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焰和蕾姬几乎是同时醒的,起床互相没说多余的话,先做好清洁工作。洗漱间有点小,导致银焰跟蕾姬弯腰时碰到了头。银焰大概是起床气没退,对着蕾姬一咧嘴,从背后又像个抱抱熊似的挂了上去。

蕾姬要是来个背摔肯定能把她摔残废,不过蕾姬当然不会这么做。银焰管这叫温柔,也对,换成别人她早就被踹开了。

“蕾姬,你真好。”

银焰咬着牙刷,含糊不清地说。蕾姬仿佛没听见,洗完脸就转身要走。银焰放开她,呆呆地目送她回屋,才想起来哦自己在刷牙。

蕾姬以前是这个反应么?银焰一时想不起来了。

银焰始终坚信一句格言,叫今朝有酒今朝醉,所以她永远活得洒脱。她引用这话的时候经常忘了自己不喝酒,一个可能的原因是,在蕾姬身边她总是迷迷糊糊的,跟喝酒也差不了太多。

“……蕾姬?我的枪你整理好了吗?”

“尚没,晚些再说,因为需要彻底大修。”

银焰隔着门跟蕾姬聊天,敏锐地发现两人声音都有些细微变化,她琢磨可能是昨天那颗朝天椒所致。但她照着镜子,发现嘴唇的伤已经长好了,就连辣椒也没有影响愈合,心说,蕾姬真是料事如神。

她就这么个毛病,喜欢把一切好成果都归因于蕾姬,哪怕是八竿子打不着的事情。

“那拜托你了,你跟平贺文比较熟,我到现在还欠着她钱呢。”

“嗯。”

“我就不跟着你去了。”

“没关系。”

“谢谢。”

“快点出来,不要拖延。”

银焰磨磨蹭蹭地走到蕾姬背后,发现新校服被蕾姬叠得整整齐齐,鞋袜摆好,AKM和军用背包也都归纳完毕。她脑袋里蹦出来一个词,叫做贤惠。这纯粹是她的脑补,现实是蕾姬坐在昨天买的椅子里,抱着手机不知道干什么,对换衣服的银焰毫无兴趣,跟新婚蜜月的妻子差了十万八千里。

银焰换上水手服,忍不住跑到蕾姬面前提起裙边转了个圈,试图唤起蕾姬的注意,末了还像古代的舞女那样,向蕾姬屈膝躬身。

“我穿裙子好看么?”

蕾姬仍然两手捧着手机,只用余光轻扫了她一眼。

“——Как ангелочек。”

像一个可爱的小天使。这个词的杀伤力过于强大,让银焰的大脑当场死机,急剧加热到烧开水的程度,烧断了某根十数年来一直紧绷着的弦。

银焰将脑袋压低几分,以非常缓慢的速度坐进蕾姬旁边另一张椅子,拼命思考怎么转移话题为好。她没发现自己的手指都在颤,更注意不到心脏跳得比钟表还快一倍不止。蕾姬肯定比她清楚她的变化,但是一个字都没说。

“……你给谁发短信?”

“教务科,我在编辑你的情报,提交之后任务就可以结束了。”

“这才一天,作为鹰眼是不是短了点?”

蕾姬收起手机,拿起梳子帮她梳发。银焰脑后扎着睡觉用的发圈,蕾姬伸手摘掉,让她的银色瀑布自然散落,只在左侧挑出几缕绑了束纤细的麻花辫。这样就行了,更复杂的蕾姬也不会。

“一秒钟的时间,也足够我彻底看穿你,掌握你这个人的所有爱好,生活习惯,作战方式和下一步的举动,甚至能推断出你的未来。”

蕾姬若无其事地说出了非常恐怖的事情,银焰却没觉得有什么不妥,甚至再次开动脑袋,幻想起了自己跟蕾姬重新搭档以后的生活,一边想,还一边冒着粉红色的泡泡。

“你说未来,未来我们还能一直在一起吗?”

“会的。永远。”

银焰高兴得灵魂几乎要飘起来,虽然她根本不信。

蕾姬又低低地,几近无声,在银焰耳边呢喃道:

“直到死亡再也不能把我们分开……”

“蕾姬,你说什么?”

银焰转过椅子,在蕾姬面前好奇地问。她抬着头,鼻尖就在蕾姬嘴角,相距不过几个毫米,正像蕾姬昨日那样,满眼里都是化不开的浓情。

“……”

蕾姬从裙子里又摸出一根能量棒。银焰正想问早餐怎么办,一个激灵,差点跳起来撞到蕾姬的下巴:

“你这个……”

蕾姬眨了眨眼,等待她的后文。

银焰郁闷地收回责备的话,实在是太爱惜而不舍得。“这根没有过期吧?”

