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在卷前:这一次会尝试书写作为乌萨斯军人的老爷子的故事,如果之后准备写阿撒兹勒的故事的话,会放在下一卷——不计入八卷计划中)

“报告!”炮兵士官长立正敬礼,“校准射击完成,观测员申请效力射击!”

“批准。”

“是!”

炮火轰鸣,帝国第四近卫军一支炮兵队的大口径火炮发出震天的怒吼。为了震慑对方士气,乌萨斯炮兵习惯于以三门火炮为一组轮流发射,直到一个编制内的所有火炮射击一轮。在刚才的炮击中,二十七门火炮参与了轰击一个小小的卡西米尔碉堡——

这就是帝国的底气。

然而轰炸的硝烟散去之后,碉堡的射击孔内又一次开始向外投射弩炮,压制艰难向前的乌萨斯突击队。

“装填完毕!”炮兵士官长再次报告。

“开火。”

“是!开火!”

碉堡再一次被硝烟淹没。而炮弹激起的硝烟散去后,虽然碉堡的结构残缺,大半已经坍塌,但倾泻的火力依旧凶悍。

“装填……”

“好了,停一下。”

高大的男人身披锁甲,腰间挂着突击队常用的“鹰爪”马刀步兵款。他的眉头紧锁,举起望远镜看向卡西米尔人的阵地,沉声道:“帝国近卫军是帝国的骄傲,如今你们打掉了一个基数的炮弹,却拔不掉一个小小的碉堡。”

“以皇帝的名义,我再给你们一次机会。”男人的声音冰冷,手搭在了马刀上,“再射击一轮,我要看到那座碉堡安静下来。否则,强攻时我的突击队里的好小伙子死一个,我就杀一个炮兵作祭奠。”

马刀出鞘,寒光闪耀,男人的声音充满压迫力:“我不是在开玩笑,也没有开玩笑的心情。”

没有人怀疑男人会不会真的挥刀斩下他们的头——这位指挥官可不是以幽默感闻名。

“帝国的骏鹰”,第四近卫军军长,赫拉格。

“是……是!”士官长打了个激灵,“装填!速度快!你们这群蠢熊,给我瞄准了打!”

炮兵们闻言,赶忙根据着弹观测,精修了射击诸元。再次开火之后,士官长战战兢兢地询问观测员炮击成果,就像是站在军事法庭上等待宣判。

“打,打掉了!敌碉堡沉默!”

整个炮兵队如获大赦,一时间出气声不绝于耳。从鬼门关绕了一圈,终于还是成功回到人世的炮兵士官长松了口气,用衣袖擦去头上的汗珠。

他的手腕突然被一双手拉住,赫拉格压平他衣袖上的褶皱,说道:“军服是军人的威严,军人的威严就是帝国的威严。下次别用它擦汗了。”

“是!”

士官长的声音听上去几乎就要哭出来了。赫拉格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不易察觉的轻松,沉声说道:“辛苦了。今晚会给诸位加配两斤红肠——还有一人一杯烈酒,沙皇酒厂刚送到前线的好酒。”

欢呼声顿时响彻整个炮兵阵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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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自己的指挥部,遣散了其他军官后,赫拉格坐下,双眼微眯,想要休息片刻。

“恩威并施,学得不错。”

睁眼看向闲庭信步走进来的人,赫拉格道:“作为我的情报官,你的话太多了。”

不过说完他就笑了起来,举起军绿色的水杯递给对方:“渴了吧?来一口?”

他的情报官——或者说,皇帝陛下安插在第四近卫军的情报员,是在乌萨斯相当罕见的札拉克人,名叫波什金。虽然是一个常见的乌萨斯名字,但是波什金身材矮小,动作灵敏,与大多数乌萨斯人不同,显得尤其显眼。兴许是因为同为少数民族,两人私交不错,在不涉及军政的话题上,就像一对酒肉朋友。

“不客气了。”波什金接过水杯喝了一口,顿时双眼圆睁,惊叹道:“居然真的是沙皇伏特加?我还以为你是忽悠那些大头兵的。”

“欺骗自己的士兵,可是会引起哗变的——尤其是在酒这种比生命还重要的话题上。”

“他们能喝出个屁,沙皇伏特加和工业酒精在他们嘴里都是一样的。”波什金意犹未尽地又喝了一口,放下杯子抹抹嘴,才说道:“新消息,等第四近卫军打到卡郭尔城堡,帝国就准备停战了。”

“停战?”赫拉格刚凑到嘴边的杯子顿时停下了,“为什么?按照这个势头……”

“没有什么‘势头’了,”苦笑一声,波什金想找个地方坐下,但环视一圈发现没有多的椅子,就干脆坐到了地上,“第一集团军和81、85两旅,被卡西米尔的野战军和翼骑兵击溃了,现在残部正在卡西米尔猎兵的狙击下艰难后撤。南部战线……你知道的,南部战线上的军队指挥官是主和派,打仗水平一般,磨洋工可是一等一的好手。”

