凯尔希医生有多么关心阿米娅的安危,从她神态和动作的显露都可以窥见。我从未见过凯尔希会将手放在谁的肩上,她对这个世界有着原则性的提防,这种防备让她很难对一个人加以绝对的信任。但是刚才她说的最后一句话,不是平常命令的口吻,更像是一种请求。

在我走出办公楼后,天已经完全黑了。在黄昏掠过世界后,色彩就会被带走,去一个希冀都难以捕捉到的地方。石砖道路两旁的路灯,大多是一闪一闪地眨着,由于罗德岛地面基地刚建成,许多设施还未修整完善。

在我走进观察室的时候,窗帘已经被拉上了,床头柜上摆放着一篮鲜花。看来又有人来探望过了。阿米娅依旧安静地躺在那里,小脸侧枕在洁白的枕头上,看上去就好像真的只是睡着了一样。

“阿米娅,你是被梦境困住了吗?”我坐在床沿,轻轻抚摸她的头发,“是一个美梦,还是噩梦?但是尽管在梦里,你还是会牵记你的罗德岛的,对吧?凯尔希医生说这是一次奇迹,我相信你会醒来,让奇迹延续下去的……”

我闭上眼,慢慢让意识陷进虚无。在消长盈虚的空间里,我试图拨开面前厚厚的迷雾,让光亮射进来。感官可能会在某个瞬间凝滞,也可能会在某个瞬间把疼痛吵醒。在泰拉这个世界,一直都有一种庞大的困惑围绕着我。在意义不明时,我甚至很难喘上气来。游离的灵魂在这个世界彷徨,在天灾下,在战火中,在矛盾冲突的信仰里,似乎都没能找到归宿。

实在无法做到冥想。我把眼睛睁开,望向房间的天花板。勤劳的干员们会连天花板的死角都打扫得干干净净,因此,我甚至从未见过任何一个房间的墙上粘着蜘蛛网。左侧的墙壁上挂着一个鹿头标本,我无法推断它的来源地,它既有着乌萨斯式的狂放,也有着萨卡兹式的静谧。一面简约时钟底下,放着一架纯色的棋盘式书柜,其中却没有摆放一本书籍。病床的一端连着观察仪器,另一端有一张大幅的哥伦比亚风景照。晚风吹起窗帘,又抚过我的脖颈,这种如同汐斯塔海风般的柔和,让我感到置身安详与宁静。

我低下头,突然发现一双宝蓝色的大眼睛正盯着我。

“阿米娅……”我不可置信地说道,“你……醒了?”

我望向观察仪器,上面显示出正常的数值。

我抱住病床上的少女,“你终于醒了,”我轻拍她的后背,“我还以为……还以为……太好了……”

阿米娅坐在病床上环顾四周。“这是……哪里?”

“罗德岛的地面基地。欢迎回来,小领导人。”

“领导人……唔……”

阿米娅突然捂住脑袋,露出痛苦的样子。

“头很痛吗?先躺下,精神还没有恢复吧……”我有些手忙脚乱,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小家伙把脑袋再次靠回枕头,侧躺在床上望着我。

“大哥哥,你是……谁呢?”

“我是罗德岛的博士啊,阿米娅,你不记得我了吗?”

“罗德岛……又是……”

一种不祥的预感抓住了我。

“明天再说吧,先休息……睡一觉以后,你可能就都想起来了。”

安顿好阿米娅后,我又一次快步闯进夜色,脚下的砖块被踩得嗒嗒作响。在办公区的工作室里,我找到了正在研究文案资料的凯尔希。

“凯尔希医生!”我一进门就激动地喊到,“凯尔希医生!奇迹!奇迹出现了……”

凯尔希抬头望向我。下一秒,她立即反应过来是怎么一回事了。

“阿米娅醒了?”她站起身,朝医疗监控室走去,等到她仔细观察完各项数据后,我平生第一次见到凯尔希露出兴奋的神情。

“我去看看那孩子。”说完她朝门外走去。

“等一下,”我喊住凯尔希,“有一些情况……要先说明一下……”

凯尔希站住脚,那对绿色的眼睛望着我。

“她怎么了?”

“阿米娅的记忆……似乎有了缺失……就像我当初一样。”我向医生详细述说了情况。

“记忆缺失……”凯尔希思考着什么。她抑制住自己的心情,重新坐回座位上。“当初你失忆的原因,我们至今也没有研究出来。不过听你刚才的描述,她的情况……似乎比你那时严重的多,所以成因应该是不一样的……”

“您有什么头绪吗?”我询问。

“八九不离十,还是戒指的问题。也许一开始我的分析就有错误……在戒指毁坏的瞬间,也带走了她的部分记忆……情况我想大抵是如此吧。”

“有什么解决办法吗?”

凯尔希医生闭上眼睛。她的嘴唇微微翕动,最终却只是轻轻摇了摇头,什么声音也没有发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