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边!快,快一点!”

狭窄的廊道里,嘈杂的脚步声交错频仍。

激烈闪烁的警报灯使走廊被压抑的红光堆满,四处弥漫着的紧张与不安的空气迫使奔跑在这错综复杂的廊道中的每一个人加快他的脚步,无论是垂死挣扎的猎物,还是急躁凶悍的猎人们。

“立刻封锁C区所有通道,绝不能放走她们!”

“收到!

“一组守住C1、C2两个口,二组从B5向C4包抄,其余人跟我来!”

听到从耳机中传来的命令,戴着墨镜的男子立即将任务分配下去,数十人的队伍迅速散开,各自进入不同的岔道进行搜捕。与此同时,总调度室中的一个穿着白大衣的男人正站在漆黑一片的监控屏幕前,狠狠地咬着牙齿。周围匆忙行动着的人员正在竭力修复被攻陷的系统。

男人的右手紧握着抵在控制台上,锐利的视线仿佛要穿过眼前瘫痪掉的屏幕直接捕捉到那两个令自己如此愤怒的家伙。

“没想到……”,男人沙哑的声音压不住他胸中的怒火,他只能勉强控制着不吼出来,无法爆发的感情闷在他的体内,让他不禁颤抖起来。

“你会背叛我到这种地步,艾法林。”

**

“走这边!”

艾法林拽着一个浑身上下都被奇怪装束严严实实的包裹着的人,脚步瞬息不敢停歇地狂奔。她时不时地回头张望,走廊的尽头仍然看不到其他人影,可她总觉得已经能清楚地听到那些嗜血猎犬们的嘶叫了。

猩红的光芒如血一般,压迫着她的神经,再加上剧烈的奔跑,她已经快无法呼吸了,呼吸道灼烧的痛苦让她甚至感觉自己下个瞬间就可能栽倒在地直接死掉。但她知道,她还不能死,她一旦死了,自己身后这个孩子就再也没有得见天日的机会了。

“不能停,快起来!”

艾法林感到手里越来越重,连忙回头催促道。

“可是,哈……我已经……哈呃……”

从封闭的面罩中传出的闷闷的声音能听得出里面是个女孩,很显然,这不到十分钟的奔跑已经令她精疲力尽了。

“妈妈,我们不走了好不好?我们,回去吧,我不要去外面了。”

女孩恳求的眼神穿透面罩,在艾法林的心脏上狠狠地刺了一下,让她痛得几乎直不起腰来,但同时也更加坚定了她的决心。

既然被叫做妈妈,那作为一个母亲,艾法林就绝不允许自己的女儿继续被囚禁在这个暗无天日的地方。

她强压着慌乱,吞了口口水,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耐心地对女儿说:“尤珂乖,妈妈一定会把你带出去,再加把劲,就快到了,到了那里,妈妈就能带你去看外面的世界了,好吗?”

少女双手撑着膝盖,大口喘着气,抬起头来,透过半透明的面罩与艾法林对视了两秒,她点了点头。

“宝贝乖,笑一笑,妈妈最喜欢换看尤珂笑了。”

疲惫不堪的女孩迟疑了一瞬,还是努力地为自己的妈妈挤出一个并不太自然的笑容来。

艾法林也欣慰地笑了笑,然后立刻站起身来,紧紧抓住这个称“她”为妈妈的少女,咬着牙,再次迈开步伐。

她不喜欢奔跑,她只不过是个整日泡在实验室的弱不经风的研究员而已,可是为了自己的女儿,她必须不惜燃尽生命地前进。

奔跑,到尽头,右转,进入左边的第二条廊道,快,再快!再快一点!