“没有,这是最后一根,剩下封起来的当做储备粮。”蕾姬掰开能量棒,一人一半,但是分的不够均匀,给银焰的那一半明显要多出许多。

银焰心有戚戚焉,没办法,只能毅然赴死。她咬完嚼了几下,越嚼脸色越黑得像煤炭,咽都咽不下去。蕾姬又给她递水,银焰突然灵光一现,硬是把没吃完的能量棒塞回了蕾姬手里:

“给,蕾姬,你应该不介意我吃过的吧?”

“幽门螺杆菌,会传染,有么?”

“没有,嗯,我也没有细菌性牙病或者肝炎什么的,话说这对于咱们狙击手而言难道不是最低标准吗?”

银焰歪歪脑袋表示疑惑。蕾姬没有接她的话题,脑袋偏过了一点点。

“那便无妨。”

蕾姬咔哧咔哧很快吃完了。银焰没想起来,就在昨天晚上蕾姬还用唾液沾湿了她受伤的嘴唇,已经属于三级暴露,有该传染的早就传染上了。想不起来就算了吧,不重要。

总算,到了这几天来最重要的上学时刻。银焰在门框斜上方安好一枚红外感应式阔剑,还是不够安心。但蕾姬说,想潜入她们睡觉的地方,得先做好连续一个月被狙击镜视野锁定,和随时收到银焰特制穿甲燃烧爆破弹的心理准备。

“……蕾姬,我已经有些年头不杀人了,而且日本武侦法摆在那。”

“无须担心。”

因为我会让他们生不如死。银焰真怕她这么说,赶紧脚底抹油开溜。银焰的PSO-1M2瞄准镜被卸掉挂在了背包旁边,随脚步晃动,乍一看跟普通女生会买的布偶娃娃,普通男生会买的机械零件别无二致。蕾姬原本准备装在AKM上,银焰却说没必要,就算用普通机槍弹,就算仅仅倚仗机械瞄具,她也能精确打出400米,足够在城市里来一场小型反恐战了。

“200米,左方T字街口,借车流掩护快速通过。”

“50米斑马线有通勤高峰人群,低调慢走,你我有身高优势,可以混入其中不被发现。”

“继续下一阶段。”

银焰在无线电加密频道对蕾姬说。武侦高的校徽自带通讯和定位功能,但是也没有哪个神经病连上学都要组队的,除了她。她在前面开路,蕾姬紧紧跟随,始终保持100米距离,两人明明都持着枪,却如同随处可见的女高中生,让人看一眼就立刻失去兴趣,留不下任何印象。

银焰记得,昨天见的东京武侦高校长也有这个特长,也不知道真正对立的时候,谁更占优势……

“背后。”蕾姬说。

银焰立刻转身蹲下,看到一个带着黑眼圈打哈欠,满脸憔悴的男生正走到蕾姬身边,仿佛是刚注意到她,有气无力地挥手打了个招呼:

“哟,蕾姬啊,难得见你跟别人结伴出门,那位是……”

锵。苏联7.62机槍弹擦着防跳弹的电线杆飞过去,刮掉了表面一层皮,把男生吓得几乎跳出两米远。银焰压低冒烟的枪口,跑过来一把抓过蕾姬,留下一句:

“对不起,戒备习惯了,以后见面再聊。”

银焰说完就拉着蕾姬一路小跑,蕾姬对男生微微颔首算是回应,银焰却只想离他越远越好。能一眼看出相距甚远的她和蕾姬是搭档,这个男人了不得,唯独说话不看气氛这点值得警惕。银焰死也不会承认她的真实想法是,她不想让任何人打扰她和蕾姬的二人时光,谁都不行。

可她的心情已经被毁了。俄军没有西方所谓的观察手和射击手之分,银焰现在的定位更接近于突击火力手,任务是掩护蕾姬,刚才算是彻彻底底的失败,等于在银焰脸上扇了一耳光。

“停,蕾姬你留下。”

银焰憋着火气,待稳定心神之后做出了狙击手绝对不会有的举动,那就是在路口转角探出身体,几乎没有任何掩护地端着AKM瞄准几百米外的高楼。她看到了一个蜂蜜色,小小的身影,举着双筒望远镜四处张望,见自己被她发现,非但不慌张,还手舞足蹈地做出各种夸张手势。

峰理子?这家伙盯着自己干什么?

银焰收起AKM挥了挥手,以示友好。她满脸复杂,终于重新认识到东京武侦高最为重要的一条真理——这里没有正常人,不管是她自己,还是蕾姬,还是银焰接连见到的这么多或成熟或稚嫩的武侦,脑子恐怕都有点缺钙。

“安全,继续前进,我们快迟到了。”

“Copy that。”

银焰因为蕾姬的回答而险些左脚绊右脚摔倒。她爬起来继续跑步前进,过了一会儿,蕾姬又说:

“We are Oscar Mike。”

“蕾姬,你是不是变得太NATO了一点?”

