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怎么都没想到,打开驾驶位车门的是德克萨斯。

“煌,我让你……”

“她睡着了。”德克萨斯坐进来后,指了指汽车后座。我顺着她的手指望去,看见煌整个人躺在座椅上,一动不动。

“抱歉啊,”我说,“给你添麻烦了。”

“别这么讲,博士。”德克萨斯向我摆摆手,“既然是雇主,就要绝对忠诚。”

“但是……刚才你不是也在开车吗?不休息的话……能行吗?”

“我是企鹅物流的专业驾驶员,请博士放心,不会出什么差错的。”

“我不是不相信你,只是……开了一天车很累吧?该去休息一下,不是吗?”

“并不累。”她说。

我说不出话了,只好把脑袋转向窗外。如果来的是能天使的话,有那个话痨,煌根本睡不着觉。而德克萨斯就只是沉默地注视着车灯打亮的前方。

“阿米娅现在的状态怎么样?”我没话找话问道。

“很严重的失忆。”德克萨斯依旧看着车的前方,“很多事情都忘了,包括她的源石技艺。现在的她呢,和一个普通的女孩子没什么两样。”

“是么……”

于是我找不到话讲了,只好把眼光抛向窗外,注视着山崖与山崖之间挤压的星辰。

“博士不睡一会吗?”

“怎么变成你劝我睡了。”我笑道,“你才更应该休息,换我来开吧。”

“既然执行任务,就要时刻保持警惕。”她依然注视着前方,“以前,我得不断警惕追杀我的仇人,而现在,我得不断警惕追赶我的过去。”

德克萨斯的过去永远陷在警惕里,而我的过去,永远陷在空白里。

“好吧。”我妥协了。

德克萨斯关掉了车里的音乐。我把头靠在后座上,闭上眼,将自己浸入无边的消长盈虚。在静谧里,我依旧会被世界的繁复侵扰。在迷惘中,我目睹着它被天灾和政敌缓缓撕碎,未来也好像在导向歧路。

我想到了罗德岛。一直以来,这个制药公司的存在到底为了什么,到底成为了什么,我还是无法窥见全豹。在那些联盟的势力看来,罗德岛是可以共同进退、荣辱与共的合作伙伴,还是有像魏彦吾可能认为的“罗德岛是龙门的手牌”这种打算?在整合运动眼里,我们“打着帮助感染者的幌子,却在攻击感染者同类”,是“那些侵害矿石病患者的非感染者的帮凶”,真的是这样吗?

龙门。即使在切尔诺伯格和近卫局大楼我们与他们同舟共济,可直到现在,龙门的态度依旧难以揣测,甚至还在情报方面对罗德岛设置权限。

谢拉格。喀兰明明可以选择龙门这种更好的合作对象,却选择了和我们这种立场不清的制药公司贸易合作,这一点我一直感到奇怪。

莱茵。罗德岛向它们提供了许多人力和研究样品,却到现在都无法接触他们的核心技术。

黑钢,乌萨斯学生自治,他们愿意协助我们,真的只是因为受到我们“尽力帮助感染者”这一信条的吸引吗?

还是……我把世界想象的太险恶了?

……

“博士?博士?”

“呃?”飘渺的思维被打断,我睁开眼,感觉到车已经停下不动了。

“是到地方了吗?”我望向四周,却还是发现我们依旧在一边山崖一边山峰的曲折山路上。

“前面的路被山石堵住了。”德克萨斯说。

我看向前方,黑暗中的山道上,我看出了一些不规则的巨大山石的轮廓。

“有解决办法吗?”我问德克萨斯。

“应该可以清理掉,不过呢,夜晚不是很方便进行侦查地形和碎石工作,也许要等到明天早晨。”她说。

“意思就是,我们将在这里过一晚?”

“是的。”

“我去看看阿米娅。”我下了车,来到后面那辆黑色汽车边。可颂正坐在驾驶位,她的脸抵在方向盘上,看来刚才一路的驾驶,再一次唤醒了她的睡意。能天使的脸贴着车窗玻璃,真不知道这样的姿势是怎么能睡着的。空正在一本本子上记录着什么,见我来了,朝我做了一个嘘的动作。阿米娅则卷缩在后排的座位上熟睡着,脸上依旧挂着安详甜蜜的微笑。

“照顾好她。”我轻声说。空向我点了点头。

我回到煌的车上。德克萨斯问我:

“那里有人醒着吗?”

“有的。”

“那就好。”她望向窗外,“睡吧博士,我来守护这一夜。”

“好的,真是辛苦你了。”我知道德克萨斯的脾气,这方面她很倔,我也没必要再去和她争抢谁来守夜。

我又一次闭上了眼,在煌的呼噜声中,在空旷的山谷里,在满天华美的星辰下,在破碎的世界之间,我感受到流淌向我的所有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