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白侦探的话,晋琳很明显地带上了一丝怒气,但平素的良好教养让她没有破口大骂。

“请注意你的言辞,这位侦探。虽然我们从五年前才开始在这里工作,但从小就一直接触着近家的成员,对他们非常了解。虽然这么说可能有些自大,不过我们都把自己当成这个家中的一员,对于他们的事可以说比了解自己还要清楚。近泽先生作为近海先生的长子,虽然无法和近江小姐相提并论,但他也是个绝不输于大多数人的聪明人。即便没有受到和近江小姐同等程度的重视也绝不会因此生怨。毕竟他是一位相当善良的人。”

说到这里,晋琳顿了顿。

“虽然这么说可能有点不好,不过比起近海先生和近江小姐,他应该是这个家中最为和善的一位。不但平时会去参加各种志愿者活动,同时还是一名热爱生活也热爱生命的艺术家。只要见过近泽先生的画作,看到他温柔的色调就知道了,他的内心绝对是充满了阳光的。虽然我尚且年轻,见过的人可能不够多,但可以说近泽先生是我见过最温柔的男性。”

温柔吗?

会被称作是温柔的男性,在现实中其实还是蛮少见的。

不过话说回来,原来身为长子的近泽是一名画家啊。

“我们并不太了解警察是找到了什么证据,也不理解对方为何会做出这种判断,但老实说无论如何,我们都不会相信这件事是少爷做出来的。”

对方的态度看起来非常坚定,其他几人也纷纷点头,似乎是打从心里都不相信,近泽会做出这种事。

从个人的角度来说,即便是尚且一点证据都没有,但李寻也很愿意相信她们的话。

“这么说的话果然,这件事情是有蹊跷的吗?”

李寻的眼光闪闪发亮。

按这个发展,无论怎么看都是近泽是被冤罪的模式啊,如果是电影的话,情节都已经进展到这个地步,却突然在最后说出,‘犯人其实就是长子’的话,所有观影者都绝对不会原谅这种莫名其妙的展开!

那么接下来就一切都好说了,只要找出真正的犯人就完美了!

表面上认真听着对话的李寻脑内展开了激烈的思维风暴。

目前来看嫌疑最大的就是近江小姐了。

话虽这么说,只有一个嫌疑犯,是不是有点奇怪,还是按照传统的推理流程一步一步来比较好。

通常来说,任何像这种发生在远离市区的孤僻大宅的案件,都绝对不会是外来人员犯案。

倘若读者们读完一本推理小说后,犯人却是之前从来没出现过的某个人的话,那绝对是最差劲的结局方式。

而且不只是通过小说中得来的经验,实际上警察们也确实排除掉了外部人员作案的可能。

从正常思维来判断的话,委托人近泽的犯罪嫌疑可以说清晰到摆到纸面上了。

不过,像这种一眼就可以看得出的嫌疑,反而其实是最不可疑的,总之先排除掉。

那么接下来就是剩下的7个人,备受人望的近江小姐和剩下的六名女佣人吗?

没有被监控照到可能是某种诡计,那么就——

先从动机上考虑?

按照发展,接下来有好几种可能,比如说女佣们其实暗地里跟长子近泽有了什么亲密关系,但又被他抛弃,所以怀恨在心暗杀老爷,顺便嫁祸给近泽——

嗯,感觉上有些牵强,那就把有关系的人从长子换成老爷,其实是某位对近海先生心怀爱意,但最终在近泽的阻挠下失败,从而由爱生恨——

感,感觉有种背德感,而且很别扭啊。

虽然小说中确实也出现过类似的情节倒是了。

李寻想了想,换了种思考方式。

不是情杀的话,那么就是出于物质上的利益。

比方说凶手盯上了近海先生的家产,打算把所有拥有继承权的人都搞掉。通过构陷近泽的方式使他失去继承权只是第一步,接下来就是近江小姐……

如果按照这种思路的话,那么接下来的发展应该就会出现伪造的遗书,遗嘱之类的东西。

虽然现在并没有这方面的消息,不过搞不好,在警察结案之后,凶手对近江小姐再次下手之后就会立刻放出风声来。

不过再怎么说,在富翁被谋杀,也失去了能继承遗产的子女后,突然出现手握遗书的毫无相关的人的话,事实上不也很可疑吗?至少警方是无论如何都不会对此放置不管的。

啊,还有私生子这种可能性——

胡思乱想了许久,李寻发现自己转了个圈子。

说起来的话果然最可疑的还是那一位啊,也就是目前唯一没有看见的近江小姐。

虽然想了很多,不过归根结底就是这么一回事嘛。长得漂亮,头脑又聪明,从这种情况来看的话,在大多数犯罪小说中都会是最终嫌疑人的配置。

再加上这件案件得利的只有她一人,怎么看,都是近江小姐的嫌疑比较大,没错了。

终于结束自己的思考,李寻点了点头。

“啊,我完全明白了,犯人应该就是近江小姐吧。”

“你这家伙楞了半天之后,突然说些什么呢?”