“与国际接轨。”

蕾姬或许是觉得讲笑话能让银焰开心。银焰呢,确实打起了精神,倒不是有多么好笑,而是被蕾姬关心她的态度感动得不轻。大早上的,哭鼻子不好,银焰一直忍到学校里,才对蕾姬道出了离别的话语:

“你……先去吧,我找班主任有事。”

蕾姬安静地凝视着她,伫立一段时间,什么都没说走了。银焰也来到东京武侦高最危险的教务科附近,却没有进门,而是在角落抱着双臂蹲了下去,脑袋埋进双膝,一个人安静地待了好久。

咔哒。门打开,第一个出来的高天原由鸟退后两步,撞到了缀梅子和她扛着的宿醉未醒的兰豹。兰豹又骂个不停,缀梅子直接把她往门框上一磕,大概是撞到肚子,兰豹彻底安静了。

“怎么回事?”

“缀,你和兰去教室吧,有我。”

高天原柔声说。缀夹着烟卷沉思几秒,看了银焰一眼,摇了摇头。

她们走之后,高天原也学银焰蹲下来,挡在银焰面前,银焰抬起头,用红了的眼圈直愣愣看着她,沙哑着嗓子问:

“幸灾乐祸么?我也落得个如此下场。”

高天原掏出湿巾来,为银焰轻轻擦去眼泪。她并不像银焰所说,抱有任何解恨的快意。她就像个温柔的大姐姐,让曾经一心想杀了她的银焰愈发懊悔。

她说,

“任何人都有好好活下去的权利,银焰同学。作为老师,我希望你永远不需要哭泣,如果做不到,老师我会一直在这里等着你,胸怀为你而敞开。”

“……嗯,谢谢。”

银焰拒绝了高天原的好意,只是借她掩护,从蕾姬搜查过的AKM弹匣里挨个退出子彈。最后一枚子彈质感略有不同,银焰徒手将弹头掰下来,露出的弹壳里没有全部装满火药,占据空间的是一粒白色的小小药片,正是蕾姬翻遍银焰所有随身物品,却仍然漏掉的那一个。

高天原左右环视,感叹:

“需要我为蕾姬同学提供额外的侦探科补习么?老实说我自己都没想到。”

“不要告诉她。”

银焰把药片嚼碎了服下,闷声回应。

银焰不知道的是蕾姬早就亲眼瞧见了她这幅模样。她该庆幸,若是让蕾姬更进一步发现她敢拿空包弹当儿戏,蕾姬指不定还会做出什么事情来。

其实银焰该知道的,因为高天原掏出手机,一行一行读起了短信,稍微一想就明白蕾姬的监视任务是受了谁人之令。这两个人串通好了的,高天原也不避讳她,银焰本可以看到短信内容,但是她不敢。

高天原对这样懦弱的她,亦未曾有丝毫看不起,银焰总算知道了她为何会如此受学生欢迎。银焰勉强挤出一个笑容,用尚未恢复元气的虚弱的声音问她:

“老师,你可后悔过?”

“人生很短,也很长,没有给我留下后悔的时间。来吧,银焰同学,去迎接你的新同学,新朋友,还有新的人生。”

高天原帮她把子彈一颗一颗装回弹匣,站起身对她伸手。银焰没有把手递过去,可是高天原了解到她真实的心意,便又对她笑笑,握拳在胸前比划一下,是说,加油。

她们浪费了太多时间,班会早该开始了。高天原带她一路跑到教室,让她先在外面稍等,自己进去,拍拍桌子,对闹哄哄的人群大喊:

“同学们,安静!安静!这学期我们班有一位新的转学生,让我们热烈欢迎她。”

“——哦哦哦哦哦哦哦!”

屋里响起排山倒海的欢呼声,高天原还觉得不够,又添了一把火:

“是个既可爱又帅气的女孩子哦!”

那帮牲口嚎得更欢了,而且听起来少了几个男生,多了几个爱好独特的女生。银焰脑袋陡然疼得厉害,她一把推开门,在咣当一声巨响的同时迈步走上讲台,俯视安静下来的众人,竟是把高天原的气势都给压了下去。

她首先看到了满脸蠢笑的峰理子,然后就是今早那个男生。之所以注意到气息微弱的他,是因为整个情绪激昂的班里只有他趴着睡大觉,甚至懒得抬头看银焰一眼。他动也不动,死了一样。银焰很熟悉,那种状态叫心死,不出意外这人已经没救了。

银焰收回专注的目光,再次扫视每一个人。她眼睛的紫色本就是红加蓝,在哭完之后显得更红,多了些疯癫和傲视凡尘的张狂。——当然,谁都吓不住,看看峰理子那一副花痴相就知道。

她背过身,从高天原手里拿来粉笔,在黑板上写下两个飘逸的行体大字:

『银焰』

她发现台下没有反应,便意识到他们欣赏不来这种美妙的艺术形式,叹口气,又在名字上面补充注音:

