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米莉亚紧张地趴在土坡后，探出小脑袋注视着树林中间的砖石大道。这条大道是帝国占领阿基坦尼后修建的。贤王镇压了零星的叛乱之后第一件事就是修整基础设施，所有的大道都相通相连，最终通向中部重镇奥尔良。
伏兵埋在道路两旁，弓箭手在第一排，后方则是剑盾士兵。指挥权全部交给了艾米莉亚。
即时非常危险，莎莉娅仍然趴在艾米莉亚的旁边，抓住她满是汗的手。
“很害怕吗？”
“这种事情无论如何也习惯不了。”艾米莉亚收回目光，心脏难受地疯狂跳动着。黑发的女孩看着她，露出略显羞涩地笑容：“你还是一点都没变，真好。”
艾米莉亚眨了眨眼：“唉？”
一点没有变吗？艾米莉亚忽然感觉这种难熬的等待似曾相识。
“我一直很害怕你会变成一个冷酷的人。”莎莉娅不要意思地别过了头。艾米莉亚怔怔地看着她柔美的侧脸。帝国人和阿基坦尼人不一样，没有那么挺翘的鼻子，曲线更加和谐。
“冷酷的人？”
——啊，和两年前在顿河前一模一样。
她骑着洁白的天马在林间等待着两军的交锋，然后遵循父亲的命令去偷袭后方的魔晶大炮。那时她还是一个什么都不懂的懵懂女孩。
林间拂过一阵微风，带来铁锈和战火的味道。
“现在这样我就安心啦。”
——不，完全不一样了。
她已经不再是那个连挥剑杀人都不敢的女孩。她不会再犹豫。艾米莉亚突然对自己感到害怕起来，她不敢再看莎莉娅的容颜，别过了头。
——这些年我都做了什么事情啊！
阿基坦尼的阳光很刺眼，林间的石板路反射着刺眼的光。远处突然传来马蹄声，女孩几乎下意识摒弃了一切的杂念。
茱莉娅从身后拉起莎莉娅，轻声说道：“走了”
艾米莉亚回过头，对上茱莉娅血红的眸子。
“别死了，公主殿下。”女骑士没有任何开玩笑的意思，就连这个称呼也听不出来揶揄的色彩。艾米莉亚沉默地点了点头，深吸一口气，把莎莉娅带来的不安排除心外。
“吹响一声是进攻......”她轻轻抚摸腰间布里索伯爵给她的号角，心中反复思量着色诺芬教给她的号令，“然后......然后两声是冲锋，三声是撤退。停止射击是什么来了？”她大脑突然一片空白，马蹄声越来越近，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了西方的道路上。
——马上就要来了，马上就要来了！是什么来了！？
“促音，促音！一秒以内的促音是停止射击！”她忽然想了起来，心里一下放了下来，不过马上就又提了起来。
帝国轻骑兵的身影已经出现在道路的尽头。他们红色的皮甲和茱莉娅小姐的有些相似。她胡乱地想到，丝毫没意识到双方的距离——不是人眼能看清楚的程度。
“我该怎么做，只需要等待帝国军队出现在伏击范围内吹响号令就好吗？”
——不，这样不好。该做点什么能快速打击帝国军的士气，这样战斗就能尽快结束了。
——骑着梦魇冲过去斩断他们的旗帜吧？
她想起在黑鸦骑士团中毫无疑问的败北。
——帝国军队总不会那么厉害吧？
女孩好了伤疤忘了疼，但是她听布里索伯爵说帝国军有很多国内派过来的新兵，只有狂热的信念，但是并没有战斗经验。
——我冲上去之后，下令用弓箭攻击他们，帝国军的下一步动作应该是......整队，竖起防御带然后用弓箭还击。到时候冲过去就失去了伏击的优势呢！
“两轮箭雨之后比较合适，战争没有什么书可以背的，大小姐。”她想起了色诺芬的话，虽然心里一阵不快，但还是点了点头，“就这么做吧。”