“哼,帝国的耻辱。”

“不怪他们,在帝国与卡西米尔的战争中,林地作战一向是卡西米尔胜面更大,谁也不想冒险——北部战线已经为此付出了代价。”波什金站起身喝干了赫拉格杯中的酒,扶着推演沙盘,挪动棋子,更新战局,“南侧的新141师和18军消极怠战,北侧的部队遭受重创。原本负责沿着两条战线边缘扫荡的第四近卫军,已经变成了进攻的锋刃——从地图上看,我们过于凸出了。”

“以卡西米尔人孱弱的战斗力,根本阻拦不了我。”

“你太小看卡西米尔人了。直到现在,我们面对的不过是边防军和不成建制的游击队,虽然也有精锐翼骑兵和猎兵参战,但是数量不多。最重要的是——”

“我知道,没有骑士。”赫拉格趴在沙盘一旁,眉头微蹙,“军事骑士们还没有反应。”

“不仅仅是军事骑士,还有卡西米尔中央军,翼骑兵主力,猎人军团……”

“卡西米尔还捏着一手好牌啊。”赫拉格叹道,“而乌萨斯的牌虽然更厚,捏着牌的牌手们却不愿意打出来。”

“这也不是第一次了。乌卡战争打了十次,最远的一次都已经打到威绍了,结果呢?一百多年过去,乌萨斯-卡西米尔边界线几乎没变。”波什金嗤笑一声,“贵族战争就是这样。赫拉格,你要是想步步高升,可要尽早适应。如果你不愿意成为他们的一员,他们就会确保你永远失去这个机会。”

“那都与我无关。我是军人,我唯一要做的就是给伟大的皇帝陛下取得一场又一场的胜利。”

“啊,这种热诚倒是不让人讨厌。酒还有吗?”

“不多了。”

“那就算了。”波什金咂咂嘴,“记住,打到卡郭尔城堡后就原地驻军,然后就开始修筑工事,防御袭击,等待战争结束。这是作为朋友的忠告。”

“给我时间,兵力……”

“哈哈哈哈,赫拉格啊赫拉格,”波什金大笑起来,“你啊……就算你真的打到了威绍,你回国之后,活不到一年就要因病去世。”

“为什么?”

“卡郭尔城堡是米尔什卡夫大公爵与正在暗中支持卡西米尔的维多利亚人划下的界限,”波什金的眼睛眯成一条缝,这是他情绪激动时的表现,“你虽然是军中新星,近卫军军长,但是和那位大公爵比起来,也不过是随时可以换掉的人。”

“……政治的事情我不懂。我是军人……”

“我也是军人。我还是密谍。我还是不错的品酒师和厨子。我还是半个医生。”波什金坐在桌子边缘,压倒了几个军棋,但他对此毫不在意,“没有人能只靠一个身份过日子。正好,你刚打了胜仗有点闲暇,我就给你预测一下接下来发生的事,怎样?”

没有等赫拉格回答,波什金就自顾自地说道:“赫拉格将军在卡郭尔城堡驻军,击退了卡西米尔的反击,为北方军的撤退创造了有利条件。乌萨斯国内大肆渲染你的英雄身份,但是报纸上天花乱坠的话一句都不能信。皇帝陛下在冬宫给你授勋,但是没有军衔和军职的晋升。过不多久,米尔什卡夫大公爵会与你联络,把家族的某个女眷嫁给你,而你会欣然接受。再之后,你会晋升军衔,进入陆军部任职,当一个清闲的参谋,或者进入帝国军校成为教官。”

波什金看向赫拉格,露出发自内心的假笑:“最后你会当然地成为赫拉格‘元帅’,你就此进入了帝国的心脏,平步青云。”

“……你到底在胡说八道什么东西。”赫拉格眉头紧皱,“平时你废话没这么多。”

“只是有感而发罢了。”波什金说,“我接触过不少将领,让我服气的,你是第一个。所以我不想你因为不谙世事死得太早。这仗打完之前我就要走了,去很远的地方——看起来我跟你走得太近这件事情到底还是让我的某些同僚捅上去了……这群混账。”

“……发生了什么?”

“我早就知道有这么一天。所以我早就准备好了与你道别。”波什金走到赫拉格面前,想要拍拍赫拉格的肩膀,但最后还是只能拍了拍他的手臂——两人的身高差让场面变得十分滑稽,“把你的好酒拿出来,让我们畅饮烈酒,歌颂伟大的乌萨斯,你去金碧辉煌的殿堂端坐,我去阴暗肮脏的粪坑里腐烂。”

波什金停了下来,紧紧抓住赫拉格的手臂说:“乌萨斯会物尽其用,没有一丝慈悲。不要犯错,不要犯傻,赫拉格——那只会害死你和你爱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