『いんやん』

“银焰,Sniper。”

她回过头说,自我介绍就此结束。职业表明一切,通常她们这些死面瘫肯说一个字就不错了,银焰正是效仿无数同仁的做法,试图跟陌生人拉开距离。她不肯相信任何人,除了她的搭档。她还以为所有人都一样,不会对她这种无趣的家伙产生好奇心,显然她大错特错。

事实上教室里仍然保持无声,疑惑的人不在少数,因为银焰背着AKM,有点常识的都能看出来那不是狙击枪。高天原涨红了脸,银焰心想得给她留些面子,又吐出一句:

“请多关照。”

台下反应过来的理子疯狂向她招手,还踩在了凳子上,跟一棵海草似的摆动。“这里这里!依酱,看过来这里!”

依酱?银焰尽管对这个称呼充满了疑惑,还是对她友善地点了点头。峰理子举手向天欢呼,教室瞬间一片哗然。

“喂,理子!你和银焰同学是朋友吗?!怎么认识的?”

“那说来就话长了,曾记得在一个冬天的黄昏,同样也是在海边……”

理子一甩头发,对着围过来的众多男生女生得意地讲起了她们俩的罗曼蒂克史。银焰就这样听她把一句话就能概括完的相遇情节编造成万字长篇,而且有理有据,居然完全无法反驳。

“那是什么时候的事了,一晃这么久过去,现在回想起来仍然历历在目,仿佛就在昨天……”

废话,可不就是昨天么。

“……最初她对人家完全冷眼相待,可是理子我啊,孤独了太久,一眼就看穿了银焰她和我是一样的,外表都如同带刺的玫瑰,内心却柔软十足……理子没有放弃命运的这根红线,哪怕希望是如此渺茫……”

你要是能好好打招呼也不至于,而且你不是马上就被吓跑了吗?

“后来,大概是理子的甜言蜜语起了作用,银焰她尽管很不情愿,却还是收下了人家的礼物。那之后理子满心欢喜地期待着重逢之日,可没想到,等她真正站在面前,她的变化却是那么惊人,理子已经快认不出她了……”

我认为这世上没人会拿窃听器当礼物,话说我就梳了一根比筷子还细的麻花辫你都认不出来吗?你是侦探科武侦啊!

银焰在内心疯狂呐喊,理子却是越说越入戏,甚至拿手绢擦着眼角,又叹息又垂泪,哭得抽抽搭搭的。不过,同班同学大概也熟悉她的德行,兴趣盎然地催促理子继续往下讲:

“没完呢,你们平常是怎么相处的?银焰同学主动对你表示过什么没有?”

“她说我比起她更可爱,更迷人……”

“真不可思议,理子这种笨蛋也能交到知心好友,虽然一听就知道是哄你的,但果然还是好羡慕啊。”

这时某个女生突然打断了她的话,说出了自己的感想。理子立刻换上笑嘻嘻的表情,变了个人似的,还当着银焰的面,对那个女生飞了个媚眼。

“讨厌,鹰根同学,早川同学,安根崎同学,难道我们就不算朋友了吗?我们也曾经彼此吐露过心声啊,虽然比不上依酱那么美丽,但你们仍然是我心头……”

“你个人渣干脆被设备漏电电死算了!”

三人一齐对她喊,话虽如此,每个人脸上的笑容都明媚得很,八成是一句都没往心里去。

银焰麻木地掏出耳机戴上。快要哭出来的高天原此时忍不住用眼神问她,能结束了么?银焰表示随意,她已经对这个学校不抱任何期待了。

“咳,同学,同学们……银焰同学来自泰国的曼谷武侦高,之前从未接触过日本,不太熟悉风土人情,希望大家都能跟她和谐相处。”

高天原拍拍手,试图唤回众人的注意力,没什么用,倒是理子又高高举起手,提出疑问:

“老师,曼谷武侦高不是已经废校了吗?”

“你的消息很灵通啊,理子,不如我们抽空叙叙旧,看还有哪些是你不知道的。”

蕾姬这么感情丰富的人会装三无,银焰自然也会,但是功夫不到家。银焰被峰理子气得话都说不稳了,阴阳怪气的。这话到理子和别人耳里自动变了一层含义,理子厚着脸皮,不以为耻,反而对银焰傻兮兮地笑。

“欢迎欢迎,理子可是很厉害的哟,什么情报都能保证弄到手。”

理子说着,扭头靠近她后桌的高大男生,探着脑袋,以不大不小,正好能让所有人都听清楚的音量说:

“喂,武藤,你给新同学让个座吧,看在你劳苦功高的份上,……八折卖你。”

“哈?你别污蔑人啊,我可从未有过那种想法!别乱说啊!而且为什么不是你自己搬走?”

