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人类进化的终点,究竟在何方呢?

我曾经思索过这个问题。事实上,世上已经有人着手探索正确的道路了,并为此产生了诸多分歧。智械、灵能等大小派系彼此攻讦,甚至导致冲突与战争。这是多么无聊而又空虚的符合人类本质的行为啊,掌握着大量资源的集团应当更加高效地为了自身的理想而钻研才对,只要能实证自己的理论是那唯一正确的“一”,又何须担忧其他学说会动摇自身的地位呢,时间流逝,只有真理长存。

这不是求道者所为。

虽然正确的道路依旧不为人所知,但是不少错误的道路却已经被前人勘探出来了,其中就有这么一条——电子生命化,即打破现实与虚拟的界限,抛弃肉体而将精神程序化,寄存在信息之海中。

这种理论是何人、于何时被提出的已经几乎无法分辨了,只知道在当初虚拟现实技术高速发展,精神连接装置出现时引发过一阵浪潮,不过或许正是因为暴露于大众的视野中才加剧了它的灭亡。原因很简单,首先,在短暂地技术突破期过后,科技水平距离精神程序化还有很长的一段路要走,这就严重打击了民众对于这项技术的信心。即时技术成熟,也将引发许多伦理问题,比如程序化后的精神也只是一串数据而已,可以被人为的篡改操纵;存于现实中的肉体应该如何处理,如果废弃,电子化后的精神是否还能行使现实中正常活着的权利,以及电子化后的生命体究竟还算活着吗……诸如此类的问题,加上披露了一些激进分子的不人道实验后,虽然各国没有完全禁止这方面的研究,但来自科学界的自我规制让这个学派元气大伤,再后来就逐渐消亡了。

我最关注的,是精神劣化的问题,数据在传输过程中会不可避免地出现错误,丢包等情况,如同人类繁衍时出现的突变现象一样,而在科技的支撑下,电子生命体能将这种类似“突变”的行为在一日之内重复数百万次。如果人类种群大规模电子生命化,产生的混沌效应是否会将人类的精神彻底异化,那时我们还能称作“人”吗?

所以我必须要站出来,为了......大家的安全?

“部长!瓦西里部长!”

我从刚才的臆想中回过神来,一位部员正站在办公桌前。

“什么事?”

“电子科技社的社长……”

话还没说完,刘迪伦就快步从办公室的大门闯了进来,把怀里抱着的电脑拍在桌上。他一脸焦躁地挠着头发。

“你最好看看这个。”

我的心中闪过一丝不详的预感。

二.

“会长在吗?”

“不在哦”

拖长了音调的电子女声不知从室内哪个方向响起,真让人难以恭维她的品味。

“行吧,那我走了。”

我假装转身就要走,却被不知从哪冒出来的诺特尔学姐揪着领子丢到了沙发上。、

“哎呀,不要来了就跑嘛。”

她一边笑着一边似乎有意地挨着我坐到了一起,原本还藏起来装神弄鬼的阿特拉瞬间就以全息影像的姿态出现在我俩面前,瞪着一时间还不清楚发生了什么的我。

距离之前我和路法战斗时引发的“闪晃”(暂定名)才过去不到一周的时间。表面上,学校里一片平静,学生们的生活没有受到半点影响,暗地里却迎来了一波势力上的洗牌,明眼人相比能看得出来,以往学生会一家独大的局面即将被打破,科学类社团的势力正在崛起,再加上不知何时会插手的,来自外部的监察者,局势越发晦暗。

不得不先称赞一下阿特拉。谁也没有想到,作为一切始作俑者理应被问责的路法,居然提前办理好了休学手续,在Duel后直接从大家的视野中消失了,如同暴风眼的中心才是最平静的区域。如果他继续呆在学校里,难免会落入科学部那些人的手中,不论他们能发现什么,我们都必将陷入更加被动的局面。

很难想象,路法一开始就有休学的打算,只能认为是有人从旁协助,执行了面对这种突发情况的备案。而整个学校里,有能力在短时间内打通种种关节、办理好各种手续的人,我想也只有看起来随心所欲,实际上却经营学生会颇深的阿特拉了。或许诺特尔学姐正是发现了这一点才推辞了会长的位置吧,在我们还是战士的时候,她的这份机智就数次救过身为搭档的我的命,团长也夸耀过她对战场动向的把握能力,即便是脱离了战场的现在,她依旧是那么的可靠。

“咳咳,该谈正事啦。”

学姐端正了身子,我则不动声色地移开些微距离。

“总而言之,该操办学园祭啦!”

我都快忘了,往年继TC之后,学校的另一项大活动就是学园祭了,和普通学校一样,都是各个班级和社团大显神通的时候了,非要说我们学校有什么特别的话......

“对啦!就是这个!”

