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其实,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她直接放弃了关于这七天的叙述,暗示已经足够,她的意思我心知肚明。
“无论你是否改变,我都会把你当作原来的你,我准备好欺骗整合运动,欺骗罗德岛,欺骗你,甚至欺骗我自己。这七日本就是我的自娱自乐,是将死之人最后的狂欢.......也许我还得向你道个歉,为我这七天的打扰与冒犯,为我们之间那份微妙的关系被迫止于我的死去。”
我咬紧牙关,不甘地反驳:“我会带你......”
“我不会去的。”她笑着打断了我,温柔而残酷地揭开真相,“你早就知道这个答案,对吧博士?”
......是啊,我确实早就猜到了。
我知道她的高傲,知道她的桀骜,我早就发现她的灵魂自由而无拘无束,她不愿拘泥过去,不愿放眼未来,她真正在意的只是现在。她宁可在最后的时间狂欢一场,实现所有未能达成的遗憾——哪怕是谎言,哪怕是泡沫般的梦境。她不可能为了多活几天,几周甚至几年而妥协,她想如传奇般死去,灿烂而潇洒地落幕。
我很钦佩这样的W,也不得不尊敬她的性格与选择。
但我决不承认这样的结局。
深吸一口气,我朝她跨出一步,这一次我不再迷茫,内心深处的声音清晰无比。
“活下去。”
无论如何我也想去争取那最后的一线希望,即便那微乎其微,几近于虚妄。我必须服从于心中那份自私,拼尽全力保住W的命,哪怕是卑鄙地借用已死的过去身份绑架她。
“这并非罗德岛方面的情愿,仅仅,仅仅是我个人的请求。”我死死盯着她,眼角汇聚着热流,无数的情感杂糅在一起,压垮似的充斥在我的脑海,“尝试和我一起去相信,好吗W?相信自己命不该绝,相信自己注定长寿,相信人定胜天,不屈的灵魂最终会战胜绝症,创造生命的奇迹——相信最后的一线希望。”
我快步走到W身前,她呆呆地看着我,脸色苍白,胸口剧烈起伏。
她张开嘴尝试说些什么,但毫无血色的唇瓣颤抖再三,还是没能说出成句的话。
我冲动地抱住她,紧紧抱住,她的身子一点也不温软,只剩下大半部分的冰冷硬物躲藏在衣服的下面。
抢在W反应过来之前,我有试过将她抱起离开,但她比我想象中的重很多,我卯足全力也只是将她挪动了寸许的距离。
她在我耳畔轻声说:“够了。”
我只装做没听见,固执地使劲,使劲。
“够了。”
直到双手发酸发软,眼泪夺眶而出。
“24。”
她忽然提起那个数字,声音中是极力压抑的情感。
“那是什么?”
“是页码,你曾经最喜欢的那本。”她闭上微微发红的眼睛,“上面是你最喜欢的那句话——「世间最强大的希望就是一线希望」,那么充满诱惑,那么令人神往......什么嘛,你压根儿一点都没变啊。”
说罢,她又睁开眼,泪水一刹那无影无踪,留下的只有释然的笑意。
她温柔地用手揭开我的面具,手掌抚摸着我的脸,再将我的手贴在了她的脸颊。
“我会记住你的脸的,永远......”W的声音轻缓而柔和,像是承诺,又像是情话。
心头掠过一丝不安。
忽然间,耳畔响起一声巨响,我的身子在瞬间失去控制,软倒在W身上。大脑中嗡嗡作响,肌肉在痉挛,全身在颤抖,有温热的液体从口鼻流出,意识变得模糊不清。
......震撼弹?
“抱歉,我无法回应你的希冀。”
失去意识前,我最后看见的,是跌跌撞撞远去的W。
浑身冰冷......简直像要死了一样......
我还是,什么都没能挽回吗......
.
W扶着栏杆缓缓走下楼梯,她的体力消耗殆尽,甚至不得不在黑暗中走走停停。
当她走回起点时,铁门依旧开着,银色短发的女子面无表情地站在门口,巨大的源石怪物静默着环绕在她的身旁。
凯尔希。
W松开手,颤颤地站稳脚跟。她挺直腰杆,毫不畏惧地直视凯尔希的双眼,神情轻蔑。
“啊啊,凯尔希医生......你之前是怎么说的?我无所不知?”
凯尔希冷着脸,对W的讥讽不做回应。
“那你一定知道,这场七日之旅的结局早已被规划好——断电的灯塔,藏在破洞中的震撼弹,过去的亡魂将乘坐残破的船只驶向阿戈尔人的墓地......这是海风清香的死路一条。”
“而博士......他得活下去,哪怕是抛弃过去地活下去。他将被你救下,回到罗德岛,继续他的旅程。是的,你必须承认你的出现也在我的算计之中,成为了我计划的一部分......”
“你将为这一切送来终结,凯尔希。”
W踉跄着走到凯尔希身前,她止不住地咳血,黑色的血中带着黑色的源石渣子。
凯尔希什么都没做,她只是站在那儿,比身旁的Mon3tr更像是一座雕塑。
“你真可怜。”
“谁不是呢?”她放肆地笑着,语气尖锐,“我们的结局都已经明了......我们心知肚明,也无法回避。”
“所以好好收着你的怜悯,在死的那天留给自己——说着别人可怜而不自知的家伙才是最可怜的,凯尔希。”
说罢,她大笑着离去,一点一点地爬上破烂不堪的小艇,一脚踩下了油门。夜晚最后的时间里,她像个真正的老船长般吆喝起来,小艇在第七日的熹微晨光之下破浪前行,海风呼啸,白浪滔滔。
她奇迹般地通过了那片暗礁,小艇好像不再是小艇,它的速度越来越快,它追逐着远方即将淡去的繁星,仿佛自己也成了其中一员,掉了漆的船身上流光溢彩,像是一颗流星划过无垠的海面——最终坠入大地。
凯尔希扭过头,在海平线上看见那朵微微的浪花,像是一方小小的墓碑。
......
“凯尔希......W呢?”
“她自由了,永远自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