白侦探用手里的卷宗敲了敲李寻的脑袋。

“够了,虽然我搞不明白你们是侦探还是什么的,不过别随便把污水扑到大小姐的头上好吗?真是的,刚刚还在怀疑近泽先生!”

听到李寻稍显草率的发言,从刚刚起就撅嘴盯着二人的丸子头女佣表示了反对。其他女佣的目光也险恶起来。

不,怀疑近泽的是警方吧。

“我只是推理一下……”

“哈,这也能叫推理,如果这种随随便便就把别人叫做犯人的事也能叫推理的话,那我也能当侦探了!”

看来这名丸子头女佣是个相当得理不饶人的类型,虽然李寻也确实是有不对的地方就是了。

“不,那个,所以说。”

“不好意思,这孩子只是太紧张了,毕竟发生这种事,大家心里都很不安,请你们原谅她吧。好了,快给别人道歉。”

白侦探插进对话,轻轻按住李寻的头,给对方鞠了个躬。

“那个——对不起,是我太想当然了——”

李寻也很配合的向对方道了个歉,至少表面上是充满诚意的。

丸子头被哽住了,涨红着脸闭上了嘴,哼了一声不再追及,

“不过说起来,你们很维护近江小姐呀。”

“那不是当然的吗?像近江小姐那种完美优秀的人,受人喜爱维护不是很正常的吗?就算没有和近江小姐接触过,你们平时也应该从新闻报纸里看到不少相关的事迹了吧?”

“不好意思,我对于近江小姐并不是很了解呢。”

嗯,白侦探还真是直接啊。

“明明自称是侦探,居然连这种事都——”

丸子头显出一副愤愤不平的样子,但在旁边戴眼镜的女佣的安抚下,勉强收敛了自己的怒气。

“你听好了,我家的小姐可是从小就受到精英教育,在近海老爷的陪护下用凡人连背影都追不到的速度成长起来的。虽然我也不是说近泽先生不好,不过如果说少爷是一般人里很优秀的那种人的话,近江小姐就是另外一个次元的,对,就和电影或者小说里才会出现那种完美人类一样。你要搞明白,小姐今年才二十一岁而已,就已经把握着近氏集团的绝对决策权了!”

听到这句话,不但是对近氏集团一无所知的白侦探,就连李寻也瞪大了眼睛。

“等等,我没听错的话,姐姐你是说这个超大型跨国集团是由近江小姐完全把握的?难道不是近海先生才是领头的吗?”

李寻大吃一惊。

“事实上,打从几年前开始近海先生就开始逐步放权,而现在虽然并没有获得明确的名头,不过近江小姐已经是实际上的掌舵人了。当然,这种消息并没有透露给外界。不过对于近江集团的中上层,和那些同近氏集团有关联的其他团体来说,这早就是常识了。”

晋琳一脸平常的解释道。

那可真是不一般啊。

虽然从前报纸上写的内容就很夸张了,没想到其实还只是真相的一部分吗?

不过从一般来想的话,这事也未免太超乎常理了吧,按照对方所说,对方从几年前就开始逐渐接管整个集团的话——

那时近江小姐恐怕也才十五六岁吧,真的可能吗?虽然说天才的能力常常超乎于一般人的认知,但是这也太夸张了吧。

“所以说,小姐这种优秀的人根本就不可能是什么凶手,毕竟本来这个财团就差不多已经是小姐的东西了。就连近海老爷的遗嘱上面也是留了近江小姐的名字哦。”

丸子头女佣愤愤不平地追加了一句。

确实如此,李寻几乎已经完全被对方说服了。

这么说的话啊。

近泽作为长子却完全无法接手家族事业,或是对父亲的事业做出贡献什么的。因此暗地里产生了埋怨,对父亲产生了报复心和对妹妹的嫉妒。又在争论中一时情绪激动,杀害了自己的父亲。这样判断的话就很合理了。警方应该也是这么想的吧。

话虽如此,这些女佣刚刚又都异口同声地坚定认为近泽是绝对不会是做出这种事的人。

真是乱七八糟啊,按照她们的话,那岂不就是没有凶手了吗?

