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行!”地灵开着车,一口回绝普罗旺斯的提议,“那可是其他势力的人,你把他带回罗德岛,在瓦伊凡联盟眼中罗德岛的立场会变成什么样子?”

普罗旺斯坐在副驾驶座上,托着头看窗外,一言不发。她早知道地灵不可能同意她把那名少年带回罗德岛的,先不说外交上存在的问题,这世上有那么多在痛苦中挣扎的感染者,就像窗外一望无际的黄沙般数不胜数,她还能全都带回罗德岛不成?

地灵见普罗旺斯沉默不语,觉得自己语气太重了,便又说:“我知道你总想救更多的人,但你也要考虑一下自己的身体状况。你出生入死那么多次,收获和付出成正比吗?你的感染程度加深到什么地步了?不会已经和我一样了吧?唉……博士也劝过你的吧?”

“博士说,正是在黑暗中,发出光辉的人才显得重要。”普罗旺斯赌气般地回答。

地灵气得差点把方向盘飞出去:“他说什么你就信?那个人胡话连篇的。有次我问他,为什么一直把那个可疑的无胄盟刺客留在身边——就是白金——你猜他怎么说?他居然说因为白金数数的语气很像某个魁梧的老义父?”

面对难得激动的地灵,普罗旺斯噗嗤一下笑了:“很像那个人会说出来的话……满脑子奇怪的东西!”

地灵翻白眼。虽然方法有点奇怪,但好歹把普罗旺斯的大胆念头糊弄过去了,可喜可贺,可喜可贺。

普罗旺斯伸了个懒腰,回头看到正在帮葡萄挠痒的艾雅法拉,一时兴起便问:“艾雅!你觉得博士是个什么样的人?”

艾雅法拉抬起头,疑惑的视线在两个前座之间摇摆。

普罗旺斯连忙朝后伸出手,表明是自己在问:“请描述一下博士的性格特点!”

“啊?前辈他只是……”艾雅法拉展现出了一瞬间的慌乱,然后咬着嘴唇陷入了沉默。过了好一会儿,普罗旺斯都快不耐烦了,她似乎才考虑好,表情也变得平淡了:“前辈只是醉心于研究而已。”

“是吗,在你眼里博士是个这么无聊的人啊……”普罗旺斯打了个哈欠,昏昏欲睡。

现在正是午后,就是应该昏昏欲睡的。太阳好像蒙上了好几层纱,变得朦胧又昏暗……

普罗旺斯突然在座位上坐直,把地灵吓了一跳。

“怎么,做噩梦了吗?”地灵问。

普罗旺斯没有回答,拉开储物盒拿出望远镜,打开天窗探身出去,整个过程没有丝毫拖泥带水。通过望远镜,她看到遥远的天边展开一条红线,红线上方的天空变得浑浊不堪。这片浑浊正不断地扩散开来,使阳光更难照射到沙漠之上,范围甚至快要将她们笼罩进去了。怪不得她觉得天昏暗下来了,这本该是阳光最烈的时候啊!而当车开上一个高坡的时候,她看到了,那个小小的临时采矿基地,在铺天盖地的灾难面前渺小得像一只蚂蚁。

她一屁股坐回座位上,神色紧张:“这个地区的天灾预报是怎么说的?”

“你冷静点,发生什么了?”地灵还没有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有一场沙暴型的天灾正在向这里推进!”普罗旺斯冷冷地说。

地灵一愣,总算察觉到天色有点不对:“这个地区的天灾预报是怎么说的?”

她知道,同为天灾信使,普罗旺斯出门前肯定也关注过这个地区的天灾状况。情报确实显示这个地区近期会发生天灾,但最近也要在三天后,绝不是今天,否则她们也不可能如此优哉游哉地在沙漠上兜风了。

“别管怎么说了!会误报的!关键是,”普罗旺斯大吼,“那个采矿基地就位于天灾的推进路线上!”

狂暴之眼周边的天灾都有某种特性,不管是最常见的沙尘暴还是别的什么,全都会像受到吸引一样,向着狂暴之眼汇聚。如果说狂暴之眼是一个大型的机械,这些天灾就是一个个电池,为狂暴之眼的持续运转提供着动力。也许就是因为狂暴之眼的存在,这个地区的天灾预警才会这么容易出错。

地灵急打方向盘,越野车的车轮像划过水面的尖刀一样,在沙地上画出一道漂亮的弧线。她踩足了油门,让车辆向临时基地飞驰回去。

车上的人被甩得差点吐出来,却没有一个人觉得这样操作有什么不对。感染者采矿队确实因为长时间和源石接触而容易加重病情,但真正导致他们有高死亡率的是落后的机动性以及难以预料的天灾。如果她们不能立刻赶到临时基地组织避难,那里的人都得死!

