继整合运动后,这些年感觉各种这个思想那个主义的团体雨后春笋似的一个个冒出来,不知道该不该把这认为是世界有所发展的证据,毕竟俗话说饱暖了才能思淫欲。不客气说泰拉大陆一直动荡也少不了它们的拱火。我的态度还是一如既往的中立,罗德岛虽说也有自己的指导理念但还没到到处宣扬乃至强行输出的地步。扯远了,其实我想说的是看到这帮愣头青抛头露面以及他们惹事,我偶尔会睹物思人起某人。

她现在应该还是在罗德岛本部驻地所属的孤儿院做事吧,虽然个人并不赞同那种赎罪的心态。孩子们肯定想不到,负责照顾自己的慈祥阿姨(考虑到时间,估计开始有人叫奶奶了)竟会是佣兵界曾经的传奇,在罗德岛以“陨星”为代号就职过的那个人。

之所以想起陨星,是因为对有关“主义”的认知,除了在这方面始乱终弃的整合运动以外我第一个就是自她那接触到的。她带着一个鲜明的目的作为佣兵转战四方:提高萨卡兹同胞们的地位。放在今天或许可以归入民族主义这一范畴里去,罗德岛也是她为了追寻这理想而途径的站点之一。

但即使是短暂的相处也给我们留下了深刻印象,因为陨星并非小肚鸡肠的民族偏狭主义者(为了区别于当今真这么干的一批极端分子而特注),而是亲切地对待共事的每一个人,不论是否萨卡兹。或许是出自性格和磨练来的丰富经验,很多分时间都能见她扮演可靠的大姐姐角色。如果像她那样出色又温柔的人能多一些的话萨卡兹族的地位说不定就会提高了吧,让人不禁这个感慨,遗憾的是现实里萨卡兹的形象往往是封闭而愤世嫉俗的非主流受排挤群体,让她不得不选择了一条更硬派的道路闯荡乱世。

但说到主义,至少在我的理解里,想提高同胞的地位那应该从政治角度入手才对,而非指望作为佣兵的微薄努力。那当然是最终的目标,陨星的回答是这样的,但也清楚自己实在不是那块料,那些工作就交给志同道合又擅长此道的其他同胞。而且连决策都要墨迹老久的政治家可没法立即解救难民们眼下就在遭受的战乱不是吗。对此我不能再赞同,毕竟罗德岛其实也是在以更大的规模做同样的事。偶尔还能发现陨星在整理一些寄到她那的信件,她称之为宝物,但倒不介意给别人看。信纸上多是些歪歪扭扭看似出自儿童之手的文字,写着对陨星的感谢。每当自己退缩时都多亏了这些孩子们才振作起来,看着她真的如至宝般珍藏信件,我实在无力将越了解她就越觉明显的两个隐忧说出口。

很快我们就不得不面对其中之一。既然她一早就亮明了目的,那这也是注定的事。

之前的篇章里有用过电车问题的比喻,陨星毫无疑问总会选择袒护萨卡兹族的选项,但罗德岛则未必。由此而来的矛盾时有发生,一点一点摇晃着她心里盛放罗德岛和理想的天平。和凯尔希之间发生严重不愉快,连我都连带弄得见面尴尬的几次,应该是其中动摇得特别厉害的几次吧。终于有一天承载理想的那一边触地,即使十分不舍得罗德岛的亲朋和支援,她还是痛下了分道扬镳的决心。

分别的时候阿米娅死抱着陨星的腰哭成泪人,全然不顾自己领袖的身份。这不是我们第一次失去同伴,但生离果然还是比死别更难以承受。事情最后以阿米娅哭累了睡着由陨星交到我怀里收场。将来我们在战场上再会了怎么办?我还是忍不住问了这个问题。那说明她和她的理想也不过就那个程度,她回答道,因为她明白相比之下罗德岛的理想更为宏大,比她那样只偏袒同族人更崇高。如果真到了那么一天,就请不要犹豫打倒我吧。回忆起那时陨星的苦笑,或许她也早已预料到这一天终究会到来。

之后很长一段时间里我们都没再收到陨星的消息。这个“很长”具体是指,长到足够让一代人从懵懂的童年迈入青春,罗德岛的成员来去更替,期间发生的大量重要或不重要的事占据记忆。以至于到了后来在反萨卡斯威亚同盟中听闻某位神秘的女射手时,连我这样的老成员都花了好一阵才想起还有陨星这号人物。