阿特拉手一扬,学校操场的全息景象就出现在我们两人的面前,操场正中央出现了一座大大的擂台,周围则设满了观众席和摊位。

“别忘了,学园祭上我们学生会的最大的工作,就是这个乱斗擂台啊!”

整整维持三日的学园祭中,最受人关注的项目,一直以来都是由学生会主持的乱斗擂台了,规则很简单,从早晨第一声上课铃到放学铃打响为止,参赛者可以选择任何时间登上擂台,采用和Duel一样的规则进行对战,值得注意的是,场上最多可以同时容纳12人进行对战,一旦在场上落败,当日将无法继续上场,直到在放学铃打响,若台上战斗至只剩一人,则他将获得参加第三日的决赛名额,前两日的比赛除TC前十外所有人均可参与,待决出两日的两名胜者后,连同TC前十名一起,这12人将展开最终的乱斗。

“作为目前学生会最强战力之一,也是学校的二席,不考虑表个态,争取一下学生会的最终胜利什么的吗?”

望着阿特拉小恶魔一般的笑容,我就不由得一阵头大。

“这可是重振学生会威风的大好时机哦!莱~德~加~把~劲~啊~,诺特尔学姐已经表忠心要争取第一啦!虽说是乱斗嘛,台上临时组队也不是不可以,所以你们就两个人接下来就努努力,争取练一下连携技什么之类的把那十个人淘汰掉包揽第一就完事了。”

“喂这样不太好吧......而且明明是两个人的事你为什么要冲着我大喊大叫诶。”

我看了一眼学姐,她装作什么都没听到的样子端着杯咖啡吹得咕嘟咕嘟响。

“因为我要你拿到第一。”

“哈?”

“从你之前的战斗记录来看,因为短时间内拿到了强力卡的原因,你对它们的使用技巧还不够娴熟,战斗方面还有很多可挖掘的潜力。诺特尔学姐毕竟快要毕业了,如果你能在这场乱斗中获胜,有助于为学生会树立一个长久有效的标杆。”

“额,你的意思是,有点像造神运动?我就是那个神?不太可能吧,即便乱斗中能获胜,明年的TC的冠军也说不准是谁啊。”

我耸耸肩,一幅办不到的样子。

“这你就不用操心了,首先是确保你在这次的乱斗中获胜,最好是场上只剩下你们两人,然后让学姐和你来一场华丽的表演赛,为了确保达成这个最终的结果,接下来的日子可要天天开始艰苦的特训了,不许逃跑哦。”

看着阿特拉信心满满的样子,我就知道这事没得商量了,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接下来可有得忙了。

不过嘛,第一,听起来也挺不错的嘛,心情有点飘飘然,和学姐并肩作战的事也是,大乱斗也是,都听起来很有趣的样子,估计可以好好放松一下吧。

突然,通讯器响了起来,清隆给我发来了一封邮件。

“快看看这个。”

除了这句话,邮件内还附上了一段视频,这似乎是一场Duel?

怀着好奇,我点开了视频。

三.

十席——骑士之古德

听名字就猜得出他的战斗风格,覆盖着全身的甲胄,一手持盾,一手持剑,面对他,就好像对上了一座难以逾越的险峻山岭一般,不可动摇。

然而古德最强的地方在于他强大的韧性与适应性,不拘泥于武器,不拘泥于战斗风格,在他的手中,前一秒还在用于格挡的大盾,下一秒就会变为击打的钝器;把大剑如同标枪般投掷而出,在对手为之分心的刹那冲上来用拳头进行近身互殴;再就是远远地拉开距离抽出长弓进行射击压制;他还有称作“芬里尔”的马型替身使者和名为“极光”的重型长枪,如果给他放开了距离任由他发起冲刺,没人能正面硬抗下他的全力一击。

可惜的是,他对于精神系能力的抵抗效果很差,这才在TC中途不幸落败,只获得了十席的名次,但如果换上其他对手,估计没人能从他手下讨到便宜,论纯粹的物理系决斗者,他必然是最强。

而然这个最强者的脑袋,现在正被踩在别人的脚下。

“芬里尔”的大半个头颅像被炮弹一样削去,在它倒下的身躯旁边,断成两截的“极光”插在地上。盾牌裂成碎片,那一身铠甲就像纸糊的一样,原本属于古德的大剑则穿透了他的大腿,将他死死地钉在地上。

已经连动都动不了了,不仅仅是因为伤口的疼痛,他瞪大的失去神采的双眼里,更多的是对眼前这人的恐惧。

他是以纯粹的身体能力,究极的纯暴力碾压过了骑士对于战斗的骄傲,让人升不起一丝反抗的念头。

一拳,将全速冲锋的“芬里尔”打爆大半个头颅,“极光”也因为失去准头扎在了地上,断成两截。

再一拳,将从地上爬起来的古德连同大盾一齐轰飞,盾牌没来得及脱手就在空中化为了碎片。

“啪!”

