泰拉历1135年11月18日,雷姆必拓

漆黑的世界。

诞生,童年,源石病,疼痛,栅栏,火焰,火焰,火焰,火焰,火焰,火焰,火焰,火焰,火焰,尸体。

“我是戴娜拉,请一定要记住我。”

“戴娜拉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卡杨又一次从梦中惊醒。微弱的月光照亮了墙上的挂钟,时针无情地指向一点,这说明他今晚至少还要经历三次同样的噩梦。卡杨长叹一口气,擦去额头上的冷汗。

他在隔离墙外见到戴娜拉的父母已是五天前的事,而在这五天里他从未享受过安稳的睡眠。

他总会梦到戴娜拉。有时是她的记忆,有时是与她的对话,有时是她的父母被感染而死的情景……所有梦境都结束于那个漆黑的世界,结束于那具焦黑的炙热尸体。

卡杨无能为力,无论是对戴娜拉的死亡,还是对他所面临的这些噩梦。他只能一次又一次地从梦中惊醒,尽力抚平额头内跳动的血管,然后再次陷入噩梦。

幻觉。医生简单地用这个词概括卡杨在昏迷时所见的记忆,但卡杨知道事实并非如此:“戴娜拉”这个名字的确属于那位感染者,而且他在记忆中所见的维勒和安娜——也就是戴娜拉的父母——与现实中完全一致。这两件事都证明了他所见到的东西绝非简单的幻觉,而是真实存在的记忆。而且,现在折磨着他的梦魇也绝非简单的“心理因素”。

阿里曼或许知道些什么,也许明天应该去问问他;但至少今晚,还是得努力安眠——于是卡杨在噩梦和疲惫的折磨中迎来了日出。

“早上好,卡杨。看来你昨晚又没睡好。”

卡杨揉着眼角走下楼梯,坐在桌边的阿里曼从壶中倒出一杯咖啡递给他。

“是啊,这样下去可就长不高了。塔露拉呢?”

“在巴别塔那里接受定期诊断。”

“这样啊。”无精打采的卡杨拉开椅子准备坐下,却差点被桌腿绊倒。

“……又是那种梦?”

“不然呢。”

“大概是精神上的问题,我再去联系一下心理医生。”

“不用,医生也帮不上什么忙……唔,怎么这么苦?”卡杨灌下一口咖啡,却因突如其来的苦涩而皱眉。

“我知道你会失眠,所以特地泡了黑咖啡。感觉好点了吗?”

“完全没用。就算喝了咖啡也没法补回睡眠的时间,这样做不就是在麻痹自己嘛。”卡杨拿起方糖放进杯子里。虽然不愿承认,但阿里曼的咖啡确实让他精神了一些。

“对了,老爸。那个……真的不是源石技艺吗?”

“你是指你看到的记忆吗?”

“没错。”

“按照狭义的定义来说,的确不是源石技艺。”

“狭义?”

“我们目前所知的源石技艺,它的基本原理其实和源石引擎是一样的。通过某种手段激发源石内部的能量,并将其引导至合适的方向——这就是源石技艺的运作原理。”

阿里曼轻轻弹了一下咖啡杯,发出清脆的声音,“所以,源石技艺说白了只是以人体为媒介释放源石所蕴含的能量,因而也只能具现化为火焰或冰霜这类物理形式,根本无法实现'传递记忆'这种精神层面的精细操作。”

“但这只是狭义的源石技艺?”

“没错,这只是现在的人所认为的源石技艺而已……卡杨,你知道吗?我也经历过和你一样的事,莫名其妙被拉进别人的世界,又莫名其妙被灌输了一些东西。”

“啊?我可从没听你说起过这些。”

“在你出事之前,我一直以为那只是普通的幻觉,但我没想到你也有相同的遭遇……不,我只是不敢说出来而已。”

“为什么?”

“我自己都不敢相信那件事,但也许是时候告诉你了……在源石病患者中,有一类最特殊的群体,我们称他们为摄魂者。这个词是个蔑称,他们只是源石感染了脑部的可怜人而已……你和摄魂者说过话吗?卡杨?你有直视过他们的眼睛吗?他们……他们和我们不一样。”

“我只听说过一些传闻,据说摄魂者可以读取他人的想法,所以才得到这个名字……但我以为那只是传闻而已。”

“是啊,传闻。我见过很多摄魂者……二十多个,大多都是巴别塔收容的病人。正如传闻中所说,有些人会因脑内的源石而发疯,有些人声称自己会听到奇怪的低语,有些人自称能读到他人的想法……我曾和你一样,以为这些说法只是故意的夸大,因为现有的科学手段根本无法检验他们所述内容的真伪,而他们所声称的读心也大多是偶然的巧合,只是简单的疯人疯语。但……但当我看到他们时,我却意识到了异常之处。”

阿里曼拿起一块方糖放进咖啡里,卡杨注意到他的手有些颤抖,“你知道吗?乌萨斯有一个收容所专门关押摄魂者,大概有三十多个吧……我和其中一个摄魂者见过面。”

“上次去乌萨斯出差的时候?”

