维洛凝视着远去的幻影弩手,逐渐消失在她的视野中。斗篷下的脸庞却没有一丝一毫的变化,淡漠的眼神中闪烁着令人心悸的光芒。

全场寂静无声,原本喧闹的整合运动却莫名其妙地安静了下来。他们的眼神紧紧地凝视着眼前伫立的少女,四肢如同僵硬了一般,几乎不敢移动。

大后方,一部分整合运动开始缓缓向后退去。

阿撒兹勒的队伍已经通过隔离墙的破洞脱离了包围圈,除了被维洛拎在手里的约瑟夫,其余的人都已经争先恐后地奔向了远处。

维洛微眯着眼睛,缓缓地扫视着眼前的整合运动,波澜不惊的脸颊上浮现出一丝杀意。

黑色的晶石结晶再一次悬浮在她的手中,承载着精密的源石技艺,缓缓缠绕在她的手上。

她撩起手臂上的斗篷,露出了那一双被源石布满的纤细手掌。在这样的末日,即便是再怎么纤细的手掌,也会变的满目疮痍。

黑色的结晶就像是一颗颗象征着不幸的灾祸之物,深深地镶嵌少女的手臂上。

“你杀不完的,即便杀光了,也不会有任何结果。”一双大手拍在少女的肩膀上,“一路上我们解决了多少人呢?他们依旧像蝗虫一样前赴后继。没有人可以摧毁他们的信念。”

少女身后,一位黎博利族的老者凝视着前方,缓缓开口道。他的腰间带着一把长剑,身着黑黄相间的大衣,手臂上戴着印有阿撒兹勒的袖章。

略显沧桑的面庞上有着一双像雄鹰一般锐利的双眸。

少女的手悬置在半空中,半晌,只见她手臂上的黑色结晶碎片逐渐消失,手臂也缓缓地放了下来,但她冰冷的双眸依旧紧紧地盯着眼前仍未退去的整合运动,就像是守护着自己领地的雌狮一般。

整合运动全员,不知为何,很适时地抬起脚,一个接一个地缓缓向后退去。

偌大的整合运动,就这么突兀地消失在了街道上,望向幽深的巷子或是禁闭的房屋,也依旧感觉不到仍有活人存在。

他们留下的,只有无尽的废墟、灾难,以及早已干涸的血海。

——

“梅菲斯特。”

对讲机中传来一阵杂音,但很快淹没在呼啸的破风声中。

“怎么了?”

“任务失败了,法术弩箭被一个术士用她的法术挡住了。”

对讲机的另一头短暂地停顿了两三秒,随即又传来声响:

“术士?能挡住你的弩箭?......真是稀奇。”

“不过不用担心,就让阿撒兹勒的虫子再蹦哒一会儿吧。他们很快就要永远地化作尘埃,留在这里了。”

——

空旷的街道上依旧残留着燃烧着的火焰,以及废弃的武器和护甲。

还有仍旧留在原地的四人。

少女转过身子,平静地看向凝视她已久的伊诺。

约瑟夫缓缓地睁开双眼,晃了晃有些昏昏沉沉的脑袋。屏障被击碎后的副作用似乎仍未过去,他的脑袋依旧感到撕裂般的疼痛。

他挪了挪靠在墙上的身子,扭动隐隐作痛的脖子,看向了四周。

出乎意料的,气氛无比地沉默。

约瑟夫原以为自己会看到纷飞的战火或是遮天闭幕的法术,到处都是武器碰撞的声音与人们的尖叫声,空气中夹杂着不安的粒子。

他以为会看到整合运动带来的难以泯灭的战火。

但现在,他看到的一切,仅仅是维洛、伊诺,以及立在一旁的......

“将......军?”

“赫拉格将军?”

那位黎博利族的老者回头看了一眼挣扎着站起来的约瑟夫,点了点头,问道:“是约瑟夫吧?”

“啊?是啊?”约瑟夫愣了一下,显然对赫拉格的发问有些丈二和尚,摸不著头脑。

赫拉格盯着约瑟夫看了一会儿,随即便别过头去,看向仍在对视的两人。

约瑟夫也随之将目光放到伊诺与维洛身上。

对视的两人却好像什么也没有查觉似的,依旧将目光紧紧地锁定在对方的身上,互相交汇的目光仿佛要将对方洞穿一般。

伊诺的双眸微微颤抖着,他紧紧凝视着眼前的少女,双手微微握拳,手指上已经重新带上了七枚戒指,银色的羽翼也已经消失在他的身后,头上象征着萨科塔族的光环也隐去了身影。

但不知为何,约瑟夫可以从他身上感觉到一种难以言表的激动。

不像是故人的重逢,也不像是老友的相会。约瑟夫感觉到的,是一种莫名的悲怆与释然。

而一旁名为“维洛哈尔”的少女,依旧平淡地看着伊诺,只是眼中的冷意散去了一些,像明月一般晶莹的眼眸注视着眼前的所谓“故人”。

气氛诡异的沉默着,约瑟夫感受到这股奇怪的气氛都忍不住打了个寒颤。这到底是敌人的碰面还是友人的相会?他不得而知,赫拉格也是如此。

他看着维洛冰冷的脸颊,陷入了沉思。

自从他从故人那儿接手阿撒兹勒,他不得不再一次回到这一片令人心寒的土地,这里埋葬着属于他的一切,辉煌、名望、地位、他的朋友与最信任的人。

乌萨斯的政客们无时无刻不在摧残着这个国家,一个又一个人成为他们斗争的牺牲品。

赫拉格并不参政,却也深受荼毒。

这个国家早已经不是那个他想要守护的国家了。

来到阿撒兹勒,他丢下了最后一层属于他自己的尊严,融入了这个属于感染者的“国度”。他原以为这只是出于对故人的内疚,但后来,他却渐渐发现,自己早就将诊所的患者们当做自己的孩子一般看待,他与阿撒兹勒,已经再难分离了。