安德•罗曼,这个曾被称为无双的男人,看到古德似乎已经无力再战,索性一脚踩爆了他的头颅。

“真弱啊,现在十席也只有这点水平了吗?”

安德打了个哈欠,插着兜转身从决斗场离开,丝毫不理会观众席上的骚动和急忙抢救的救援人员。

他在想一个问题,怎样才担得起“最强”这个称呼?

站在第二强的头上,就是最强了吗?够了吗?

不够,远远不够。

击败第十我就是第十,击败第九我就是第九......这种想法太过粗浅,只有能将那剩下九人一起击败的实力,才称得上是最强。

把十减至九,再把十二减至十,最后只剩下我这个“一”。

今天的事就当做宣战的公告吧,希望余下的对上自己的时候可以认真点,好好享受一番战斗的乐趣。

“安德”眼中似有一抹血光闪过,又迅速消逝不见了。

四.

我挥挥手,示意部员出去,他很识趣地把门带上了。

“好了,迪伦,看起来你似乎已经有了什么发现。”

“上次路法引发的闪晃事件中,得益于科学部开发的稳定锚装置,成功将“洞”维持了数秒的临界开启状态,这是基于当时得到的数据得到的拟合能量场的全息影像。”

迪伦一边解说,一边手上动作不停,随着他手指的滑动,屏幕中央原本平滑的圆面上逐渐凸起,逐渐变成了表面粗糙的圆锥形。

“你现在看到的向上凸起,意味着由数据的流向是由现实流向虚拟空间的,即便“洞”短暂性开启,流向趋势也不会改变,最坏的局面就和我们当初设想的一样,精神电子化,被吸入虚数空间中。”

“对,但是我们不是已经阻止了这一事态的发生么,你的意思是?”

“虽然没有出现吸入的现象,但是如果出现流出呢?”

迪伦神情紧张地指了指屏幕上靠近锥尖的某处位置,放大后慢放拖动至那临界的数秒时间内,在“洞”即将由临界状态转入衰退期的那零点零几秒内,他所指的那个位置突然出现了一个截面极小,但是深度直达平面的坑道。因为持续时间极短,对整个拟合曲面的形状几乎没有影响,如果不是反复来回观测数据,想必根本不可能发现这一点。

“会不会是数据采集出错?导致拟合画面出现这种情况?”

“不太可能,我检查了一遍那附近的采集器,并没发现出现故障的可能性。如果要我对此作出某种解释的话,看起来就像是什么东西一瞬间击穿了屏障一样,而且是逆向的。”

“你的意思是......”

“我也不能妄下定论,可能这是闪晃的正常现象,又有可能是短时间内多次引发闪晃产生的正常反应。”

......

“好的,我知道了,你先回去继续分析,这件事暂时不要告诉别人,有什么新的发现第一时间通知我。”

迪伦走了,留我一人在部长室内深思。

不知为何,我的脑中突然浮现出一个荒谬的念头——电子生命体,为什么迪伦看起来那么焦虑,除了拟合出现这种如同bug一般不符预期的景象,他是不是也想到了这方面的可能性?

真相不得而知,我继续翻阅其陆甲学长留下的U盘起来,里面除了莉莉丝相关的资料,更多的是科学部曾经的各项实验的数据,我在其中翻翻捡捡,希望能发现点意外之喜。

嗯?这是什么?

我的注意力被一个命名为wings的文件夹所吸引,双击,点开。

只是一个空白文件夹而已。

五.

距离学园不远处的市立医院,稻田千春从4423号病房走出来,微笑着和走进房间的医护人员打了声招呼。

坐在一旁长凳上的陆甲站了起来,跟千春并行走在一起。

“情况怎么样?”陆甲问。

“还是老样子,体征平稳,就是没有意识,医生也说不出为什么。”千春答道。

“三年了,每个月你都会过来一趟,他能有你这样朋友真是幸运啊,我都有点嫉妒了。”

“你说什么呢,我只是......稍微有些愧疚而已......”

“嗯?”

“再说了!我现在是你的女朋友,有什么好嫉妒的。”

“好了好了,快走吧。”

耀眼的阳光透过走廊的玻璃折射进来,镜片的反光让人看不清他的双眼。

“真是个好天气呢,万物复苏。”

陆甲挂着笑,突然停下像是喃喃自语般地说了这么一句,又快步追上千春的脚步离开了。

在他们两人离开后不久,护士也走了出来,今天她的工作还有很多。

在她轻轻合上的门扉的号码下,卡槽里的纸片上标注着病人的名字,上面清晰地用黑笔写着一个字——

“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