泠静静地躺在床上,如同一具没有温度的死尸。

与其说是床,倒不如说那是一张手术台——或者更确切,是实验台。

这幅画面,很容易便让人联想到没有医疗资格证的非法医师的秘密基地。事实上,它也的确如此。这个位于龙门的地下实验室是整合运动最早期的据点之一,此时的整合运动,尚且还是一个致力于争取感染者权利的秘密组织,或者说,是大多数事件的“幕后黑手”,包括炎国与乌萨斯间的对抗,多地出现的毒性雾霾事件,以及种种看似合理,其实暗藏玄机的问题,都在他们的掌控之中。

“公爵,炎国的增援部队到了,帝国军已经被合围在城市中心地区。”鬼影像幽灵一样无声地走了进来,在多角度惨白的灯光中,他的影子被映在地上、墙上、科西切公爵的背上。

“很好,就像我们所预想的那样,”公爵暗自窃笑了一下,“整理行装,准备撤退了。”

这场无谓的战争最终以龙门与炎国的联盟获胜收场,乌萨斯帝国惨败。刚刚吃了败仗的帝国此时资源不足,而且尚有一位公爵以国家资产发展着自己的势力,让帝国的复兴路更加难走。

平稳的十年过去了。

十年之间,乌萨斯以极其缓慢的脚步走着上坡路,整合运动的势力在暗地里日渐扩大,而龙门依旧游走在各个政治领域,魏彦吾靠着他的手段一直立于政局上的巅峰。

也同样是这十年之间,泠以科西切养女的身份生活在乌萨斯,生活在“白面具”之间,每日被以近乎逼迫的方式学习着剑术和源石技艺,有时,她会因为源石技艺的失控而感到皮肤一阵灼烧的痛感,她的皮肤上遍布着烧伤的痕迹;有时,她会被训练她的那人无情地击倒在地,同时受到无情的讥讽。

“就凭你这点技术,也配在我们之间活着?”

泠什么话也没有说,但她的眼睛,她那双瞳似乎在燃烧。

在这里,她不会有朋友,更不会有亲人,有的只是都长着同一张脸的士兵和无情的刽子手。

逃跑的想法,在她的心中埋藏了下来,并逐渐显露出萌芽。

切尔诺伯格的夜里,皎白的月光伴着星云,微弱的路灯照不亮偌大的城市。

走廊中,忽而传来一阵脚步声,时急,时缓,伴着心跳与呼吸,渐渐近来。由于夜的寂静,这声音似乎被放大了好几倍。

泠的手中握着一把短刀,小心翼翼地贴着墙壁往前走。她知道,这条路的前方,通往自由。

远方,道路的尽头浮现出一抹亮光,并随着脚步的前行不断扩大,那里,即是尽头。

然而,泠的心中却又一分不安:这条走廊,怎会没有一个守卫进行戒备?这可是直通组织中心的路啊。但接下来的场景,让她明白了这背后一切的缘由。

门口一阵纷乱,传来打斗与金属兵器相互碰撞击打的声音,很显然,那里是一场鏖战。泠将那把短刀攥得更紧,贴在门边的墙壁后,试图寻找机会溜出去。

但混乱的声音却戛然而止。

“将军,如果您能说明来意,我等或许还会考虑放您进去。但像您这样无理由地硬闯,我们是绝对会死守到底的。”

泠对这个声音再熟悉不过了,是科西切。

“公爵,这是帝国军方的命令,彻查国内所有地下组织,我们同为帝国效力,希望你能理解,并配合我的工作。”

这个男人的声音却从未在泠的记忆中出现过,他的声音浑厚而有力,像是个中年男人,而语气则是毅然的,不带有任何的圆滑。泠忍不住伸头去看他,却又竭力克制着自己不做任何动作。

“抱歉,将军,你不是感染者,你不会体会到我们作为感染者的痛,”公爵黯然地说道,“对不起了,将军。”

公爵抽出手杖中藏着的剑,同时,一排白面具的士兵冲了上去,被称作将军的人只挥一挥手中的刀,便斩断了中间几人的躯体,直冲科西切而来。

将军的身后,是隶属于帝国军队,训练有素的特别行动组,是全国的精英,这些白面具自然不会是他们的对手。至多不过五个回合,锋利的剑刃便会贯穿他们的躯体,鲜血由伤口喷涌而出,当利刃拔出他们的身体,内脏便伴着殷红一并流出,落在地上,甚是令人作呕。

微弱的灯光映着滴血的利刃,见证着这一场厮杀。

“将军——赫拉格,你就没想过,如果你是一个感染者,当局会对你做什么事吗?”科西切举剑去抵挡将军的劈砍,随着碰撞声,碎屑飞落,剑刃处出现了一刀豁口。

“你是在策反我吗,公爵?”赫拉格将军反问道,将手中的刀收回,随即又换到另一边再次攻击。

“十年前的战争,你知道为什么失败的,”公爵冷冷地说道,“记得你手中的刀是怎么来的吗?”

“自然不能忘,但这与你没有丝毫关系。”将军似乎迟疑了一下,但手中的刀还在全力抵着公爵的剑。

“无关吗?呵,”他的冷笑中透着一丝不屑,一丝轻蔑,“‘鬼影’,你如是认为吗?”

不远处的路灯下,忽然闪出一道黑色的影子。那黑影的速度极快,几乎只一下便闪到了将军的面前,用爪刀的刃锋指向将军的脖颈。“还记得我吧,将军?”

那声音脱口的一瞬,赫拉格呆住了,手中的刀也同时失去了力气,垂了下来。鬼影见状,也慢慢收起爪刀,左手抚上遮在斗篷下的脸。

“来看看,这曾经熟悉的面孔吧。”说着,鬼影扯下了斗篷。似乎是由于沾染矿石病的缘故,他的整个右脸已经不见血色,上面还生着斑布的源石晶体。

“你……怎么会……”

“不要作无谓的抵抗了,将军,”鬼影的语调不加一点升降,但越是平静,越是让人不安,“天灾,终究会降临的,你迟早也会染上矿石病,也会像我一样,被当局派人处决,抹杀存在的痕迹……”

赫拉格沉默了片刻,手中的刀虽然没有入鞘,但仍一直垂着,像位打了败仗的将军。

身后的双方依然在相互争斗着,如同凶猛野兽间的厮杀。

微风渐渐吹起,带起细细的烟尘,将军银白色的长发微微地在空中飘动。乌云渐渐布满了切尔诺伯格城市上空,不带一点声响,犹如执行命令的刺客。

好像有什么正在酝酿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