不知从何时起,切尔诺伯格的警备人员增加了不少,并且越来越密集。赫拉格明白,或许是又有谁走漏了风声,他难以对抗整个切尔诺伯格,他所能做的,便是尽力隐藏好阿撒兹勒。

但那个夜晚,一块石头掷向平静的湖面,顿时掀起一阵涟漪。

一道黑色的身影忽然撞开诊所的大门,倒在地上。若不是阿撒兹勒的大门并没有面向中心街道,恐怕这一下,已经被周围的警卫所察觉。

倚靠在座椅上看书的赫拉格,以及坐在前台吃着烤串的“约瑟夫”立刻停下了手中的“工作”。

赫拉格站起身来,快步走到黑衣人身旁将她轻轻扶起。约瑟夫一个跟头从椅子上摔了下来,叼着烤串跑到门前,倚在墙上悄悄地向门外张望了一圈,确认没有人后,立刻锁上了门,并且拉上了钢铁制的卷帘门,使得阿撒兹勒顿时成为一小小小座堡垒(?)。

“什么情况赫拉格?”约瑟夫咋咋呼呼地嚷嚷道。

赫拉格没有吭声,右手扶住黑衣人,让她轻轻靠在自己怀里,左手缓缓举起,捏在黑衣人带着的兜帽上,缓缓地揭开。

“女人?”约瑟夫咬着竹签说道,右手摸了摸自己的下巴,“还活着吗?”

他这么问并不奇怪,兜帽下俨然是一幅少女的面孔,乌黑的长发披散在肩,苍白却又精致的脸庞极其吸引人的眼球。

但就是这么一个可爱的少女,脸上不知被什么吗东西划开一道又一道鲜红的伤口,猩红的血液浸满了整个脸庞。脸上各处仍有着不同程度的淤青。

“约瑟夫......不要在这光站着,把医疗箱搬来,顺便把别的医生叫来。”赫拉格面色凝重地为少女拭干了脸上的血迹,头也不回地说道。

但刚擦完,少女脸上、脑袋上的伤口很快又再一次流出鲜红的血液。赫拉格的脸色又凝重了几分。

“早就拿来了。”约瑟夫轻轻放下提在手中的医疗箱,“至于医生,你认为在阿撒兹勒,还有比我更精通这一块儿的吗?”

赫拉格瞥了一眼约瑟夫,按耐住想一拳打上去的冲动,深吸一口气,把身子向后挪了挪,轻轻地让少女平躺在地毯上

“有我在,就不要怕有什么治不好的。”约瑟夫边自信地说着,边伸手解开少女的斗篷。

“*乌萨斯粗口*!?哪哪哪个丧心病狂的家伙干的??”约瑟夫一阵口胡,一个反射起跳从地上蹦了起来,踉跄几下险些又摔倒在地上。

少女穿着的是一条淡金色的连衣裙,但此时已经犹如浸在了血海中一般,被染上了一层血迹。不仅仅如此,一块又一块的黑色结晶,仿佛利剑一般贯穿了少女的手臂、大腿、腹部等等部位,几乎除了脑袋与胸前,没有一处幸免于难。

一根根黑色结晶所穿入的地方也流淌着潺潺鲜血,而且手段极其残忍,攻击者可以说完全没有给少女留任何的活路,无数结晶所贯穿的不仅仅是皮肉,更是血管、动脉、静脉以及无数的神经。

赫拉格感到心中一阵绞痛,好在先后试探了呼吸和脉搏后,虽然很微弱,但少女依旧顽强地活着。

“难以置信......尽然有人能在这种情况下活下来......简直可以说是奇迹了。”赫拉格喃喃道。

斗篷完全脱了下来,约瑟夫却又倒吸一口凉气:“萨,萨科塔人?!”

毫无疑问,少女背后的翅膀以及头上仍旧泛着微弱光芒的光环,无不预示着她是一名拉特兰的萨科塔人,虽然无论是翅膀还是光环都荡漾着诡异的黑色,但少女萨科塔人的身份无可置疑。

“喂......”约瑟夫一边准备施术,一边开口道,“拉特兰离这里多远你知道吗?”

赫拉格瞥了一眼约瑟夫,轻声回答道:“在切城附近受到重创的可能性更大,拉特兰距离很远,她这样的伤势根本不可能到达这里。虽然据我所知,切城的警备队不会,也不敢用这样的方式去对待别人。他们见到感染者就像见到瘟疫一样,更不会用......”

“更不会用源石去摧残别人......”

没错,刺入少女身躯的一枚枚黑色晶体,正是无数纯度极高的源石,哪怕仅仅是沾染上一点,都会在顷刻间感染矿石病,而现在,这些高浓度的致病物质像长枪一样狠狠地刺入了少女体内,无论她是不是感染者,都已经难逃被感染的命运。

“她是怎么找到这里的?”约瑟夫准备好治疗法术,一边拿出手术刀一边问道。

赫拉格没有出声。

她会不会是切城政府上演的一出“苦肉计”?又或者仅仅是普通的感染者?赫拉格并不清楚,但他只知道,他绝不会无视任何一个受到伤害的矿石病患者。

约瑟夫的手中闪烁着治疗法术所散发出的深蓝色的光芒,他深吸了一口气,咽了口唾沫,低声道:“我要开始咯。”

“不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