“不,不是那次,很久以前了……总之,当我第一次看到他们,我就意识到,他们和我们不一样。我在这里说的不一样,不是指他们的感染情况,也不是他们的源石技艺……他们的源石技艺很强大,但那不是重点……”

“你一直在用'他们',但你说过你只和其中一个人见过面。”

“没错。他,他们……可能没有任何区别。但我还是直接讲讲我们见面的故事吧。”

”阿里曼又拿起一颗方糖,但这次他把糖放进了卡杨的咖啡里。卡杨看着那块糖在热力的作用下逐渐消散,把甜味散向整杯咖啡。

泰拉历1130年1月8日,乌萨斯

阿里曼掐灭烟头,把它丢进旁边的垃圾桶。这是他今天抽的第三根烟了,稍微有点超标。

一位戴着眼镜的西装男子毕恭毕敬地走到他跟前,“久等了,奥西里斯(Osiris)。科西切公爵批准了我们的申请,你现在就可以和他见面。”

“叫我阿里曼就好。阿济尔呢,还不来吗?”

“阿济尔正在七公里外的商场为特蕾莎挑选伴手礼。”

“啧,恋爱中的年轻人真是……”

“毕竟那是巴别塔内部的唯一一对情侣。”

“算了。只有我一个人也无所谓。”

“见面时限是半小时,请注意把握时间。”

“用不了那么久,只是抽点血聊聊天而已。还有,你也自己去找个地方随便玩玩。难得公费出差,可别弄得太累。”

阿里曼踏入会面室。这是一个不到三十平方米的朴素房间,室内只有一个桌子,一把正常的椅子和一把不怎么正常的椅子,天花板上设有四个监控摄像头。

阿里曼朝摄像头翻了个白眼,然后把视线投向坐在不正常椅子上的男人。

男人的四肢都被厚实的铁环固定在厚重的铁质椅子上,他的手腕处有深深的勒痕。被束缚在这种刑具上并不是件舒心的事,但男人只是安稳地坐着。他察觉到阿里曼的到来,露出一个温和的微笑。

阿里曼感到一阵眩晕。他只看到这一个人,却感觉正有数十个人躲在他的皮囊之后,观察着自己,分析自己的动作和心理。

阿里曼强压自己的不适感,缓和地开口:“克洛塔(Crota),他们告诉我这是你的名字。你好,克洛塔。”

“欢迎,巴别塔的奥西里斯。我们知道这不是你的真名,所以也请你用'德瑞捷'来称呼我们。”

“我听说了,你们这些摄魂者都自称'德瑞捷',这个名字到底有什么意义?”

“每个名字都有其意义,奥西里斯。但它的意义唯有在失去了主人之后才会彰显。正如某位旧世的神明:他被自己的血亲所谋杀,死后诞下的孩子最终却篡夺了太阳神的宝座。”

(如果读者不了解埃及神话,那么给个提示:这里说的旧世神明就是埃及神话中的奥西里斯,他的儿子是荷鲁斯。只不过荷鲁斯并非是简单篡夺了太阳神拉的位置,请把这看作是文中人物的ooc。)

“别扯这些无聊的鬼话。赶快告诉我'德瑞捷'到底是什么。”拉(Rah),奥西里斯和荷鲁斯(Horus)。阿里曼知道克洛塔在暗示什么,但他不愿去深究。

“'德瑞捷'这个名字在一开始并没有任何意义,它只是个代号而已。更准确地说,它曾只是某个机构的名字……'德瑞捷量子实验室',这就是'德瑞捷'的起源。”

“量子?你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吗?”阿里曼在旧世的科技文献中读到过这个词,但他只是知道这个词的存在,并不知道它的具体意义。

“对我们来说,量子是什么并不重要。我们只知道一点,那就是我们起源于德瑞捷量子实验室。”

“这个实验室呢?”

“死了。和旧世的其他东西一样,埋葬于源石层之下,沉睡于无人知晓的过去,不被任何人铭记。但正如我们所说的那样,唯有主人死后,名字才能彰显其意义。”

“够了。不必再故弄玄虚,我们还是回到正题。我这次来见你们,其实只有一个原因。”

阿里曼丢出一叠纸,“这是你们的感染情况记录表。病灶在脑部,体细胞和源石结合率11%,脑细胞和源石结合率21%……这些都无关紧要。我想问的只有一个问题,你们到底是怎么控制源石病的恶化的?”

“你是指?”

“你知道我说的是什么,这些数据可不会说谎。在最近两年里,你们这些摄魂者的感染程度都没有进一步加深,甚至有些人的感染程度反而还降低了……你们是怎么做到的?”

“源石病,你们一直把它当作某种可怕的不治之症,但那其实只是个保险而已。”

“什么?”

“我们看到了你带来的器具。你希望提取我们的血液,并从中得到治愈源石病的线索。但这样做没有任何意义,源石病的答案从来都不在血液里。”

“那就给我说清楚,别浪费时间。”

“源石病只是一道防护措施,奥西里斯。它存在的唯一目的就是为了阻止人类过度接触源石。但我们早就破解了这道保险。”

“再说清楚点,不然我就用最粗的那根针管来扎你。”

“如果你愿意,我们可以直接展示给你。”

“展示?”

“请触碰我的手。请放心,这不会导致感染。”

“别耍花招。”

“我们只是想向你展示真相。”

“哼,那就姑且信你们一回。”阿里曼把手伸向克洛塔。