从未经过如此剧烈运动的身体痛得几乎就要散架一般,喉咙火辣辣的,似乎连鼻腔中都出现了烧焦的味道,可她已经顾不得这一切。狂奔,狂奔,终于,站到了那扇门前。

艾法林连短暂的喘息都顾不上,迅速地将自己的右手掌贴到门中心半球状的凸起上。半球体发出淡绿色的光芒,一阵轻微的机械运转声后,门上传来一个没有感情的女声。

“身份验证通过,您好,艾法林博士。”

这个熟悉的声音让艾法林松了一口气,可就在这时,原本浅绿色的半球突然映出红光,艾法林的心顿时又提到了嗓子眼上。

“警告,艾法林博士,您的权限已被冻结,禁止通行。”

“连这都预料到了吗,卡因教授……”

艾法林用力咬着嘴唇。

不过没关系,只是这样,卡因教授,你阻止不了我的。

艾法林伸出双手按着半球状的凸起,将它逆时针旋转了半圈,半球的中心咔的一声打开,出现了一个恰好一指粗细的方槽,艾法林将右手食指伸了进去,紧接着,指尖一阵尖锐的痛感让她不禁眉头一皱,当再将手指拿出来时,上面挂了一点血迹。

谢谢你,爸爸。

艾法林在心中默念着,眼眶不自觉地湿润了。

“这边!”

喊声突然响起,打断了她的思绪。

已经来了吗!?

负责抓捕她们的人们的声音越来越近,就连脚步声都听得到了。

快,快啊!

艾法林在心中迫切地祈求着,只要这扇门打开,就可以——

艾法林转头看着这个紧紧攥着自己衣角的女孩儿,她颤抖的闭上眼,将手探进大衣内侧的口袋中……

“基因验证通过,您好,卢恩·福莱教授”

话音落下,半球体向内没入门中,大门释放出密封的气体后,迅速地向两侧旋开,宽敞而又空荡的房间展现在两人的眼前,偌大的空间中,只有一颗漆黑、巨大的,形同鸡蛋的东西突兀地伫立在中央。

“快进来!”

“嗯!”

“找到她们了!”

就在艾法林和少女准备进门的一刹那,廊道的尽头处突然闪出三个全副武装的人。而走廊的另一边,也出现了一群模样相似的人。他们一看到门前的两人,顿时如发现猎物的猎狗群一样,飞一般朝她们扑去。

“快!”

艾法林连忙抓起少女的手,拉着她进到房间里面,然后迅速启动了关门程序。

“别动!乖乖站住!”

“门要关上了!快一点!”

把门外的喧闹完全置于脑后,艾法林把少女拖到“巨蛋”的面前。

“卵(ovum),启动!”

“是,我的主人。”

沙哑的机械音回响在空荡的房间中,巨大的鸡蛋的外壳泛起一层淡淡的蓝光,然后又逐渐收敛起来。紧接着一道闷响,“巨蛋”外壳的一部分脱落下来,出现了一个刚好能容纳一人的空间。

“快上去!”

艾法林托着少女瘦弱的身体,帮她进入到“蛋”的内部。

“妈妈,快一点!”

她进到里面后向艾法林伸出手去,焦急地说道。

就在这时,一阵剧烈的金属碰撞声响了起来。

艾法林慌张回过头去。

就差一条缝就要彻底关闭的房门,却停下了最后一步的动作,而不断开合地抽动着。

在门的下面,一根漆黑的棍子从缝中插了进来,阻止了门的闭合。

“把卡插进去!”

拿着这跟棍子的短发男人大声喊道,一旁的另一个戴着眼镜的男人从裤子中拿出一张卡片,利落的插进墙上的卡槽中。门终于停止了反抗。

糟了!

艾法林心中一惊。

她没想到卡因竟然会早早把他自己的权限交给保密者(SG)们。

Ovum的启动还要时间,可门已经无法挡住他们了。

“妈妈,快啊!”

少女焦急地呼唤着,可是艾法林抓着她的手却越来越没了力气。

少女似乎预感到了什么,脸上的表情由疑惑到惊慌,最后眼泪突然崩溃似的涌了出来。

“妈妈!”

“尤珂,别哭,不是说了吗,妈妈最爱看你笑的样子了。”

艾法林在女儿的面罩上留下了承载自己余生所有爱意的一吻,接着说道:“活下去,尤珂,拼尽全力地活下去,去找只属于你的‘活着的理由’,那个能让你幸福的笑的理由。”

“妈妈不要!”