“那就要你失望了,依酱可是跟理子约定好了的说,才不会让给你。”

一屋子的人都在看着银焰。银焰默默走到理子身边,居高临下瞪着她。名叫武藤刚气的男生突然抱着脑袋哀嚎,却是主动让出了座位。不,你不用那么客气的,银焰本来想劝阻他,一想这都快要上课了,便强行咽下了这口恶气,对着峰理子伸出了手。

“Рад тебя видеть снова(很高兴再见到你),Тов……Comrade。”

银焰对她似笑非笑。峰理子高兴地把手递过来,不曾想银焰猛地抓住了她,上下不停摇晃。银焰的手劲硬如钢丝钳,差点让理子真正溢出眼泪来。旁边人都看呆了,一个个惊掉了下巴,但银焰总怀疑,他们看的并不是握手这一幕,而是另有所图。

“……大,真的大啊!”

“不会吧,那可是那个峰理子啊?!”

“可是她们在摇,摇啊!真的摇起来了!”

“这就是同类相吸吗?老天,你为什么要让如此出色的两个女孩子在一起,我们男人该怎么活?!”

银焰在一片混乱中松开了理子的手。1年A班的诸人受了精神冲击,无法再直视她们俩,银焰反而成了关注最少的。理子整个人在她的注视下缩成一团,如同小动物,泪眼婆娑,声音也文文弱弱的,含着委屈:

“……好痛哦。”

“对不起,我太久不跟人握手,已经不会掌控力道了。”

银焰咧嘴笑笑,捧起理子通红的手,细心地揉了揉。理子眼神直愣愣的,这时候的她倒显得非常乖,温顺至极。

这场闹剧于是悄无声息地落下帷幕,因为上课铃已经响起。银焰看过花名册,那位叫远山金次的少年至今未醒,睡得死沉。银焰也被他传染得有些困了,何况第一节文化课是什么不好,偏偏是银焰闭着眼心算都能把误差控制在千分之一内的弹道学。银焰不想当个坏学生,但客观条件确实不允许啊……

生物或者日本史、日本法什么的,银焰或许还有兴趣听听,跟射击有关的就算了吧。银焰闭上眼,学远山金次趴在桌面上,戴上耳机连接MP4,过了一会儿已经快要睡着,她却如同螳螂伏击猎物,伸手又快又准地握住了一个从前面沿抛物线飞来的纸团。

『理子很开心呢,理子又交到了朋友,还是依酱这样的美少女。』

她摊开纸团,入眼的是一行圆润的日语假名,让人想起小猫。峰理子仍然蜷缩着身体,留给银焰一个背影,于是银焰提起笔来写了几句安慰的话,扔了回去。

『谢谢你的夸奖。在我看来理子才是像闪闪发光的宝石一样,我只是块不起眼的石头,但我胜在比一般玉石更加坚硬,如果我能帮理子挡下几次铁镐的锄击,那就太好了。』

银焰只是客气客气,但是理子像她之前那样将脑袋埋进双臂,无声地颤抖。银焰开始反思自己是不是把话说的太容易了,莫名的,她有种背叛蕾姬的感觉……

理子突然挺直后背,把周围人连带老师吓得不轻。老师肯定有意见,但就算他是个教弹道学的,显然这里随便挑个人出来,一天打的子彈都比他一辈子见过的要多。银焰对老师默念一声抱歉,毕竟算自己惹出来的祸。

理子又动笔了,向后轻抛纸团,身体原地不动。

『我们交换Line?』

『What's 'Line' referring to?』

银焰吸取了教训,差一点她就写成俄语,好在及时把首字母的Ч改成了W。

理子回复的只有一串省略号。

『……』

银焰不知道如何继续话题,想干脆接着睡觉,但是理子又扔来一个纸团阻止了她。

『依酱没有手机吗?』

『没有』

『如果有人想指名依酱的委托怎么办?』

『走教务科,或者直接去狙击科宿舍楼找我也可以。』

『理子不敢呢,那里比谍报科总部还可怕,去了会被当成闯入要塞的敌人对待,理子只是一名不擅长战斗的侦探科武侦,太难为人了啊。』

银焰在课堂上笑出了声,又赶在引起任何人不快之前捂住了嘴。她不想搭理峰理子了,太没营养,不适合银焰这种虚弱的神经。

此后几个小时,银焰上课再也没走过神。狙击手虚无的天性让她的眼神回归冰冷,以至于漫画里经常出现的,转校生被围得团团转的场景并没有发生在银焰身上——他们都去找峰理子了。银焰在课间休息时也待在座位上,用睡觉来躲避纠缠,顺便听着理子对外人胡说八道。峰理子有时也挺靠谱的嘛,她想。意思是指,理子满嘴跑火车,对外人讲起银焰来滔滔不绝,却没有一句话是能信的。

就这样到了最后一节课,高天原的侦探教学。银焰默默听完了她的补充案例——提醒大家不要忘记搜查子彈——在下课铃响起,高天原正整理教案的时候跑过去,悄悄问她:

“老师,那位叫山田凉介的可怜人怎么样了?”

