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我的哥哥姐姐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和好呢?”崖心两眼汪汪地问我。

“...不是我不帮你,这件事我是真的占卜不了。”我手里的筷子顿了顿,看来这是场鸿门宴啊。

自从知道我会占卜后,希瓦艾什家的小妹崖心就一个劲儿地和我套近乎。日久见人心,我发现这孩子是个可爱的人,就是老执着于她哥哥姐姐的事情,以至于总是三句话不离“我姐姐最近还是不想理我哥哥吗”,“我哥哥打算什么时候去看我姐姐呢”。

可我学的是占卜又不是读心术,对她的困惑也爱莫能助。但吃到肚子里的菜可不便宜,就这么交代好像又有点心虚,哎,真是吃人的嘴短。

“崖心,要不这样,虽然我回答不了你的问题,但我帮你想想让他们和好的办法,怎么样?”

“真的吗?!谢谢远山姐姐!”

我故作镇定地点了点头,戳下一块味道不错的鱼肉。

其实我心里没什么底。我听崖心说过,她们兄妹一共三人,家族没落后,哥哥银灰好不容易重建威信,一手操办起喀兰贸易公司,紧接着姐姐初雪就被选中成为了喀兰圣女,平日里基本在圣山上。崖心因为登山的时候被源石刺伤来到罗德岛治疗,在此期间,初雪和银灰的关系因为观念上的冲突日益紧张。

能在短期内让希瓦艾什家从跌落神坛到重振旗鼓,银灰的手段我也是有所耳闻,传言初雪的圣女之路就是银灰一手铺就的。其实我觉得兄妹三人越来越疏远的生活方式是问题的导火索之一。

如果真是这样,那眼下有一个绝佳的机会。

“崖心,你知道每年十一月大家都会去圣山朝圣吧?”

“嗯嗯,我的生日就在朝圣日的后一周呢,怎么了?”

“你可以喊上你哥一起去帮她呀,这么好的机会,让他们多交流交流,说不定关系会缓和一些?”

“我也想过的,但我哥他老有事,想把他带去全靠运气。还有,圣山很难上去的,每年去的也几乎都是各地的代表,我没有人家的经验和设备,”崖心挠挠头,“不过我还是去问问我哥吧,他能陪我去就最好了。”

一个星期后...

“哇角峰哥开低点!哥!你之前怎么不告诉我你的直升机可以上来啊喂!”

银灰似笑非笑地看了崖心一眼:“你之前不是一直说,‘总有一天我能自己爬上来’吗?我看你勇气可嘉,就没阻挠你。现在你腿伤了,好心护送你一下,我想你应该不会介意吧?”

“要...要是知道有直升机,谁愿意爬上来啊,再说那还不是因为你和姐姐吵架我说的气话嘛。”崖心小声嘟囔着。

一旁的角峰笑了:“看来二小姐喜欢姐姐不是没有道理的呀。”

“你开你的飞机。”

直升机很快驶离城市上空,地面渐渐被白雪所覆盖。俯瞰遍地银装,崖心不禁想起他们兄妹三人小时候在谢拉格的日子。父母刚刚遇害的时候崖心还不懂事,天天吵着要和哥哥姐姐玩,银灰独自把妹妹们带大,之后只身去了维多利亚留学。哥哥不在的这段时间里,崖心印象最深的就是姐姐与不认识的大人们争论的画面,她努力想保全希瓦艾什仅存的资产,却还是被各势力争相分食一空。希瓦艾什宅内,孩子们嬉笑的身影从三人变成两人,再变成一人,到最后只剩下一片白茫茫的雪。崖心偷偷瞄了眼银灰,发现他也在盯着雪地。

“老爷,二小姐,到了。”

刚刚被卷得满天飞的积雪此刻又平静下来,崖心双脚踩在蓬松的雪地上,突然有种想要奔跑的冲动。

“走吧,去看你姐姐。”银灰阔步向前走去,角峰跟在银灰和崖心身后,作为希瓦艾什家的侍卫,他时刻首位着主人的安全。

走了一会儿,三人在圣堂前停下了。

初雪站在最前方,手摇圣铃念着祷词,台下的人们零散地跪坐在长椅上(注:教堂的长椅下有一条横木供人跪坐),双手合十放在胸前,低头聆听着。

稀薄的阳光透过玫瑰窗撒在初雪的银发上,她身上散发出柔和的光晕,崖心觉得姐姐就像天使一样。他们一行人找到空位坐下,初雪定睛看了他们一会儿,继续着自己的工作。初雪的祷声很轻,伴着唱诗班时有时无的吟唱,就像小时候唤崖心睡觉的摇篮曲。