数十名帝国轻骑兵进入了伏击圈，但是艾米莉亚惊讶地发现他们的身后并没有预想中的步兵队——步兵队还在非常远的地方，但是他们同样在急行军，不久后就能进入伏击范围。
周围的士兵有些骚动，艾米莉亚强忍着心中的冲动，拼命思考着对策。
——让这些骑兵过去，等等打起来会被反向包抄，杀死不少人吧。但是现在进攻的话......不行，整个作战都失败了。
松软的泥土有着记忆中的芬芳，她挤挤眼，想起刚才躺在身边的莎莉娅，莫名地放松起来。
——没发现我们的话就不理他！
女孩把视线集中在越来越近的帝国军步兵上，队伍很长，而且穿着统一的制式红色盔甲：胸前胸后是两片大概很脆弱的护甲，关节处以短小的护甲片覆盖，其余的地方是看起来很厚的皮甲，还有露出整张脸的铁质的头盔。别说比不上黑鸦骑士团的盔甲，就连布里索伯爵重金聘用的雇佣兵的装备都比他们好过数倍。
艾米莉亚稍微放心了。士兵大概三十人一列，正义松垮不齐的脚步向前奔跑。过了一会骑兵的身影消失在道路的另一方，步兵最前端已经进入了伏击范围的边界。
她忽然意识到：自己不知道帝国军的纵队有多长，等到他们全部进入伏击圈吗？自己的部队反而被敌人的后方部队包抄怎么办？
“从后方突袭更合适吧。”密斯卡托尼克大学的某本书上似乎这么记载过。
艾米莉亚往后压了压身子，眼前就是帝国军队，他们的最后方还一直延伸到道路的另一头。女孩注意到在帝国方阵中央有几名举旗的士兵，如果把旗帜砍倒效果应该会非常好。
等待，无尽的等待。她看着帝国军队从眼前驶过感觉这五六分钟仿佛一个世纪那么蛮长，就好像父亲死后第一个夜晚，冰冷的月亮和闪烁的星空以及夜空中旋转而过的巨大螺旋生物体似乎永恒不变......
记忆似乎偏离了现实，有一股无法言喻的违和感。
帝国军队的尾端进入了伏击范围！艾米莉亚不再犹豫。她在心中呼唤自己的梦魇，于是梦魇跨越了时间和空间来到了她的身下，女孩直接握住缰绳——此时梦魇的一半身体还在泥土之下。
下一秒梦魇穿越了空间带着骑士出现在帝国军队的上空，没有号角声，艾米莉亚心中浮现出一股奇异的兴奋和欢愉，梦魇似乎感觉到了主人的心意，发出一声扭曲而恐怖的嘶鸣。
不少帝国士兵停下脚步，慌乱地抬头——天空中似乎有灰色的陨星坠下。
少女手持隆基努斯之枪，带着一股灰色的信仰火焰冲向地面，她银白的发丝似乎在空中燃烧。梦魇刚刚触碰到地面一刹那就燃尽了几条鲜活的生命，烈焰以艾米莉亚为中心爆发出来，狠狠地将周围的士兵推飞，侥幸活下来的人哀嚎着在泥土上打滚，企图破灭身上的灰色火焰，给队列造成了更大的混乱。灰色的旧神之力无差别的杀伤一切生命，就连路边的绿茵也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枯萎。
“啊啊啊啊！”
尖叫声，痛苦的嘶吼声仿佛掷入湖面的石子，溅起一圈圈涟漪。帝国军队的行列慌乱起来，人头攒动。前面的人回过头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后面的新兵浑身发冷，恐惧地看着巨大的灰色怪兽。
少女的长枪刺中了一名士兵的胸口，他红润的面孔以让人恐惧的速度枯萎了下去，长枪仿佛在吸食他的血液。梦魇煽动翅膀，改变方向再次像天空中飞去。长枪挑起的尸体砸翻了举旗兵，帝国的的旗帜燃烧起灰色的火焰，那名举旗兵化为一团灰色的火球。
“敌袭，敌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