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没看出来,魏私看起来瘦巴巴的一个小老头竟然干得出这么多事儿。”

“所谓人不可貌相嘛。行了,你把笔录整理一下,给反黑组那边儿拿过去,让他们赶快找个人看看嫌疑人关于被害人的描述有没有错误。”

“好勒副队,我这就去。”

接到了赫尔柯的命令,旁边儿的瘦高刑警拿着复印好的笔录朝走廊外走过去。

然后女刑警仿佛泄了口气儿一样,长长地嘘出一口气,用双手按着后腰,活动了几下身体。

随着她灵活地转动关节,身体各处也发出‘咔嚓咔嚓’的声音。

“真是不愿意来这个询问室,又阴又冷,在这地方板着脸坐一会儿,就觉得整个身子都僵了。你没什么感觉吗?”

自言自语了一会儿,赫尔柯重新挂上微笑,她把脸转向白谨言问道。

“确实有点儿阴,不过也没那么夸张吧。”

白谨言摇了摇头。

“说起来,你胆子还真不小啊。明明我之前说过了在询问室里不要说话,只装个样子做记录就好。”

“可我之前不是请示过你了吗?我是看到你同意才开口的。”

“你怎么知道,我的示意就是同意让你问话呢?你就没想过啊,我的意思是让你出去吗?”

动作可能会误导,但眼神是可以交流的。

假如连这种简单的面部语言都会看错,那白谨言也用不着去当侦探了。

话虽如此,他并没有简单地反驳女刑警,只是‘哦’了一声,让人搞不懂他是在表达自己明白了,还是简单的一声敷衍。

看到白谨言暧昧不清的回应,赫尔柯扑哧地笑了起来,随后又憋着笑板起脸说道:

“白侦探,你不要觉得只有自己是个聪明人,我们警方就没有发现他刚刚的狡辩。只不过我们警方问话要注意的一点就是,一定要少犯错误。

刚刚只是对他进行的第一次提审。无论如何,我们的目标是先收集线索,即便是对对方的辩辞有所怀疑,如果没有肯定的话,就不要轻易否定对方的话。因为否定了对方的话,却又没能击破对方的谎言,反而会对接下来的调查造成影响。”

说到这,她搓了搓手。

“虽然白侦探你刚刚成功地识破了对方的谎话,还利用话术一步一步揭穿了对方隐瞒的罪证就在他自己手机中这件事,甚至最后成功击破了他的心理防线。可是这种问话方式太冒进了,换做我的话,是不会采用这种方式的。万一诱导方向出了问题,对方就会搞明白我们警察其实未能掌握紧要信息。而一旦让对方回过神来,他搞不好就会闭口不谈,沉默不语,到时候调查口供可就进入僵局了。”

听起来似乎很严重,不过白谨言并没把对方的警告当成多大一回事。

因为如果真是这种紧要关头,刚刚对方根本不可能同意让自己开口询问。

换而言之,对方敢让自己问,就说明警方已经起码掌握了接下来调查的线索,就算对方闭口不谈,警方也不是没有头绪。

于是他无所谓地点了点头,就当是理解了。

“真是个柴米不进的家伙,说起来你那个助手呢?”

“之前把他留在入门大厅没有管。不过以她的个性,现在大概很兴奋地在警局里闲逛吧。”

“真是个心大的人,放着她一个人乱走没关系吗?”

“别看她那副样子,好歹也是个成年人。”

“你还挺放心的嘛。”

边说边走,两人很快就回到了一层的办公区。

白谨言沿着前面的门厅看过去,就在大门的接待厅里,李寻正一个人坐在入口旁的沙发上,嘴里吃着根烤玉米。

“不愧是心大的人。好了,你就去找你那个助手吧,我这边要安排工作了。”

“是要去让数字鉴定科的人鉴定嫌疑人手机里的信息吗?”

“当然不止,除此之外还要申请调查许可,才能去搜索他个人宅邸中的证据。被害人和嫌疑人的家属也快到了,我们还要会见两方家属,以便获得进一步口供。

此外因为第一案发现场还没能确定,我们还要派遣警力到被害人的邻居,朋友等相关人员位置调查被害人的近期行为。怎么,你要跟过来参与一下工作吗?”

光是听到对方嘴里吐出的字眼,白谨言已经觉得麻烦得要死了,他发自内心的不想去。

再说,像自己这种外行侦探,如果跟过去就真的只能是参观参观了。

“不,专业的事情还是交由警方处理就好了。不过原来你们还没有调查过被害人的家?”