可通讯器的呼声突兀地打破了此刻的安然,人们纷纷扭头望过来。角峰急忙捂住裤兜走了出去。银灰皱眉,看了初雪一眼,初雪倒没什么反应,依然专注地进行祷告。

“坏了坏了,肯定是哥哥公司的事情,不能就这样让他跑了,”崖心心想。果然,角峰接完通讯回来在银灰耳边低语了几句,银灰就一副要走的模样。

“哥,哥!”崖心扯住他低声说,“祷告马上结束了,你来都来了起码和姐姐说说话再走吧。”

“我现在有急事,等会儿好好陪你姐姐。”银灰看了角峰一眼,“你留下,等下送崖心回去。”

“是。”角峰移到崖心面前:“老爷现在确实有要紧事,我先陪二小姐等大小姐吧。”

崖心气鼓鼓地看着银灰离开,往角峰肚子上挥了一拳,然后幽怨地看着姐姐,初雪倒是对她笑了笑。

仪式结束后,初雪走到崖心面前摸摸她的头问:“不是让你们别来吗?我这里没什么要帮忙的。你的伤还好吧?”

纵然对银灰很生气,崖心还是不像让姐姐担心:“我当然好啦,罗德岛的治疗很有效。今天是哥哥送我过来的,他有急事回公司了,我们就是想来看看你。”

“唉,他的事情总是忙不完。”初雪叹了口气,随即又搂过崖心的手,笑着说:“既然来了就过来坐坐吧。”

初雪把他们带进会客室,会客室铺满了蓝色和白色的彩带,窗台上的积雪还没来得及清理。她们聊了半个多小时,天色就已经暗了下来。初雪有一些事情要和角峰交代,崖心先走出圣堂。

崖心心烦意乱地在门口等着。朝圣本来一年就只一次,这回又好不容易把大哥拐来了,差一点点,他们仨就能聚上了,都怪那则通讯坏了她的好事。

她正生气,突然听到有小孩子问她:“姐姐,要买一条头绳吗?”

“不买。”崖心斩钉截铁地说。

那孩子愣了愣,觉得她好像不是个好惹的人,不过还是小心翼翼地继续说道,“姐姐,这是用喀兰的传统工艺编制的,你戴上肯定很漂亮。”

崖心抬头。那小女孩提着篮子,尾巴和脸脏兮兮的,篮子里的商品却用布仔细遮掩着,还很干净。她的眼睛里漏出几分胆怯,却又努力作出笑脸,期待着她的反应,崖心心中某处为之一动。

“好,多少钱一根?”

“十龙门币”

“好,我要十根。”

“啊?”小女孩有点诧异地望着她,欲言又止。“这...”

“没事,我多买几根送朋友。”崖心掏出钱递给她,拍拍她的头。

“谢谢姐姐,谢谢!”小女孩笑得露出两个空空的门牙缝。

崖心拿着一堆蓝绿色相间的头绳站在门口,思考着怎么把它们送出去。这种头绳在她的故乡谢拉格也很常见,往往是亲人或者恋人之间相互赠送的,代表爱与思念。那送一根给角峰大哥,留一根给自己,送一根给远山姐,送一根给哥哥,送一....等等

她突然想到一个新计划。

“角峰哥,你一定要帮我这个忙,求你了呜啊。”回家的直升机上,崖心晃着角峰的肩膀说。

“二小姐,我在驾驶飞机!这样很危险的!”

“好我不晃”,她立马把手抽开,“那你快答应我。”

“好,好,就是以大小姐的名义把头绳送给老爷嘛,我知道了。”

“嗯,知道就好,那一定要记得哦,用姐姐的名义。”崖心狡黠地摸了摸角峰的角,角峰浑身一颤。唉,二小姐可不能跟着她的大哥学坏啊。

回到罗德岛,崖心就一蹦一跳地送头绳去了,角峰拿着崖心包装好的那份来到银灰的门前,敲了敲发现没有人。

“ko-ko-da-yo-”走廊传来熟悉的声音,是基建副手克洛斯在巡查。

“克洛斯小姐”,角峰把盒子递给她说:“今晚是您寻寝的时候,可以帮忙把这个转交给银灰先生吗?”

“哦哦,好的,交给我吧—”克洛斯眯着眼答应道。

“请您就说是银灰先生的大妹妹初雪给她的,刚从喀兰那边带回来,还有,千万不要......”

“好的好的。”克洛斯接过盒子,转身继续向前走。“ko-ko....”