某种程度上讲银焰也是个缺心眼,只比兰豹强一些。高天原面目古怪地看了她一眼,似是不忍。

“……他啊,最近在忙着拍电视剧,可能要让某人失望了。”

理子也追上来,强行挽住银焰的胳膊,依旧蠢呼呼地笑着,对高天原说:

“老师,我把依酱带走了,您要一起吗?”

“你们去吧,但要小心蕾姬同学哦。”

高天原点点头,对着门外一扬下巴。

“……欸?”

理子带着满脸的难以置信,被银焰拖行到走廊上。蕾姬冷着脸,银焰习惯了,因而没什么反应。理子怯怯地放开了手,跟个做错了事的小学生一样站在角落里,拼了命堆出笑容:

“哎嘿,这不是C班的蕾Q吗?……难道依酱你和蕾Q很熟,她是来找你的?”

银焰向她投去死亡凝视,闹不明白她在装什么傻,早上她还跟自己打过招呼,银焰不信她没看见蕾姬。但是银焰后来分析,她可能真的疏忽了,否则给她十条命都不敢这么玩。

蕾姬根本就没理她。峰理子这个人不存在,至少在蕾姬眼中是的。

“食堂?”

“食堂。”

蕾姬问,银焰便点头。

“借过,借过。”

远山金次终于醒了,再次打着哈欠从她们身旁路过,这回只沉默地瞥了一眼。理子仿佛见到救星,不禁高喊一声:

“小奇!食堂去吗?!”

“昨天晚上吃了12种不同口味,还一个比一个难吃的披萨,我快死了,行行好放过我吧。”

金次皱着眉头回答,下一秒像是回忆起什么极度不堪的往事,捂住嘴不停干呕。恰好此时,走廊那端遥遥传来一个略显耳熟的声音,金次的脸色立刻就变了。

“——小金!你的爱心便当!”

远山家堂堂173cm的七尺男儿,被吓得滚到了地上,像耗子见了猫。银焰望着他狼狈逃窜的姿态,还有他身后那个有过一面之缘、不管干什么都风风火火的女孩,嘴角歪了一下,抽的。

蕾姬掐她的腰,银焰险些也跟远山金次似的栽下去。但银焰要能忍的多,哪怕蕾姬一点都没有手下留情,比银焰握手还狠。她估计那块肉已经紫了,不敢掀衣服确认,面不改色装作无事发生,却是把峰理子吓得够呛。

峰理子自那之后学到了一件事,想跟银焰和蕾姬打交道,精神必须足够强大才行。现在的她还不够格。

“……依酱?你能吃猪排饭吗,我记得你是哈萨克人啊。”

就算到了食堂,理子也没能镇定下来,反而看着诸事皆跳脱不拘、偏离她的想象的银焰,陷入了深深的自我怀疑当中。

银焰吐出一块骨头,低头将音量压到别人听不见的程度:

“我说两件事,第一,我不信教,第二你知道哈萨克斯坦每年的人均酒精和猪肉消费量分别是多少吗?那帮人可都是吃大肉喝大酒的,比俄国人还猛。”

说完,银焰可能是觉得还不够刺激,又贴到理子耳边,用手挡住不让对话漏出去:

“再告诉你一个秘密,我是共產主義者。”

理子如同遭了雷劈,凝固住不动了。银焰一扬眉毛:

“不信?我唱给你听哈,起来,饥寒交迫的奴……”

理子从座位上跳起来,死死捂住她的嘴不让她继续发疯。银焰挣脱开,呸,呸,吐个不停,把理子的心伤得透彻,不过她没意识到就是了。

蕾姬起身去买了一盒武藏野牌的牛奶回来,交给银焰,搞得她十分莫名。但她还是开心地抱着盒子喝了起来,眼角都向下弯了些许弧度。

“你们今天相处得愉快么?”(日语)

蕾姬冷不丁问,若非亲耳听见,银焰绝对不相信这话会出自她之口。理子当然更想象不出来。

“呵,的确很愉快。”

银焰把吸管咬扁,扭头看着死死压低脑袋的理子,漫不经心地补充说:

“多亏你峰理子,我的名声算是被毁得一塌糊涂了,蕾姬你以后离我们远点,免得别人说我始乱终弃,抛弃峰理子之后在外拈花惹草,而且还把现任和前任都带在身边,实在是人渣中的典范。”

蕾姬的脑袋被附加一个稳定的角速度,仿佛真正的杀人机器那样转向峰理子。此刻的蕾姬已经不再是那个无口无思想的狙击手,而是恶鬼附体。银焰看不到,理子低着头却仍然摆脱不了余光。蕾姬的气势如山那样沉重,却又如子彈那样精准,只针对峰理子一个人。

“我的AKM还没有校枪,陪我一起去。”