就在这万分紧要的时刻,她们的车发出一声悲鸣,熄火了。所有人面面相觑,都不知道出了什么问题。

地灵尝试再次发动车辆,在经历三次失败后,终于想到了可能的问题所在。她按下仪表台上的一个按钮,下方的一个带把手圆盖嘭地弹出。她握住把手猛地用力,将一个小腿粗的圆筒抽出来。圆筒是全封闭的,只有最上方有一条狭长的观察窗。透过观察窗,可以看到暗淡的源石光泽。

“嗯……”地灵觉得有点难以启齿,“我们的燃料棒被做了手脚……”

普罗旺斯用难以置信的眼神看着她,虽不言语却让谁都能明白她的意思。

“冷静!冷静!有应急预案的!”地灵额头冒汗,“普罗旺斯你把储物盒打开!找那个……黑色的……”

储物盒里有各种乱七八糟的东西,手套、口罩、护目镜一样不少。普罗旺斯把外面的东西全都推开,才终于从最里面拿出一个被全黑塑料膜包起来的东西。地灵把东西接过去,三两下撕掉包装,剥出一个和装燃料棒的圆筒差不多的圆柱体。只不过这个圆柱体不是空心的,十分沉重,柱体上还画满了复杂的符文。

普罗旺斯听到后座的艾雅法拉发出短促的吸气声,朝她投去疑惑的目光。

艾雅法拉面色发白,解释道:“这是结合源石技艺开发的应急动力装置,可以通过施法来为机械提供动力……”

“还有这种东西?”普罗旺斯对源石技艺研究不深,忍不住对圆柱体上面的符文多看了几眼。

当然有了,自己还是主要开发人员之一呢。艾雅法拉有点懵。她怎么也没想到,莫名其妙被博士叫去研究的莫名其妙的产物,居然就这样派上用场了。

地灵把装燃料棒的圆筒完全抽出,丢出窗外,然后把应急动力装置插进圆筒待过的位置。这辆车是自动档的,没有离合器,刹车左边就是作为施法媒介的特殊踏板。地灵用左脚踩下特殊踏板,通过隐藏的线路去沟通应急动力装置中的源石。应急动力装置外端的盖子上发出暗红色的光,车辆随之启动。地灵踩足油门,继续向临时基地飙去。

然而,事实似乎证明,她们的努力注定要以失败告终。这个世界是无情的,距离恰恰是最能体现这一点的要素。她们先前驶离临时基地太远,现在想回去根本不是短时间内能做到的。

地灵踩了刹车,语气中满是绝望:“不行,来不及了!那里已经被天灾的范围覆盖,再往前开,我们也会无法脱身的!”

她刚说完,就被风吹乱了头发。只见普罗旺斯一手拿着护目镜,一手推开车门,让狂风带着呼啸灌入车内。

“普罗旺斯!不要做傻事!”地灵惊恐地大喊。

然而,普罗旺斯只是回以一个坚定的眼神,然后跳下了车。

地灵想说脏话,但忍住了。驱动应急动力装置耗费了她的体力,让她有点头晕,难以及时作出反应。看着普罗旺斯的背影没入沙尘后,她冷笑一声,又皱着眉摇了摇头,视线沿着挡风玻璃边缘转过一圈,终于耸耸肩轻声说:“你说上就上咯。”

她再次调转车头,在沙地上切出另一道漂亮的弧线。然后下车打开后座的门,把艾雅法拉抱到驾驶座上,告诉她如何驱使这只铁牛。

艾雅法拉浑身都在哆嗦,风声中根本听不清地灵在说什么。

地灵贴近艾雅法拉耳边,又教了一遍,然后大吼道:“接下来的路你要自己跑!踩死油门,开得越远越好!我去找普罗旺斯!”

艾雅法拉对应急动力装置这个研究成果心存疑虑,此刻都快被吓出哭腔了:“我的右脚……不听使唤……”

矿石病严重地影响了她的神经系统,听力只是其中受压迫最严重的一项。在运动能力方面,她同样有着缺陷。也许是临近的天灾加重了她的病情,使她的右脚行动不便了。

“脚动不了就用手去按!一定要逃出去!知道吗?”地灵知道艾雅法拉是一名优秀的术师,比只能做辅助工作的她强大得多。如果是艾雅法拉的话,一定可以更好地驱动应急动力装置。

地灵关上车门,看着艾雅法拉将车开走,然后蹲下来抚摸葡萄的后背:“葡萄先生,请带我去找普罗旺斯!”

葡萄早已因为普罗旺斯的离开而焦躁不安,一听此话立刻像刚脱了僵似的,笔直地冲入沙尘之中。

地灵跟在葡萄后面,普罗旺斯的背影仿佛就在眼前。

“还真是散发着光辉啊,大尾巴。”她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