“进门调查当然是没进行过,不过有在隔壁居民楼的天台上,用望远镜探查过被害人家里的情况。至少那里看上去不像第一案发现场,之后还带着警犬在他家门口嗅探,警犬没有什么反应。现在看来在那里可能找不到什么对这次案件有用的直接线索,不过如果能找到他和黑帮以及嫌疑人的一些联系,倒也还算不亏了。”

“嫌疑人魏私呢?他的住处不就是孤儿院吗?你们调查的力度如何?”

“孤儿院的二楼虽然我们还没有精密调查,但也大致看过了,没什么有用线索。”

诸如此类问题放下不提,白谨言又提出一个疑问。

“不过,从刚刚询问途中得知的你们刚得到的线索,我有疑惑的地方。”

“说来听听。”

“刚刚你说,你们派遣了警犬帮助搜索,从孤儿院外的树丛里找到了作为凶器的斧头。你们检测过上面的指纹了吗?”

“当然立刻就检测了,不过在这种下雨天里,斧头被丢在外面这么久,根本什么有用的指纹都没有。”

“果然啊。还有另外一件事,‘嫌疑人从后门通向后院仓库的脚印凌乱’,‘嫌疑人还在仓库门口徘徊许久’,你们是这么说的吧?不过我没记错的话,孤儿院的前后院都是沙砾结构的土场,在这种大雨中,表层的沙土结构很快就被雨地破坏,我也不记得在后院看到过什么脚印。”

“你忘记了?嫌疑人当时脚上沾了血迹,我们是先利用警犬在后院中嗅出了蹊跷,然后采用了鲁米诺试剂的反应。”

“就算你这么说,但对方脚上沾上的血迹又不多,在这种下雨天应该走不出两三步就被冲干净了吧?”

“有那两三步不就够了吗?根据那两三步的方向,就能判断嫌疑人是直奔后院的仓库。”

“所以说,你们‘发现了他到仓库的脚印还徘徊了许久,然后又贴着外墙跑回前院’,这些其实都是你们的猜测?”

亏你还好意思告诉我对犯人的审问要谨慎,没有准确证据不要乱说话。

白谨言的眼中毫无疑问地透露出这种意思。

“我可以这样问,是因为我有足够多的经验,早就了解各种嫌疑人的心理了。你总不会觉得自己比警察审问犯人的次数还多吧?”

看到白谨言对自己的解释懒得回答的样子,赫尔柯笑了笑,挥手搞别,转身朝着自己的工作区走过去。

白谨言则是看着女刑警走开的背影皱了皱眉头,才摇摇头向着入口处的接待厅走去。

说起来,现在也应该是吃午饭的时间了。

当白谨言看到抱着烤玉米啃不停的李寻是这样想的。

虽然刚刚发生了一起命案,但李寻的胃口显然十分之好,刚才从办公区眺望过去时,李寻手中的玉米才刚刚啃了两三口,但此时不过和女刑警说了几句话,再来到这里时白谨言就发现,李寻手里的玉米已经被啃掉一大半儿了。

看到李寻手中不停旋转着玉米,嘴巴不停的开合,白谨言不由得想起了小时候从电视里看到的金花鼠或兔子啃食玉米棒的样子。

糟糕,说起来今天中午还没有喂花花呢。

突然想起了自家的宠物,白谨言顿时觉得该操心的事儿又多了一件。

“啊,白侦探你跑到哪里去了?刚刚一进警局你就不见了,我都等了你好久了。”

看到白谨言的到来,李寻轻盈地从沙发上跳下,同时把最后一口玉米啃干净。

“不要一边吃东西一边说话。还有你说等了我好久,难道你一直就在这里老老实实的坐着等我?”

白谨言对此深表怀疑,他可不相信李寻会是这种乖乖听话的人。

“真是失礼啊白神探!我当然是利用这个机会好好地在警局里转了一圈啊!说起来,我刚刚还跟着小李哥去了这里的法医中心呢。”

小李哥是那个跟自己交换了联系方式的年轻警察吧。白谨言想。

“法医中心在这家警局里吗?”

“就在警局的地下室。我还在那里碰到了一个睡眠不足的法医姐姐。”

“你还真是什么地方都敢去。”

不过真是令人吃惊,法医尸检中心居然在公安局的地下?一般来说,不都应该是在医院里才对嘛。

虽然有此疑问,但联想到这家公安总局所在的建筑有多少年头,白谨言也就大致明白了。像这种结构老旧的警局里有一个尸检中心也不算奇怪,以前的警局就是这样的。

“所以你跟着参观了尸检,胆子真是大,有什么新情报吗?”