银焰眼看着理子要被吓哭,戳了蕾姬一下。蕾姬点点头,银焰又想起一件重要的事,关乎她的生死存亡,赶紧嘱托蕾姬:

“记得躲着点南乡老师,我不能跟他见面。”

“你说晚了。”

蕾姬回答,眼珠子转至某个方向。银焰抬头向后仰,看着笼罩自己的黑影,干巴巴地说了句:

“老师好。”(汉语)

“你好。”(汉语)

南乡面无表情,但态度还算友善。这不是银焰自己去找的,是他自己寻上门的,银焰努力为自己撇清责任,让南乡和兰豹打架去吧,她可不管。

理子呢,跟三个狙击手待在一块的感觉太令人窒息,所以她端着餐盘一溜烟跑了,临走还不忘给银焰一个飞吻。

“那依酱,晚上见咯!理子在第二女子宿舍1011房间,大门永远为你敞开的说!”

银焰被蕾姬狠狠踩了一脚,心说她主动贴上来的跟我有什么关系。这话银焰不敢明说,怕死。

但除此之外就没可说的了。狙击科三大怪人集体出动,可想而知他们所经之处无人敢停留,好似摩西开海,自动让出一条通道来。银焰算是最正常的那个,嘴角抽个不停。她又能抱怨什么呢。

南乡带着她们直奔目的地,此时也差不多到了各科的专业训练时间,狙击科场地稀稀拉拉的,凑不出几个人。东京武侦高所在的人工岛只有两公里长,为此学院在地下开辟了5000米的靶场,足够她们这些狙击手用了,还能顺便供其他武侦练习无后坐力炮——虽说武侦高能不能开设这个专业都是问题。

“老师,我要校枪。”银焰举手。

“那边,给你两分钟,不要影响别人。”

银焰嗨,嗨,随口应下。校枪需要稳定的姿势,固定的位置,但是银焰没那么多规矩,她自己就代表着绝对精度,唯一缺的就是靶子。

正好100米处有个靶,银焰把表尺推到100米,也即归零位。她依然选择了立姿射击,仅一发,7.62*54mm的机枪弹着实有点猛,穿靶之后还继续向前飞行了很远,吱啦吱啦在地面上擦出火星。

“10.6,靶心正下方。”蕾姬凭肉眼就看清了落点,为银焰报出环数。

银焰用专门的磁力工具把准星压低,又开了一枪。“10.9。”蕾姬继续报。

“校枪完毕。”银焰把枪甩到背后。AKM不需要多高的精度,银焰也懒得调了,干脆就这样。

趴在旁边同样练习射击的狙击科武侦目光是多么可怕,暂且不论。南乡从刚才起就抱着双臂看热闹,这时候估计是见识到了二人的差距,不忍再继续伤害那名新生,毕竟短短400米还能下10环的鬼才也不是每年都有。南乡把拳头放在腮边,板着脸训斥她:

“你再在这里用突击步槍我就把你开除出狙击科。把你的狙击枪拿出来。”

银焰冲他呲牙,但还是乖乖照做——用的是蕾姬的SVD,神不知鬼不觉中蕾姬已经在旁边完成了校枪,四发全落在10.9,战绩惹得其他人更加眼红。南乡带她和蕾姬换了个隐蔽的位置,并且塞给银焰一个SVD弹匣。

“这根弹匣里的子彈全部出自你旁边搭档之手,你应该能用它发挥出完整实力。”

蕾姬也把脑袋微微扭过了一度,看着银焰。银焰卷着自己的发梢,不言语。她留的是蕾姬给她梳的长发麻花辫,不及蕾姬那样清爽,蕾姬走过来替她把头发束成马尾,让红了的耳根露了出来。

银焰率先打破死沉沉的气氛,进入狙击位就绪。蕾姬则在她身体右后方几十厘米的地方趴下,充当一名安静的观察手。

“你的目标在那里。”

她顺着指示向前看,目标全都远在千米之外,就算是她也非得借助望远镜不可。她看到了十个专门为她定制的人体靶,血管、肌肉和肋骨条理分明,但在望远镜视野里只能看到细小的纹路。银焰心生不安,蕾姬此时爬过来塞给她一包零食,又原路退了回去。

银焰看了眼包装。酢浆草。她忍不住笑了,这回没有任何压抑,清脆如流水击石,如果是做梦那么她早就应该醒了。

她嚼了一根酢浆草,心情随之恢复到今早一睁眼就看见蕾姬的那种幸福程度。南乡对于她们的这种出格行为不做批评,因为很快,银焰就全白高兴了。

“狙击小组已就位,请下达指示。”

“首先,5个1800米快速集中射击,总时长限制在10秒内,然后是5个1500米运动靶。你有10发满的子彈,听明白之后就开始射击。”

“……不,我不明白。”

银焰放开SVD,脸色比涂了一层油彩之后又在泥潭里打滚还要斑斓得多,一会白一会绿一会紫的,最终定格为浓重的黑。

“这些有哪个是狙击科武侦必须完成的任务?”

