术师的加入总算是帮暮璨忆的战局缓解了不少压力。
云凡栀左右手各执一把长剑，分别应对从左右两方袭来的华剑门灵术师，她凌厉的剑气几乎充斥着身旁的每一寸空间，使得暮璨忆两人丝毫不敢大意。
局面僵持的战斗就这么持续了十多分钟，三人的体力都消耗了不少，花海已有部分地区被战斗波及，土地被剑气撕裂，破碎的花瓣和草叶漫天飞舞。
紧张的战斗中，暮璨忆突然发现云凡栀的运动中出现了一个破绽——机会稍纵即逝，他没有丝毫考虑就抓住这个机会想要冲上前去。
但这不过是个简单的陷阱，云凡栀催动战斗途中在花丛里设置好的灵力光柱射向暮璨忆，阻断了他的动作并让他不得不分力抵挡偷袭，因而露出了更多破绽。
“掌门！唔——！”
云凡栀一脚将想要赶去帮忙的华剑门精英踹飞，然后连续两剑对着暮璨忆挥出。
两道极为粗长的剑气，色泽皆是漆黑纯粹，如东方书法家以笔墨在宣纸上挥出的比划般，精准的击中了暮璨忆。
巨大的爆炸，轰鸣声震耳欲聋，炸裂开的暴风将周围的花朵直接连根拔起吹飞到空中，整个山头都在因此抖动。
“掌，掌门——唔！”
趁着局面混乱，华剑门精英因为担心掌门的安危而慌了神，云凡栀马上绕到他身后用双剑毫不留情的了结了他的生命。
“既然你作为灵术师来到这里，就应该做好会死在敌人手上的觉悟。”
比从前更加富有人情味，但面对已经成为战斗敌人的人还是绝不手下留情，这就是现在的云凡栀。
爆炸带起的响声逐渐停止，烟雾也开始缓缓散去，注视着暮璨忆原本呆着的位置，云凡栀自言自语道。
“我也已经...做好觉悟了。”
烟雾彻底散开，暮璨忆还漂浮在在原地一动不动，他身上的衣服破损严重，而他的身体上，则出现了许多不断流动的色彩，诡秘的色彩浮现在他的身体各处，胸膛，小腹，脸...特别是左手，皮肤原本的颜色已经完全被各种各样的色彩覆盖了。
“云凡栀...就算你再怎么是天才。”
暮璨忆用沙哑的声音说道，他的表情极度狰狞，看起来正在忍受巨大的痛苦。
“也是不可能打得过现在的我的——！”
泯之石的力量...当初暮璨忆偶然从泯的体内吸取而来的力量，现在正用于强化他的身体，让他的实力提升到超越原本极限的程度...经过这数百年来对自己体内的力量的研究，暮璨忆意识到自己可以像现在这样做，但因为不知道可能带来怎样的后果，实际操作这还是第一次。
“是吗...那你就试试看吧。”
强大的气息，熟悉的气息...云凡栀深吸一口气，再度冲向了对手。
剑刃相交，力量产生碰撞，一瞬间便分出了胜负。庞大无比的力量甚至把云凡栀手中双剑里的一把直接震碎，让她不得不主动向后撤开。
“哈哈，看到了吧！我现在这无与伦比的力量——咳咳！”
狂笑着挥动手中的长剑示威，肉体的痛苦让暮璨忆的精神变得更加不稳定。
“云凡栀，现在轮到你乖乖夹起尾巴试着逃走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