有人想称其为(险些成为)又一次世界大战的开端完全可以理解,此次事件的确有诸多利益集团牵涉其中,随时间流逝会有越来越多情报会逐渐解密。可以说了解得越多,就越会不由得感慨泰拉世界没有再遭浩劫完全是出自侥幸。我们无从得知最后的萨卡兹王朝为何要在明知被当棋子使的情况下执意孤注一掷,但在众多萨卡兹人眼里这的确是他们这个族群有史以来第一次团结起来公开发声的机会,即使声音里充满了绝望的色彩。因此在确认女射手即是陨星时,我们的感想都非“原来”而是“果然”。

但见到本人时还是吃了一惊。至少我们是做好了面临一个为了理想愿英勇献身的战士的准备的,而挡在罗德岛面前的陨星却是一副行尸走肉形象。她已经没在为萨卡兹的利益而奋斗,只剩历战的本能还在驱使她行动,虽说那也已经够难缠的。

事后想来,或许她也是在寻求一个像罗德岛这样的手段带给她解脱,如同早年卡西米尔风云当中守林人诱使她下的手那样。万幸我们也并非没有成长,经历过守林人的事,我们已经学会如何去防止类似的悲剧重演……或者至少阻止其进一步发酵。用不伤性命的手段解除武装后我们将陨星收容进了方舟。

我试图单独接触她,然而进房间后首先发现的是散落一地的信件。

这些是陨星曾经视作至宝的东西,我捡起一份拆封了的看,信纸上的字迹比起过去已经工整很多。收件人依旧是写给那位当年救过自己的大姐姐,只不过内容已从感谢变为怀念她当年战斗的英姿,敬仰她的理想,并表示为了追随她的脚步而加入了萨卡斯威亚军。我又捡了几封,都是差不多的内容。

都死了哦,写信的那些人,缩在角落的陨星告诉我。

出于关心我坐到她身边,问她都发生了些什么。不料她保持着面无表情的模样突然就涌出眼泪来,接着死掐住我的胸口开始嘶嚎,哭得比当年阿米娅还凶。我的第二个隐忧终究也成了真,整个过程我都在听她各种揪心的问题。为什么她施救就是为了让那些孩子们远离战争之苦,却还是这样的结果?为什么即使有诸多她那样的人努力,世间对萨卡兹的偏见却不减反增,逼得他们诉诸这种绝望的抗争?自己的理想真的错了吗?经历了时间的打磨,陨星早已没了当年能说出“我和我的理想也就这个程度”的豪情壮志,那时哭红了眼的她大概真的只想有个人来认同自己的付出。

悲剧的是我依旧连个安慰性质的回答都没能说出口,那些问题我也无法替她回答。为同胞们的地位而奋斗是她的全部,但对于我和我所在的罗德岛而言,那只是必须咬牙撑过去的众多故事当中的一个。

陨星已经累了,她的传奇和理想都一起被定格在了那一刻。

那之后她听从我的安排,去了罗德岛本部新开设的儿童收容所。原本是指望她最喜欢的孩子们能帮她振作,期待她能作为战力回归,却没料想她在那一呆就是几十年。

幸好她在那挺受孩子欢迎的消息还能让人宽慰些许。某次我抽回到本部的空去收容所看望,正巧碰上她管教熊孩子的尴尬一幕。起因似乎是某个孩子拿玩具枪欺负别人,陨星罕见地大发雷霆夺下了玩具,当着大家面给孩子屁股上结结实实来了几下,但还没等孩子发作她自己却先蹲在地上哭了起来,变成了不知所措的孩子们反过来试图安慰她的奇景。

……曾以为像她那样意志坚定的人不会轻易屈服,反过来也就是,崩溃之后同样也无法轻易恢复的意思吗。

时至今日我已没有那个勇气去问陨星她有否后悔过当初做出的那些选择,因为我自己也已陷入了相似的境地。在我的带领下罗德岛其实也是和她在做一样的事,试图凭单薄之力拯救自己认为重要的人们,只不过类似的打击我能靠亲友的陪伴和肩负的责任感强撑过去,这是我区别于她的幸运……亦或说,不幸。而在卸下责任的现在越来越多值得去后悔的事情也跟着冒出来了:本应能救的人没救到,本该能做的事没做得更好,理想在不断向现实妥协的过程中逐渐偏离了初衷。我并不像陨星那样还有一份热爱的工作可以投入,只能拿些陈年旧事来著书聊以自慰,希望更多地留下些存世的证据。或许我们这样的角色的价值就和萨卡兹族依旧扑朔迷离的未来一样,只能等待后人来作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