“你昨天在海面上打出了10.9,今天告诉我你打不中?”

“这不是打中打不中的问题,这是明摆着要让我杀人,我犯了日本武侦法第九条,谁来局子里捞我?”

“那我就在你犯法之前毙了你,这样进局子的就不会是你而是我,你看如何?”

南乡把自己的狙击枪对准了银焰脑袋。没有实质杀意的威胁根本吓不到银焰,银焰眼睛都没眨一下,压根就无视了他。

“是个好样的。拿出你的真本事来,五秒钟后计时开始,五,四。”

“我相信你。”蕾姬在她身后低声说。

从这起银焰的脑袋再也没想过别的,彻底放空。PSO-1M2瞄准镜的软垫上仿佛还残留着蕾姬的体温,让她确实也思考不了别的。

“二,一。”

银焰逐个扣下扳机。两秒一个,对银焰来说其实不算难。银焰打完计时的五个靶,没有立刻开第六枪,而是等待枪管稍微冷却,才又继续开火,时间总共加起来也没超过一分钟。

“全部命中。”蕾姬汇报说。

银焰也看到了自己的成果。十次超远距离射击,枪枪上靶,而且最引人注目的是弹孔全都在同一个部位。

南乡把狙击枪当作拐棍,仿佛老乡绅一样拄着。“右胸第三肋间,这是你的习惯?很明智的选择。”

“不如说我没有选择。”

银焰咬牙切齿道。

这个部位好就好在,它完美避开了附近所有要害——第五肋的肝脏,锁骨下的大血管,胸骨以左的主动脉和心脏。与此同时,打穿肺叶、肋间动脉和肩胛骨造成的失血和运动障碍,将会把敌人变成一个活靶子,谁要是被打中这个地方还能继续战斗,那他绝对是个狠人,需要银焰再往左胸第四肋,或者直接往脖子上面补一枪。

归根到底,只要及时得到救助,这种伤就不足以致命。银焰也是被逼得没办法了,才出此下策。都说射击最能反映一个狙击手的性格,银焰却觉得真实的自己根本不是这样。

换成蕾姬又会怎么做呢,银焰有些好奇,但她已经大概猜到了答案。

“现在调换角色。”

银焰换到观瞄位,往擦肩而过的蕾姬嘴里塞了根酢浆草。蕾姬一言不发,换上新弹匣,还是那10个靶,很快打完。银焰在望远镜里看不到任何着弹点,但这并非蕾姬打偏了。她眼中所见的弹道经过目标颈部附近,相距不过几个毫米,产生的气流压迫颈动脉,能让人立刻昏厥。

“无用。这个距离上的子彈已经远低于音速,甚至不能有效杀伤目标。”

蕾姬摇头,过了会,又说:

“我不如你。”

南乡放下望远镜盯着银焰,表情说不清是故作严肃还是在笑,有一种动物跟他很像,狐狸。

“中国有句老话讲,凡事都有三重境界。第一重,看山只是山,看水只是水;第二重,看山不是山,看水不是水;最后一重,看山还是山,看水还是水。你们两个真的只有15岁吗?”

银焰明白他的意思。有的狙击手只习惯杀人,对于不杀人有抵触,也有的正好相反——特指倒霉的日本武侦。不管处在哪个极端,总之大部分都无法顺利切换角色。蕾姬成功做到了两者的平衡,却仍然比不上银焰,因为银焰根本就不在乎。

目标是死是活,对银焰来说都一样。普通的7.62子彈打中右胸,不至于立刻死亡,想让对方死很简单,视情况再随便往哪里补上一枪,或者直接换成穿甲燃烧爆破弹,干净又利落。所以她永远带着两个以上的弹匣,否则她睡觉都不安宁。

不过,和蕾姬在一起,她似乎不用顾虑那么多……银焰看着仍然在狙击位上持枪不动的蕾姬,眨两下眼,嘿咻嘿咻爬到了蕾姬背上,使劲地蹭来蹭去。蕾姬一下子把扳机扣到了底,但是弹匣已经空了,什么都没发生。

南乡扛起枪,面向场地周围眼神各异的预备狙击手们,背对着银焰她们俩挥了挥手。

“你们可以走了,以后的训练想来就来,不想来翘课随便干什么去都行,学分照算,反正我没什么可教给你们的了,那是其他科目老师的事。”

“多谢老师。”

基本的礼貌银焰还是懂的,她站起来对南乡鞠了个躬,动作不到家,比武侦们习惯的角度深了不少,容易把要害暴露出来。蕾姬没有道谢的意思,银焰就权当替她了。

“日本武侦法第九条,武侦在任何情况下不得杀人……日本……”

南乡喃喃自语着。银焰又问他:

“老师,您说什么?”

南乡摇头。什么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