艾法林最后给女儿一个温柔的笑容,便不顾女儿的哭喊,绝情的转过身去。

“不要动!”

门打开的瞬间,门外的SG一窝蜂地涌了进来,七个黑洞洞的枪口都对准了艾法林的身体。这些人中的每一个都已经做好了准备,只要艾法林敢违抗命令,下一秒就让她变成一个人肉筛子。

虽然是这样说,为首的短发男人却放下了手中的枪,朝艾法林走了一步。

“卢恩博士。”

男子语气平静地说道。

“不要逃了,带着‘母神’乖乖去见卡因教授,他一定会原谅你的。”

“哼。”

艾法林直视着他,冷笑了一声。

“她是我的女儿,任哪个母亲都不可能允许自己的孩子一辈子呆在这样的地方,连一丝外界的空气都没有呼吸过。”

听到艾法林的话,男子长叹了一声,似乎是有些遗憾,又像是有点感伤的摇了摇头,他伸手取下架在鼻梁上的眼镜,露出他两只幽暗无光的眼睛,开口道:“艾法林博士,这副眼镜是你做给我的。不是你,我这个几乎瞎了的人别说做SG的组长,连活不活得了都是个问题。”

艾法林偏开头,手一直揣在衣兜中,保持着沉默。

“您知道,组织里我一直是最敬重您的。”

男人一边说着,一边以难以被发觉的幅度一点点地缩小与艾法林之间的距离,他悄悄向后做出手势,示意部下们不要做惊动她的动作。

“说句冒犯的话,我一直将您当做自己的姐姐,所以才不想看着您像现在这样朝着一条注定没有好结果的路越走越远——”

“停下吧罗塔。”

艾法林一直揣在大衣中的手缓缓地拿了出来,纤细的大拇指和食指捏着一个一个指节长度的小瓶,半瓶左右的鲜红的色液体在里面轻轻晃荡。

看着这个小小的瓶子和艾法林脸上轻蔑而决绝的笑容,罗塔以及身后的几名下属霎时毛骨悚然。

“博士,你——”

“别说了,罗塔,还有你们”,艾法林看着他身后的人们,提高了音量,道:“不过是为了执行命令,你们难道想在这里给我陪葬吗?”

“妈妈!不要!不要啊妈妈!”

明白了艾法林意图的少女嘶声喊道,挣扎着想要下来,可巨蛋突然一阵剧烈的抖动后,不知从哪里伸出一条长带将她的腰固定在了座椅上。

“糟了,ovum要启动了!”

罗塔身后的一名女性SG喊道。

“直接把实验体击毙——”

“放屁!”

另一名下属刚要举起枪瞄准坐在驾驶舱中的尤珂时,罗塔立刻高声训斥着把他的枪管一把压下去。

“找死!你不知道伤着‘母神’整个岛的人全得死吗!?可恶!”罗塔把眼镜重新带了上去,眼看着巨蛋周遭的蓝光越来越耀眼,愤愤道:“‘母神’没办法了,起码把艾法林带回去!”

说罢,几个人缓缓将艾法林围住,可谁都不敢轻举妄动。

“妈妈!不要!我一个人……不要啊!”

看着舱门逐渐关上的少女撕心裂肺地哭喊着,腰上的束缚越挣越紧,她只能绝望地看着视线中艾法林的面容逐渐的缩小。

“孩子,你身上背负的全部是妈妈的罪孽,可是……不要怪妈妈这么狡猾地让你独自去承担。妈妈今后不能再陪伴你了,去寻找吧,努力地,一个人,去寻找,然后——”

“妈妈!”

Ovum的舱门彻底关了上,就连少女拼尽全力的一声呐喊都被完完全全的封死在了里面。

“直到你找到属于自己的幸福的那天,都不要忘了——”

看着巨蛋缓缓升空,艾法林的眼角滑下一道泪水。她在笑,笑容里没有害怕,没有悲伤,是那么坦然而温暖的笑容。

然后,在众人惊恐的视线中,捏碎了那瓶装着自己女儿血液的瓶子。

“妈妈,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