“当然有啊,白侦探。”

说完,李寻把她刚刚垫在屁股下面的报告拿了出来。

“因为还没有获得家属许可,所以不能解剖尸体。不过简单的分析已经做好了,这是我从小李那里复制过来的尸检记录。”

嗯,尸检记录为什么是从那个小李手里拿过来的?疑问在脑子里转了一圈儿,白谨言懒得张嘴去问,便只是接过了对方手中的报告。

看着白谨言皱眉阅读报告的样子,李寻不禁好奇问道:

“哎,白侦探你看得懂吗?该不会只是装出一副认真阅读的样子,其实完全没看明白吧?”

“怎么可能看不懂,这不是很简单吗。尸体表面没有搏斗痕迹,最主要的可疑处无非就是脖颈处的肌肉和骨骼扭伤,以及头颅被斩断的位置偏低,对吧?”

听到白侦探的话,李寻顿时露出一副吃惊的表情,随即又转变成一张充满不服气的面孔。

“白侦探为什么你看得懂这种全是术语的报告?”

“术语?就算你这么说……”

反而是白谨言露出了一脸困惑,似乎在说‘这有什么可难的’?

不服气的李寻想了想,将刚刚从法医那里听到的几种判断也交待给了白侦探。

“原来如此,是说砍头并非真正的死因,而有可能是犯人之后为了掩盖死因而做的吗?嗯,这也是很正常的判断,我之前也怀疑过这种可能。”

“哎?!对——对啊!就是很普通的判断,我也早就想到了!这么说来像侦探小说里,被害人消失的身体部分肯定都是有机关的啦——哈哈哈哈哈。”

“虽然不知道你为什么心虚,但我觉得你大可不必勉强自己撒谎。”

白谨言无语地看着面前的助手。

“那,哪有心虚,别开玩笑了!倒是你,在我认真跟着法医调查事件的时候,你跑到哪里去了?”

“事先不就说好了,我要跟过去听取嫌疑人的询问。”

“哦,对哦,那你们有问出什么吗?”

“这个嘛……”

稍稍思考了一下,组织了一下语言,白谨言简要地把刚刚自己、女刑警以及犯人的对话重复给了面前的助手听。

“……原来如此,嫌疑人假装对你们交代了自己的逃跑原因,但其实隐藏了自己打算处理尸体的真正理由。那他的理由到底是什么?应该不是件小事吧,不然也没必要冒着这种风险。”

“首先要说的话,要从两人对于孤儿院地产买卖的争执说起。”

“嗯嗯嗯嗯。”

李寻闪着星星眼,一副期待的样子。

“坐下来白侦探,坐下来说。”

“真是够了,我这又不是要讲故事,唉。

总之,嫌疑人和被害人两人在最近的几个月里发生了多起争执,都是关于孤儿院地产的买卖,这一点不只是孤儿院里的孩子们,连被害人家附近的邻居,以及两人常去的酒吧里也经常发生,不少人都可以证明。”

“我记得是因为被害人身为院长的表弟想要低价购买,而院长不同意,被害人却一直死缠烂打,所以两人才争吵的吧。”

“那是他最开始拿来搪塞的说法。实际情况是,被害人其实是用了嫌疑人的某个把柄要挟他,让他低价把地产卖给自己,两人才会争吵的。”

“把柄?”

“嗯,这件事就要从很久以前说起了。嫌疑人魏私在年轻的时候曾经是非法暴力团体中的一员。”

“哦,混黑的是吧?”

“就是这么回事儿。他年轻的时候在那边做会计,后来因为某些机会赚了不少钱,他就顺势脱离了团体。不过倒也并不是完全脱离,勉强算得上是藕断丝连吧。

有时,对于他自己生意上的事儿,还会拜托那边的人帮忙,甚至后来他还把自己的表弟介绍给了他们。”

“这人是怎么想的?居然会把自己的亲戚介绍到那种地方。”

“从他们的思路里,这恐怕还得上是好去处呢。

就像我刚刚说的,嫌疑人虽然算得上是脱离了黑道,但有时会让那里的人出面帮忙。所以反过来,他自己也会帮黑道做一些事。比如说——暂时隐匿被拐卖的儿童。”

“……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