角峰有点不放心地看了一眼。克洛斯小姐一直有些独特,给人一种不可靠的感觉,不过她在工作方面还是尽职尽责的。罢了,先去处理其他事情吧,角峰想。

银灰从公司回来已经过十点了,他本来想去找角峰问问今天的事情,但看了看时间决定明天早上再去。

走到宿舍门口,哼着奇怪曲调的橙发少女就递给他一个盒子。

“这是长着牛角的先生给你的哦—”她凑上前说,“是从很远的地方带回来的哦—,快收好。”

“哦,谢谢。”银灰奇怪地接过盒子。应该是角峰给的吧,不过这个淡粉色的包装...”他皱了皱眉头。

回房放下公文包,他三两下拆开包装。一条蓝绿色的头绳静静躺在里面,底下还压了一张纸条:

“仅以此代表我的思念—给最爱的大哥”

银灰浑身一哆嗦。

第二天一早,银灰把头绳和纸条拿到角峰面前:“这是怎么回事?”

“啊?哦,克洛斯给您了啊。对了,昨天下午喀兰和罗德岛的物流合同签好了,您看看。”角峰看到他来了,就开始在书架上找文件。

这是什么反应?这么冷静?

“角峰”,银灰吸了一口气,“虽然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但是这么多年,我们肯定是把你当作家人来看待的,但我眼里,你是我最信任的兄弟,所以...”

“不是,老爷,”角峰满脸疑惑,“您和我说这些干什么?”

银灰指着头绳:“这不是你给我的吗?”

角峰扭头看了一眼。

“....哈哈哈,这个是二小姐给您的,不是我...”

等等,怎么说漏嘴了!?角峰连忙改口:“不是,其实是—”

角峰刚想说大小姐,但如果现在说是大小姐送的,老爷很可能就会猜到二小姐的计划。想到崖心当时拜托自己的样子,他闭眼咬咬牙。

“其实就是我送的。”角峰厚下脸皮说:“是我送您的。”

银灰刚松了一口气又紧张起来,他面色复杂地看着角峰。

“不过我...我当然也是把老爷当作做信任的大哥!您别多想,这头绳我还送了很多人的!”角峰把银灰拉到走廊上,“看!12f也有!月见夜也有!安塞尔也有!等等!怎么都是男的!“

银灰惊异地问:“你给他们每个人都写了纸条?”

角峰快哭了,“老爷,我不是...”

崖心早上起来准备找哥哥说说昨天的事,老远就看到角峰和银灰在兴高采烈地讨论着什么。她凑过去拍拍他们的肩,两人都很反常地躲开了。

崖心有些不解,但是看到哥哥手里的头绳,她兴奋地问:“哥哥收到姐姐昨天送的礼物啦?还喜欢吗?我也有一条哦。”说完把头发撩开展示给他们看。

“是吗?可角峰说这是他送我的。”

崖心瞪大眼睛看着角峰,角峰涨红了脸朝她摇头。

“哦?哦...我是指姐姐的祝福啦,姐姐在头绳上施加了祝福,她说她一直都很想你。”

银灰慢慢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了,毕竟初雪可说不出‘一直很想他’这句话,他抿抿嘴。

“我知道了,谢谢你们的礼物。”不管怎么说,他这个小妹也算越来越懂事了。他走进房间:“角峰,把你刚说的那份合同拿给我。”

“好,好的老爷。”角峰赶紧跟在后面,以避开崖心投来的眼神攻击。

一下班,角峰就去找崖心承认错误,然后被甩着钩爪的崖心一路追到控制室才被阿米娅一行人制止。

但崖心不会放弃想让哥哥姐姐和好的念头,往后的一个星期里,她照常找我替她出主意。

“今天是你的生日对吧?”我看着阿尔克纳问她。

“是啊,以前过生日的时候,哥哥姐姐都会陪着我的,现在就我一个人,过不过都没什么区别。”她好奇地拨弄着我的水晶球,语气很平淡地说。

“别太早下定论哦,这可是占卜的重要法则之一呢。”我对她眨眨眼。

晚上,崖心的房间格外热闹,填满了欢腾的音乐,各种形状的气球,蓝白相间的彩带,和满屋前来祝贺的人们。

“崖心,还有蛋糕哦,别忘了点蜡烛。”

“崖心,许个愿吧。”

“ko-ko-da-yo!”

“把灯和音乐关掉,崖心要许愿啦!”

崖心闭上眼跪坐在地上,在摇曳的烛光前双手合十,专心祈祷着。火光在她的脸颊上跳动,那条头绳静静躺在她的发里,映出淡蓝色的光晕。

她吹灭蜡烛,却吹响了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崖心好奇地打开门,漆黑的夜里,哥哥和姐姐的身影就在眼前。

“生日快乐,我最亲爱的二小姐。”银灰对她说。崖心想起自己在纸条上写的内容,不禁红了脸。

初雪瞪了银灰一眼,柔声对她说道:“崖心,生日快乐。”

崖心泪眼潸潸地一把搂过他们:“这是我收到过最棒的生日礼物了!”

银灰答:“所以别怪我上次走得早。不尽早处理完工作,怎么约你姐姐来给你庆祝生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