李寻抬头看了一眼白侦探,对方也皱着眉,看似一副陷入困局的样子。

不,不对,毕竟白侦探平时就总是一副皱着眉头无情打采的样子了。

不过,虽然目前遗嘱就写上了近江小姐名字,但也不代表事情不会发生变化。

比方说近海老先生随着年龄的增大,渐渐脱离了忙碌的工作,把生活中心放回了家庭。他这时发现了自己对儿子长时间的忽视。作为弥补,他打算把遗嘱重新分配一部分给长子。而在他这样做之前,近江小姐就得知了消息,因为不满父亲的决定,从而决定按下杀手,顺便栽赃给自己的哥哥,除掉所有其他的遗产继承人,可谓是一举两得。

如果按照这种想法的话,也是非常有可能的,不如说相当合理。

李寻抬头看了看,这次就不要把自己的推论再随便说出口了,万一又被人瞪的话可就糟糕了。

一旁,白侦探继续着问话,不过在方向上好像有些偏离中心了。

“原来如此,你是从高中毕业后就开始在这里工作了。”

“嗯,不过那时候虽然说是开始工作,但其实主要的活还是别人干的。我只是类似于见习的身份罢了。”

“你们在距离城市这么远的地方,工作不会有不便吗?说起来进了宅邸后我还没有看见过固定电话,你们这里没有吗,还是说你们有配备什么通讯网络进行通讯?”

“毕竟现在固定电话没有多少用处了,所以我们没有装配。至于说通讯网络的话,这家里就只有近江小姐配备了笔记本电脑而已,这个可以算是公共网络吗?而且这里虽然看上去离城区有一定距离,不过实际上并没有想象中的远。沿着江边那条道一直开的话,从这里到北区用不了30分钟。而且平时的日常用品和各种食材也会有人专门运过来,你应该看到了吧,这里的冷藏库还蛮大的,能装的东西相当多。”

“原来这个是冷藏库啊,真是惭愧,我刚刚还在奇怪这里为什么没有冰箱了。”

白侦探好奇地看向旁边的两扇开大铁门,一副没有见过世面的样子。

虽然李寻也没见过这种家用的冷藏库就是了。

“总之就先这样吧,接下来我还是希望能够找近江小姐谈谈,不过不知道她在什么位置,果然还是得回大厅那里问一问那位刑警小姐吗。”

白侦探回身看向来时的走廊,露出嫌麻烦的表情。从语气听得出来,他并不是十分愿意和那位刑警小姐打交道。

该说是阴阳怪气还是怎样呢,虽然对方总是一副笑眯眯的样子,可那话里带刺的感觉确实让人很不爽。

“如果二位想要去找近江小姐的话,我们也可以为二位指路。”

晋琳提议道。

“说起来,刚刚的刑警也说过了,你们的禁足已经被解除了啊。”

“是的,警方已经告知过了。虽然为了不妨碍他们办案,我们几个还是姑且留在了这里,但如果你们要找近江小姐的话,不如就让我们中的一员来带路吧。”

说完,她把从刚刚开始就完全没有说话的,那位看起来颇为胆怯的女佣轻轻地拉了过来。

“近江小姐现在应该在天台,拜托你带他们过去吧。我留在这里以防万一,说不定警方还会来问话。”

对方看起来差点就要哭出来了,她哆嗦着,小声地说了一声,“好的。”紧张地点了点头。

李寻不由对对方可怜兮兮的样子心生怜悯。是因为被吓坏了么,毕竟宅邸中发生了凶杀案,死者还是朝夕相处的宅邸主人,虽然其他女佣看起来倒还好,不过实际上这位的表现才是最正常的。

“女仆姐姐,其实直接告诉我们近江小姐在哪里就好,我们自己去也没问题。”

“……这里的构造其实有一点绕,并不是很好指明,而且虽说是天台,也并不是单纯向上走就能够到达的。新柔,你能做好的是吧,记住小姐平时对你说的话,有勇气一点。”

晋琳用力拍了拍被称作新柔的女佣。

“晋琳姐,要不然让我代替——”

一边的丸子头探过身来,自告奋勇道。

“——不行,你和我都是第一发现人吧,你也留下来。以防警方问话。”

“诶?可我——”

丸子头瞪大眼睛,还想说什么,但立刻被她身边看起来关系很好的眼镜女佣拉住了。

“好了,就按晋琳姐说的做吧,你乖乖留下来……新柔,领路的事就拜托你了。”

收到了第二次鼓励的胆小女仆努力点了点头。

“我会,努力的,那个,请两位和我来吧。”

说完,她轻轻鞠了一躬,束在一侧的麻花辫随之垂了下来,在空中摇摆了几下。

李寻和白侦探对视了一眼,然后异口同声地说:

“那就麻烦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