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转移阵地的路上天灾来了,小型陨石携着火星坠向地面,砸得城市轰隆隆地响,整个队伍遭了不少罪。有个狙击手走着走着身上就长满了结晶,一开始老大还死撑着背起他走,后来那狙击手咧嘴笑了笑,拍拍老大的肩,胳膊肘弯上堆砌的源石喀啦喀啦掉。“行啦,别让人小姑娘看见了,吓人。”老大停下了脚步不走了,侧头直勾勾盯着对方,眼神像要杀人,但狙击手一点也不怵他,“你觉得我这样能挺多久?就一颗子弹的事儿,一会儿炸了你们才麻烦呢。”

“……你们先走吧,”老大于是把他放下来,靠到天灾过后留存的残垣断壁上,扭头冲我们说,“我很快跟上。”

大伙都没有搭话,陆续回到了行进路线上。

“感染者最后会怎样呢?”我趴在大罗背上,全身一阵一阵灼痛,昏昏沉沉地问。

大罗一开始保持沉默,我把问题重复了两三遍,才得到他的回答:“全身长满源石,然后整个人炸开,跟个特大号炸弹似的……你怕不怕?”

我寻思这有什么可怕的,摇摇头,大罗有些没面子地缩缩脖子:“你们怎么都不怕啊,洛雷登也是,每次打仗脸上源石长的速度吓死人,还反过来笑我太紧张……我觉得这老恐怖了。为了避免炸开伤人还得提前杀了病患,怎么想怎么瘆人……”

“病死的话,谁都是这么个死法啊。”我回答。

他愣了愣,然后苦笑起来:“也对,矿石病爆发后好像只剩这么一种死法了。”

我有点想问问大罗老大之前下手杀过几个感染者了,我还想问问他自己有没有杀过感染者,但又一阵灼痛来袭,我只好把所有问题都咽下去,哼唧了几声,头埋在大罗肩膀里。他把我向上提了提:“睡吧,睡一觉就到了。”

我听着从很远处传来的枪声,想象那一枪打在自己胸口,想象失血的眩晕和意识的模糊,缓慢滑入梦境。

我们顺利到了据点,在医疗营服用了矿石病的抑制药剂和止痛剂。其他人很快活蹦乱跳地出来了,但大罗一直在里面住了好久。住院不影响他对打牌的热情,好几次我去给他送饭时见他拉着伤病号和探病人员一起斗地主,输了还拉我过来当援军,我就凑过去帮他拿牌,他现在手指上长了源石,总是抓不牢牌。这里的糖分补给从牛奶小饼干换成巧克力小饼干后老大就严厉禁止了大罗每次打牌带着我出老千事后分赃的行径,说怕我上火。他倒是不担心我们出老千被其他人发现逮住打一顿,毕竟那帮人技术菜得抠脚连洗牌都能把牌掉一地。

其实我怀疑是老大怕自己输太多没巧克力小饼干吃了,他之前把饼干吃完后看我怀里饼干时的眼神能杀人。

新据点比以前大了不少,代价是我们得和更多的大老爷们儿共用这里。大家人都不错,就是对每天得集体腾出澡堂十分钟让我洗漱的意见不小,于是迈斯就偷摸着给我们宿舍衣柜里搭了个小隔间,打了热水让我在里面简单洗一洗,等到人比较少的时候再去澡堂。有时我待在隔间里把整个身子浸到热水中,听迈斯在外面嘎吱嘎吱修那把旧吉他——吉他在转移据点的路上弄坏了,修好后他就跑到隔壁找会吉他的人一个指头一个指头认认真真地学,有次探视大罗时被我说漏了嘴,跟着来的洛雷登就嚷嚷要让迈斯现场来一段。

于是我们听着迈斯抱着吉他半分钟一个音符地弹唱,期间还弄困了大罗。

洛雷登秉着“自己造的孽哭着也要造完”的原则坚持听了半个小时,忽然抬起头:“这是杰玛之前唱的那首……”他把话头硬生生打住了。

迈斯有些悲伤又有些害羞地笑了:“我以前就是唱着这首歌哄孩子睡觉的,那时候媳妇总说我跑调。”

洛雷登愣了愣,然后笑了:“怪不错啊,唱得起码比杰玛有神韵。”

这话是真的,迈斯唱歌的神态总让我想象到他坐在他女儿床前,轻轻为小孩子盖上棉被,顺手拿走没喝完的睡前牛奶,和门口看着的媳妇低声交谈几句然后忍不住扬起嘴角。

只是后来物是人非。

杰玛的身份牌被老大挂在钥匙链上,我好奇时翻出来看过一次,上面除了杰玛的还有很多,雀希、莱顿、派瑞尔……好多身份牌上的字已经模糊不清了,我嗅了嗅它们,血腥味还残留在里面。杰玛是最近一个挂上的,再往前的人叫拉格,来自一个各类兵种混合的队伍,我猜是那个狙击手。

翻得正起劲的时候老大突然推门进来,跟我四目相对,场面一度就十分尴尬。万幸的是老大没发火,只是倚着门冲我笑了笑,伸出手:“找什么呢阿释?”

“洛雷登跟我说杰玛进整合运动是为了活命,”我乖乖把钥匙链交给他,“老大你知道拉格是为了什么吗?”

老大摩挲着那块身份牌,叹了口气:“我还没来得及问啊,对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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